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疏被姬锦寒的这番“不入流”论给逗得很乐。有一种看见狐狸在讽刺黄鼠狼偷鸡吃的感觉。
“那么很入流的姬大侠,你要到哪里去找那个东西呢?”
“山人自有妙计,你就老实养着,不要我解药做出来,你却提前咽了气就好。”姬锦寒口没遮拦的插科打诨。
曼疏也不在意。
被他闹一闹,本来很严重的事情,倒像是在玩笑了。比端正严谨的安慰她要好得多。不知怎的,曼疏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青容一脸严肃的给人看诊的样子,再对比下姬锦寒吊儿郎当的德行,忍不住好笑。
“你这丫头好不过分。”姬锦寒在曼疏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我劳心劳力的,你居然给我走起神来。”
“是,我错了。”曼疏乖巧的道歉。
闹了半晌,刚才的药力耗的七七八八,她又倦了起来。
姬锦寒伸手盖在曼疏眼睛上,柔声道:“睡吧,除了风姿绝代的少爷我,什么也不要想。”
曼疏弯弯嘴角,阖上了眼睛。
纤长的眼睫轻轻扫过姬锦寒的掌心,痒痒的,直搔到心里去。
姬锦寒握了拳头,稳了稳心神。
待曼疏睡熟后,又坐回古琴后面,抚弄起来。
琴声平静悠然如浮云,配合着醉魂香,让曼疏睡得更沉,却和姬锦寒心中的盘算全无相关。
四十九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四十九ˇ
大雨倾盆而下。
紧闭门窗的房间因为阴雨而更显得压抑而沉重。
雪白的锦帕吸饱了鲜血,干净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
曼疏开始吐血了,毒素终于侵袭到她的心脉,即使是姬锦寒也只能暂时缓解毒素的蔓延,五天,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再这样下去,就真的——
腥甜温热的液体涌上来,曼疏身体剧烈的痉挛,弓起身子,呛出一大口鲜血。
姬锦寒用铜盆接了,换了干净的锦帕替她擦净唇边沾到的血迹。
曼疏的手抓在姬锦寒的手臂上,痉挛的时候反射性的用力,旋即又像被抽干了气力,整个人摔落到床上。
她的身体,从内到外,无处不痛。这种让人支离破碎的痛苦,像地狱的业火一般,炙烤着她,铺天盖地,没有片刻的停息。
这是第几天了,她不知道。
对于她来说,现在,每一秒钟,都是漫长的。
劫妄罗恨她。
被这样的痛苦折磨着,她清楚的感知到了这种充满了恶意的恨。
为什么?
他大可以一刀杀了她,或者干脆点的毒死她。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她?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这样的憎恨,要这样的凌迟她——
曼疏已经无法清醒地思考。
光是要维持着那一点点的清明,就耗尽她全部的精神。
她要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
沸腾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这个信念。
她不要再被人杀死,好不容易,奇迹般的获得的新生命,她绝对不要再被人杀死!
说什么也不要!
用尽力气抓着姬锦寒的手臂,曼疏的声音细弱蚊吟,却充满那样强大的求生的欲望。
“你说过不会让我死的”
姬锦寒抓住她冰凉的手,那样冰冷的温度,和曼疏眼中火一样的意志交错撞击着他的心。
“赌上我姬家传人的名誉,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咬出的声音,让曼疏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相信你”
再次沉入昏迷的曼疏让姬锦寒的脸色越发的沉重。这几天,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毒素在她体内噬咬得越来越深,这样的状况,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心脉衰竭而亡。
“岑。”
“属下在。”
“暗哨确实有把消息传过去吗?”
“回少主,是。而且并没有任何异常的状况。”
姬家的暗哨是特别训练出来的。传递消息自有一套方法,其迅速和隐秘的手段堪称独步江湖。
按照姬锦寒的预测,早在三天之前,就应该有消息传回来了,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而且,又不是劫妄罗在其中横生枝节。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薛华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不可能,那不会没有任何风声的。
除非——
姬锦寒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觉皱起了眉头。
正在此时,有手下传信进来。
“少主——”
“什么事?”
“家主的密信。”属下呈上一支黑色的细筒。
姬锦寒接过来,打开,抽出一张姬家特制的信签。这种信签是用特殊的药物浸泡过的,只有姬明城和姬锦寒可以使用,在其他的人手中,便不过是白纸一张。
姬锦寒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越发冷厉。
握紧的拳头,将信签变成一撮粉末。
父亲,您果真是信守诺言,爱屋及乌——
“少主。”手下看着主人冷厉的脸色,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贵客到了是吗?”姬锦寒微微一笑,冰寒的,不及眼底。
“是。苍堡堡主祁定方才到达,就在家主的密信传到之后。”
姬锦寒怒极反笑。
父亲,你果然老谋深算,纤毫不差。想来,恐怕是得知曼疏被劫妄罗带走的当下,就预料到今日之事,因此一早就传信给了苍堡的人吧。他早该想到的,能不动声色的控制暗哨的人,除了他,就只有他的父亲,姬家的当家。
宁可舍了这个筹码,也要保护“他”吗?
做到这个地步,让他毫无反手的机会,也不能作怪。
很好,看来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姬锦寒面色一整,迅速的恢复了狐狸的笑脸。
“快点去请祁堡主进来,他妹子的性命可是半点都耽误不得了。”
五十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五十ˇ
疼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也像潮水一样退去。
几天来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那些痛苦,好像做梦一样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毒,是解了?还是她根本就已经被毒死了。
呵呵,姬锦寒赌上姬家传人的名誉也要救她呢。要是这样死了,她要到阎王那里去告状,然后让阎王老爷把那个家伙也收了。
身体好重,头也很重,每一个细胞都好像灌满了水一样的感觉。
好像鬼压床
费力的睁开眼睛,抬个眼皮好像愚公移山,这大概是她两辈子加起无数次死里逃生中,最痛苦的一次了。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被日光晃得眼睛生痛,奋力的眨了几下,眼泪自动的分泌出来,润泽了眼睛,让曼疏觉得舒服多了。
但是,看清楚东西之后,反倒出现了问题
一身黑色衣服,面目生硬冰冷,长的好看是好看,也很男人气概,但是,谁欠了他的钱没有还?
这男人谁阿?
眼露凶光的看着他,还握着拳?
一幅很想打她的样子。不要吧,她好不容易又能睁开眼睛,不用这么快又灭了她吧!
还是说,这个家伙是马面?
“哎呀,你终于醒了——”姬锦寒的招牌声音响起,曼疏第一次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有高兴的感觉。
姬锦寒坐到曼疏床前,拿起她的手,诊了诊脉。
“好了,终于没事了,我还以为,我这块金字招牌这次要砸到你手里了呢。”姬锦寒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妄自尊大的表情看在曼疏眼睛里,现在倒觉得顺眼了很多。
姬锦寒喂了曼疏一粒药丸,又送了些内力加速药力的发挥,很快,曼疏就觉得身上有了力气。
姬锦寒帮曼疏活动一下身体,稍微让她坐靠起来。
解药做好后给曼疏服下,还要再下上一连串的祛毒功夫,方能彻底清除毒性。为了让曼疏少受些苦楚,这些过程,姬锦寒一直设法让曼疏陷入昏睡中。而从毒素完全清除那一天到曼疏醒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虽然姬锦寒让丫环帮曼疏按摩肌肉,自己也下针为她疏通经脉,但是,还是要适当的动一下,才比较容易恢复。
曼疏身上还是很虚弱,几乎是被姬锦寒抱着才能稍微的坐起来。而这一动,原本含在眼睛里的泪水顺势就滑落了下来。
滚落在还不见血色苍白脸颊上,越发的显得曼疏一整个娇弱白荷一般的楚楚可怜。
姬锦寒抽出锦帕,小心的帮曼疏擦掉脸上的泪水。
从背后看过去,根本就是姬锦寒把曼疏搂在怀中恣意爱怜的画面。
姬锦寒觉得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刺的,动了动肩膀,很享受的笑笑。
曼疏长出了一口气,试了几次方才成功的发出声音。
“我还以为到了地府,没想到还活着,这次真是多谢你。”
到了地府?
姬锦寒玩味的想了想,忽然笑得很邪气。
“你是不相信我的能耐呢?还是因为看见了什么才有这种想法啊?”
?
曼疏一时没听懂。
看看姬锦寒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再看看姬锦寒身后半天来一直像个雕塑一样杵在那里的男人。
仔细看看,好像很眼熟的样子。
姬锦寒脸上眼睛眉毛乱跳,曼疏一头黑线的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
湛戟!
没错吧,这男人不是应该正陪着新婚妻子待产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害她以为见了鬼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曼疏问道。
中毒初愈,曼疏的声音自然不会有力到哪里去,但是以湛戟的功力,应该足够听得一清二楚。
曼疏明显看到那男人额头上的青筋蹦出来一条。
姬锦寒似笑非笑的,“尊兄听说了你中了毒,赶来看你,他不放心,就一起来喽。”
我听你在鬼扯!
曼疏腹诽。
当初祁安在他眼皮子底下重伤濒死,还是为了他的心上人,也没见他出现过半次,现在说放心不下?她宁可相信他被地府的马面附身!
“不是说我哥哥也来了吗?”很困难的把哥哥两个字说出来,还真是别扭。“人在哪里?为什么是这个男人在这里?”
姬锦寒一脸无辜,“尊兄人虽然来了,但是他贵为一堡之主,总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所以就让令姐夫在这里照顾你喽。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嘛,他总是比较放心。”姬锦寒把一家人三个字特别咬得重重的,笑得只差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
曼疏觉得好像有一只鸟从头上飞过,这笑话真不好笑。
她面无表情。
苍堡到这里,没有十天也要半个月,又没有飞机火车,即使是从她毒发那天就出发,等他们到了,只怕她也早已经过了奈何桥了。
而且,祁定来也就算了,这男人跟着来是什么意思?
就喜筵那天看到新娘子的身形看,这一两个月也就该生了,他不老实守在一边等着做爹,长途跋涉的到这里来看一个早已经抛弃的“未婚妻”是什么道理?
等等,“未婚妻”?
苍堡那些人打的不是这个主意吧——
曼疏忽然开始笑,渐渐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干脆笑得整个人靠在姬锦寒的怀里。
“你小心一点,刚刚恢复一点,你小心把自己笑死,我可救不了你。”姬锦寒揽住她,拍拍她的后背,担心她这样狂笑,会被呛到。
曼疏很艰难的把笑意忍下来,完全不敢去看湛戟开始发青的脸,怕自己会真的笑到背过气去。
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真是太有才华了。
虽然这时代没有貂蝉,但是看样子,美人计倒是一样的流行呢。
姬锦寒伸手把曼疏笑出来的眼泪擦掉,很顺便的吃了两口嫩呼呼的小豆腐,曼疏笑得正开心,只是瞪了他一眼,并不计较。
这个画面,看在得到消息赶过来的祁定眼中,活脱脱便是一幅郎情妾意,打情骂俏的图景。再看看湛戟几乎凝固的绿色表情,祁定皱起了眉头—— 的a0a080f42e6f13b3a2df133f073095dd
五十一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五十一ˇ
“安儿,你这样成何体统!”祁定忍不住开口责备。
曼疏听了,只有笑得更厉害。干脆把脸埋进姬锦寒怀里一次笑个够。
成何体统?!
原来真的有这种台词。
妹妹死里逃生,做兄长的看到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和关心,竟然是成何体统!也真是够了。
曼疏从姬锦寒怀中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光转动,表情楚楚可怜,看向祁定。
祁定话一出口,自觉也太重了些,正想要说些什么安抚一下,正看见曼疏“娇弱哀怜”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倒被噎回了喉咙里。
低咳了两声,祁定复又开口,不过这次却是对着姬锦寒说的:“舍妹这些时日多有打扰,又得姬公子救命之恩,苍堡上下铭记在心。”说着,深施了一礼。
姬锦寒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对着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