贵人一道喊来,当面对质,看看还有没有居心叵测的漏网之鱼。”
“罢了!别人没这个胆子!”皇上大手一挥,愤愤不平丢下这一句,这才转过脸来对着穆槿宁,朝着身边人吩咐。
“你们先把崇宁送去淑宁宫,朕随后就到。”
琼音扶着穆槿宁走出宫殿的时候,身后跟随着两名太监,她面容没有任何表情,许久才暗暗舒出一口气来,仿佛朱雨亭的幽然曲调,还萦绕在她的耳畔。
她以前,从未听过这一个“朱雀”鸣唱的曲子,但今夜,她的舞,她的曲,已然是用生命来谱写,让人如何可以淡忘?
她眯起眼眸,望向那遥远夜色,心中无声惊痛,视线漂浮在空中。
使佳人才子少系念,
梦儿中也十分欢忭,
梦儿中也十分欢忭!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腔空余恨罢了。
第113章秦王的心痛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腔空余恨罢了。
她无声苦笑,连连摇头,到了淑宁宫并不久,赵尚是头一个来的,雪儿服侍着穆槿宁解开外袍,她只着白色里衣,赵尚小心翼翼将衣袖剪下,他皱眉,伤势虽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但已然整个里衣袖子都染上鲜血。
他不知为何,她要去挡那个丧心病狂的妃嫔。
眉目是一片愁绪,他眼看着雪儿将她的玉臂轻轻擦拭了血迹,凑着烛光,将伤口看个明朗。
“若那人是一身武艺,你也将身子送上去?”
他皱着眉,这是第一回,她看到他对待一个病患,有了自己的情绪,他低声询问,眼睛却不看她。
她但笑不语,看着他专注地为她处理伤口,原本这点小事,她让身边丫头就足以应付,但如今景福宫闹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不让太医来看,也会显得小家子气。
“我见过朱贵人的手——”穆槿宁眸光一闪,淡淡睇着眼前专注的年轻男人,压低嗓音,说的意味深长。当下的确情势险恶,让人来不及细想,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若是她没有冲上去,或许朱贵人的一剑,会再度刺伤皇上。
但,也只不过是刺伤而已。
他转头,取来了伤药,宫廷御用的伤药,自然比外面的更珍贵。穆槿宁没头没尾的这一句,让他不无错愕,微微怔了怔,陷入那一双带着浅笑的眼内,他就没见过受了伤,还能如此坦然的女子。
“什么话?”赵尚回过头,如今淑宁宫前还没有动静,想必天子来探望,也要须臾的时间。
“上回我跟琼音在后花园散心,撞见了她们几个贵人,我让琼音拦下她们,给了她们一点心意,她们伸出手来的时候,我不经意看了一眼。”穆槿宁眼波一沉,素净的小脸在烛光之下,近乎透明。沉默些许时候,她继续说下去,几天前的事,历历在目。“朱雨亭的右手手心,并无常年练武的茧,所以她的剑法跟习武之人的相比,的确赏心悦目,但要追究起来,却缺了几分致命的力道。”
她练得,只是一支舞罢了,并非手持一把剑,就能成功取人性命。
赵尚清朗的眼底,涌入几分莫名的复杂深沉,他随即打开伤药,药味并不浓重,有些清凉的气味,他涂抹在她的玉臂上,剑伤给她留下一个血窟窿,如今止了血,当然无恙,但药撒上去的那一刻,她的眼底,还是会有痛意。
“忍一下,待会儿再给你开一方止痛的药,加一味山楂,就不苦了。”赵尚垂下眼,为她缠上一圈圈纱布,他的话,惹来穆槿宁的笑。
“如今我可不是小孩子,还要吵着说药苦吗?”
他闻到此处,却停下手边的动作看她,那种眼神,是穆槿宁在赵尚脸上从未见过的,因为他过分的认真,不苟言笑,她唇畔说笑的笑意,也渐渐流失干净。她的眼底传来一片惊痛,别开眼去,继续说着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戏子常年练得是基本功,她耳濡目染,有些架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她实在太大意,这么做,不过是以卵击石,我倒相信她死前说的话,她绝不是训练有素的刺客,只是一个满心仇恨的大家闺秀罢了。”
用自己单薄的所学来报仇,穆槿宁觉得朱雨亭是用错了方法,她并非习武之人,即便是一身绝学的武者,在皇宫中能够在一刻间刺杀天子的人,这天下又能有寥寥几人?!
或许,她在皇宫蛰伏许久,等待天子临幸的机会少之又少,让她不堪等待,委身于害死家人的男人又苦不堪言,才会萌生了杀心,解决了纠缠她许多年的痛苦。
那一把剑,何尝又不是在她的心口,狠狠刺上一剑?
卧薪尝胆的生活,或许跟朱雨亭说的一样,恶心极了,她毫不矫揉造作,说的话或许登不上大雅之堂,但谁敢说不是人之常情?!
只是,那些话对皇上而言,自然是最难听的了。皇上这一股子气,怕是没有十天半月,根本无法消气。
“皇宫的女子,来历不明的并不多,当年皇上一时迷恋上朱贵人,便是因她唱的一首好戏,但后来熙贵人专宠于前,很多人都快忘了,还有这个朱贵人。谁曾想——”赵尚沉在思绪之中,朱雨亭进宫的时候,他还是药膳房的弟子。
因一曲赢得圣心,最后辞别这世间,也只是唱了一曲。
这个朱雨亭,终究是从曲中来,从曲中去。
“危急关头,你心中想的人,就没有自己?这样下去,宫中的是非恩怨,难不成都揽在自己身上……”
赵尚的面色一沉,崇宁进宫才十来日,就受了伤,这往后漫长岁月,他实在难以心安。
“赵尚,区区小事——”她浅笑,柔声道。
“真的只是小事?”赵尚蹙眉看她,他明白皇宫是一个从不安宁的地方,稍有差池,便会被牵累,后宫,更是藏着不少冤魂。
“皇上驾到!”
穆槿宁压下心中触动,微微坐正身子,赵尚也随之起身,走到一旁。
天子大步走入内室,瞥了赵尚一眼,面容上的怒气还未全部消散,淡淡问了句。“崇宁的伤,你看如何?”
“伤到了右臂,对于郡主而言,是极其不便,方才微臣给郡主止了血,休养多日,自会痊愈。”
赵尚面色凝重,说的认真详尽,见天子沉默不言,似有斟酌。
“皇上,你的伤……要紧吗?”穆槿宁眉头微蹙,默默走到天子的面前,雪儿为她批了一件外袍,将手臂上的伤口遮挡住,一脸动容。
“幸好周煌跟你来的及时,朕的伤没有大碍,只是皮肉之伤。”皇上伸出手,覆上穆槿宁的肩膀,暗暗摩挲,神色不变,沉声道。
穆槿宁看他身上的常服也换了,想来太医早已给他检查了伤势,皇上乃龙体,有些许差池,都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若是皇上当真伤的严重,兴许会拿朱雨亭的尸体千刀万剐游街示众也不一定。
“皇上,崇宁的伤不要紧,我听朱贵人临死前的话,越来越觉得于心不安。还是先让太医给皇上仔细看看,别让朱贵人得了暗中伤害皇上的机会,我听掌事公公说,年初皇上临幸了朱贵人几回,她有接近皇上的绝佳机会,还是稳妥些为妙。”
穆槿宁垂下长睫,神色一柔,说完这一番话,才抬起眉眼,眸光瞥向天子的面孔,说的巨细无遗。
他赏识地下巴一点,穆槿宁的确是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地方,一想起朱雨亭并不若平常妃嫔对他笑脸相迎,偶尔几次看都是冷冰冰的,服侍天子的时候也并不热情,总是冷冰冰的,这后宫百花争艳,唯独这一枝寒梅傲气,让他总有些耿耿于怀。却也冲着这一股子淡淡傲气,他年初的时候去了不少回,如今回想,心中也有些后怕。
如崇宁所言,朱雨亭唯独有这个的机会才能近他的身,又是满腔仇恨,说不准就伺机而动,想着在他吃的喝的中下手脚。
“想想都让朕寒心,真是一个狠毒的女人!”
天子骤然转过身去,面色愈发阴沉难看,低喝一声,已然微愠。
“皇上,方才礼官来问,后天的册封仪式不如就……”周煌从门外赶来,朝着皇上弯下腰,毕恭毕敬地说道,但话说到一半,便抬起脸来看天子的脸色。
穆槿宁自然明白周煌犹豫的意思,神色自若,眉目之间没有半分不悦:“若是皇上觉得见了血,于册封大事不太吉利的话,还是延迟日子吧。”
他转过身,手掌覆上穆槿宁柔嫩娇美的面颊,心中一动,崇宁比起那满堂的妃嫔都更加果断勇敢,到了危急关头也有聪颖才智,这是比那淑雅更加出众的地方,他凝视了许久,情不自禁动了恻隐之心。
他坐在万人之上的高处,却也清楚高处不胜寒,这么多年来,身边的女人无数,却有几个是真心真意跟随他,不在乎那些个权势地位的?能有一片赤忱,对他死心塌地的,这也是世间男子心中一样的夙愿。
他的眼底,渐渐有了触动,他缓缓点头,浅叹一声:“你是为了救朕才受的伤,难道还要因一个歹毒女人误了你的名分?朕的心里,自有眉目。”
“皇上的意思,是不改日子了?”周煌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低声问了句。
“不改了。”
皇上的脸上,有了很淡的笑,三个字,一振千金,他以前对崇宁虽然喜欢,却也有一分怀疑,怀疑的是她愿意舍弃秦王而到后宫的用心是否当真如此简单,如今看到她奋不顾身护驾,那一瞬间,所有的疑心,全都化成灰烬,烟消云散。
多疑,只会让他一辈子得不到一个真心人。
“在宫里好好养病,朕得了空就来看你。”皇上丢下这一句,便转身,想来朱雨亭的事,还要他多劳心神。
穆槿宁抿唇一笑,无声点头,望着皇上走开的身影,直到人影看不到了,才直起腰杆,赵尚朝着她微微一点头,随即也走出了淑宁宫。
“你方才出景福宫的时候,就有话要说,雪儿,把门关了。”
半个时辰之后,雪儿专程去下了一碗热汤面,这事情闹到大半夜才算停歇,好好的一顿宴席弄得没人吃下一口饭。
穆槿宁将这碗汤面分了一半,招呼了琼音过来坐下,虽说自己受了伤,但琼音也忙前忙后直到这个时辰。
“吃完了,把心里的话跟我说说。”
琼音笑了笑,也不再拘泥,坐下来将那半碗面吃的干净,捧着瓷碗将鸡汤全部喝完,她见穆槿宁也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的空碗,这才有些羞赧。
“主子你不吃了?”
穆槿宁轻摇螓首,一脸平静。“你动了拳脚功夫,到这个时辰想必都饥肠辘辘,把我这份也吃了吧,我还有些头疼,吃不下这么多。”
将自己这一碗也送到琼音的面前,琼音咽了咽口水,看穆槿宁眼神恳切,也不再推脱,埋头吃着。
“你这个练武之人,力气大,食量更大,把我给主子准备的都吃光了,你还真好意思。”雪儿皱着眉头,将碗筷收拾干净,口气有些酸味。
“反正我也吃不下。”穆槿宁眼波一闪,眼神渐渐幽沉下去,看着看她们,浅浅叹息一句。“一个人活生生死在面前,这皇宫当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郡主,方才赶来护驾的几个侍卫,我似乎看到那个人了。就是上回打败我,逼得我们去景福宫被皇后重罚的那个男人……。”
“记住他的脸,那就不难认出他。”穆槿宁听了琼音的话,默默点头,她自然会去打听那个侍卫,有何等来头。
再度陷入无声沉默,她的思绪,像是一张织的细密的网,网罗她所有的痛处无奈悲哀苦涩,最后,她的下场,会比朱雨亭好吗?
她苦苦一笑,站起身来,右臂上的伤口,渐渐弥漫出痛苦的滋味,她背过身去,拂了拂手,雪儿跟琼音便退出了内室,留她一人。
……
王镭叩响了门,随即走入书房之内,他朝着秦昊尧头一低,说道。
“宫中出事了。”
秦昊尧抬起头来,见王镭眼神闪烁,仿佛不是一般小事,不禁蹙眉看他。
“一名后宫女子试图在宴席上行刺皇上——”
王镭话说到一半,秦昊尧已然不耐,手中一扬,再度低下头,翻阅手中的地图,东面边疆总有敌国进犯,他今日都在研究兵法对战的计划。
“女人能成什么事?行刺,不过是给自己找个不痛快,死的想必很难看。”
秦昊尧面色毫无动容,冷哼一声,这宫中几百名侍卫,可不是白白养活的,若连天子的性命都无法保护,该死的人,便是这些侍卫。
“是当场被捉后就咬舌自尽了,不过,有救驾功劳的人,是崇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