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鸦揉碎夕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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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鸦揉碎夕阳天-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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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有天的后话没入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之中,千钧之刻,伏一像猎豹般将两人扑到在地。
  整个房间顿时燃起汹汹火海,狂傲的火舌卷吞进一切,且迅速蔓延到四周簇围着的松月樱林上,一发不可收拾。
  三人离门口近,火势还算小,最先恢复意识的伏一,搭起朴有天手臂就往外拖,刚将人放到安全的地方并折返回去,就见到郑允浩的人影踉跄地消失在了火光里。任伏一在后头怎样高声呼喊,依然义无返顾地朝里头冲进去。
  耳膜似乎在那爆炸声中撕裂,郑允浩一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的所有景象在尚未完全清醒的脑海里都像慢动作一样,只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流烧得皮肤刺痛。他满脑子都塞着金在中的音容相貌,而这一切就都这般葬送在了火海里。泪水与烟熏遮盖住了他昏沉的双眸,在看到满地碎玻璃渣与其中浑身是血的人之后,郑允浩再也无法维持站着的身形,他啪地瘫跪在地上,战栗着将冰凉的人抱到怀里。
  “在中……在中……在中……”
  这破碎的身躯,四处的虐痕伤口与血迹让郑允浩抬着手不忍抚摸下去。
  天花板在不停往下稀落尖利的碎片,噼里啪啦的灼烧声音郑允浩统统听不见,他只细细看着怀里人的眉眼,无措地哽咽住然后开始失声嚎啕起来。
  这烈火再怎样也温暖不了一具冰凉的身躯,郑允浩想将金在中给抱起来,却动不了两步就双双摔倒,天花板掉落的巨大砖块粉碎在两人脚边。飞出的火苗时不时划伤皮肤,而窒息感也越发浓重了。
  郑允浩将唇死死贴在金在中额头上,那颤抖的嘴唇一遍遍呢喃着金在中的名字,然后吞进自己咸涩的泪水。浓烟越来越大,早已挡住出口的视线,郑允浩换个姿势蜷缩起来,将金在中护在身下。
  欠你的所有,我知道用死亡也是还不清的。可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要将你好好地护住?
  对于没有未来的人来说,痛悔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它并不是为了过去而存在的。可我们往往知之甚少,理解甚晚。
  这把火烧光了半个松月樱园,但还好因为阴雨天且非花季,并未有其他人员伤残涉入这件事当中。
  在经过高压氧舱里紧张的抢救后,郑允浩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他眼神呆滞,也听不进去话,朴有天等人只当他是中毒的后遗症,但一连几天都对外界无甚反应,加上半月板受硬物重击骨折,郑允浩整个人就像仍未苏醒般躺在床上。
  “你这样不死不活的算什么,就不想知道金在中怎么样了?”
  躲避和救助都挺及时,因此朴有天只受了轻微的脑震荡,在自己身体都恢复后,有天再也忍不下去郑允浩那个状态了。 
  郑允浩眼神浮动了一阵,缓缓摇了摇头。 
  “逃避现实有用吗?就算他还活着……你们两也是死局。”朴有天看到郑允浩默默闭上眼睛,这个答案谁都心知肚明。
  “他死了……让我背了一身的罪孽他就这样死了……”郑允浩的声音沙哑而仓惶。“我想他活着就好,就算恨我到死……或者离开我去任何地方……活着就好可他……”
  朴有天叹了口气,他悄声退出,拉上门,任这个压抑了几天苦涩的男人将情绪一点点宣泄出来。
  几天过后便是下葬的日子,郑允浩没去,全权交给了朴有天打理,只是将地点定在了在中爷爷所在墓园旁边的地方。
  没日没夜的暴雨天气在这几天也不例外,连绵不断。金在中走得孤独,而留给郑允浩的也是无尽的空无。他觉得胸腔被挖去很大一块,就那么跟着金在中一起埋到了土里。
  后来郑允浩几乎花大部分时间都在腿健恢复上,一遍又一遍用疼痛铭记自己的存在。住院期间,言可珈来过几次,说实话,她也被郑允浩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整个人变化太大,不单是外貌,还有待人待物的眼神,不管是谁要从悲伤中拉他一把,他都是拒绝的。封闭得紧紧的,像生怕有人闯破他围起来的世界。
  退婚的事是言可珈自己提出来的,对于当初跟金在中说过的那些话与观念她开始底气不足,她从不知道,一个人能一夜之间垮成这样,根本不是一时迷情能做到的事。她竟然,从一开始便理解错了郑允浩,而这样一个男人必定不会再属于谁了。
  郑允浩送给她的,是一句对不起,而留给她的,是能够重新展开的新世界。言可珈太聪明,无论聚散都有得放失。但生活态度这种事情,如人饮水。
  膝盖的伤不容乐观,郑允浩后来又做了两次微调的手术,却还是没能恢复如初。他却不大所谓,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金在中都留下太多痕迹,足够他半生回味那些对与错。无论金在中是想要他的心,还是恨他入骨,抑或反之报复,那么他都做到了。
  死亡力量的强大就在于,其永不可逆以及无边的包容。
  任谁都渺小了。
  在一个午后,郑允浩亲自将小珉从看护那里接了回来。说起来,这还是郑允浩头一次认真将昌珉看在眼里。以前,纷杂太多,而现在,拥有太少。孩子在跟郑允浩生活了一个星期里,每天下午都站在门口,呆呆寻望着街道,待到太阳下山再失落而归。郑允浩不是不知道他在等谁,只是不愿将孩子单纯的希望打破。
  他也习惯了每每在夕阳的余晖中迎接小珉回家,就好像自己也还有所等待一般。
  “在中呢?”
  这是相处一个多月后,小珉对郑允浩说的第一句话,大半年未开口的嗓子第一次发声,虽然小的可怜郑允浩还是捕捉到了。
  他惊讶地将孩子抱了起来,那无辜又彷徨的样子令郑允浩不忍看。
  “在中说,等他回来的……东西……东西给爸爸看。”
  “在中说什么?”
  孩子低头嗫喏了几句听不清的话,然后半天才将贴身的项链抽出来打开。郑允浩讶然,由于昌珉不愿与郑允浩亲密接触,项链竟这么久都没发现过。
  孩子白嫩的手心中间露出在中腼腆而又青涩的笑容,郑允浩怔了一怔,缓缓伸手抚摸上去,感到下面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他将照片抽出来,一片铜色钥匙及一张折叠的纸条静静压在里面。
  郑允浩瞬间明白这是什么,他眼睛里浮动着泪光,将纸条打开来,上面只有一句话,是熟悉的清秀笔迹。
  “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二十三章

    当春日里第一抹阳光绽放,叶芽开始摆出向上的身姿,整个街道便喧嚣起来。茶行在经过三个严峻的厉冬萧条之后,终于在今年旗鼓重振,在这个复苏的季节呈现出蓬勃的前景。
  “嗯……左边再抬高些!”
  俊秀仰着脑袋,指挥着梯子上的两名工人安放牌匾。他一手抬起遮住略显刺眼的光芒,一边不忘四顾着探查其他地方的布置进度。
  尘封几年的醴泉庭院又被利用起来,被俊秀改造成了一个茶馆。就着其本来的回廊构造,与刻意雕琢又不失天然的山水融为一体。他还将主楼外圈围上五米宽的水渠,使其成为半环起来的水中楼阁。露天的茶场可以摆上上十桌供亲友聚谈,也有用雕刻墙做屏风相隔的单间。
  “那铁箱是要来存雨花茶的,你把架子上装木炭的布袋一并放进去。还有那边储涌溪火青和高桥银峰的所有瓷坛,都好好检查一番,稍有点裂缝的都不能要。”
  从设计装修到布置整整几个月的时间,如今总算是紧锣密鼓地在做开张前最后的筹备了。
  真到用人时才觉得人手不够,俊秀又实在是个对细节过分要求谨慎的人,导致凡事不得不亲力亲为,他才忙活了几个小时就汗流浃背了。忽然感到肩膀上一重,金俊秀回头就看到朴有天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后者扬起眉眼笑着指了指身后。
  只见门外进来一队队的人,在前方一个高挑女人的指挥下,纷纷加入做事的行列里。俊秀一愣,认出那女人是唐茜,他皱了皱眉头,疑惑问道:“是郑允浩派过来的?”
  “分明是我朴有天一腔赤诚啊!你怎么把功劳记别人头上了?”朴有天佯装不满地咂了咂嘴。“再说,郑允浩他把心思都放孩子身上了,哪有功夫管这些?”
  见俊秀这才收起带刺的眼神,朴有天又转话锋,无不急切地说道:“从日本回来多久了?还适不适应?藤原家那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你先把你自己管好吧。”
  余光中瞥到门廊处又进来个人影,俊秀缩了缩肩膀,挣脱朴有天的手臂走开。而有天则被他说得一怔,回头看到来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我就欠你一条命,追我三条街至于么伏大爷?”
  “少拿那搁嘴边!金在中的事瞒我一年,你也够可以的啊。”门口的人冷哼了一声。
  “我那不是怕你一知道就找郑允浩挑衅闹事么!”朴有天极其无辜地摊了摊手。“反正现在大家也都知道啦……郑允浩除外。”
  一旁的唐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望向这边,她迟疑了一下问道:“还要瞒他多久?一入夏郑总就该回来了。而金先生来茶楼的话更是这几天的事情。隔这么近,说不准就会遇到的吧。”
  这个茶楼,是朴有天提议让金在中重新开始迈出的第一步,刚好碰上金俊秀也正打理完日本那边藤原盛留下的诸多事宜,回到了中国。一合计,便将这两人凑到了一起。
  而郑允浩回来的原因大家都清楚。每年夏天,郑允浩总会在以前的房子住上一阵,他像个被困在死亡前夕的鬼魂,一遍遍自虐般让回忆重现。
  比起痛苦历经,忘记更让人恐慌。他会在夜间惊醒,生怕连回忆中的那个人影都是虚假而不复存在的。
  “如果真能遇上,也是天意如此吧。总不能一年年地让两人都陷在回忆里止步不前。放心,听齐大医生说,金在中恢复得挺不错的。”
  的确,朴有天说的不假。
  命运不是可以辩解的事情,但也不是命运来成就你的,而是生活。
  机翼滑过天空,一段波动后渐渐平稳前行。半个小时后齐夷航从杂志上收回视线,轻轻合上。旁边的人略欠安然地浅眠着,自己的身躯刚好为他遮住了直射而来的阳光,只是清爽的黑色短发上依然调皮地洒落着细琐的光片,倒平添几分生气。
  三年,不知是时间还是环境的变化,让这个男人连面孔都蜕落几分稚气与单薄,显出骨子里的坚忍起来。
  有时,齐夷航只能想到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身旁的人,与他在美国的三年时间里,齐夷航亲眼见证了金在中是如何一点点让自己站起来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初接手的时候,他几乎都断定这人活不了了,只是拗不过朴有天的意思,死马当活马医。
  脾肺因刑虐而大出血,在爆炸中多处皮肤损,甚至有玻璃直接没进了皮层深处,另外右手掌直径三公分的穿洞,直接导致肌腱断裂。其实齐夷航知道就算送到医院,病危如此也没有敢接手的。而他自己的确对金在中的身体状况比较熟悉,朴有天也正是冲着这一点来找他的。前因后果,齐夷航一概不知,无论是郑允浩还是金在中,当时都在死亡线上挣扎,无暇计较太多。
  整整一个月的全力抢救,金在中才总算脱离生命危险,能开始自主呼吸了。
  他生命力强大如此,是齐夷航万万没有料到的。
  因创面感染情况复杂,后期皮肤移植时,齐夷航便带金在中去了美国,找昔日的朋友帮忙商讨方案。
  陪他康复期间,齐夷航深刻感到金在中身上那种说不明的钝感力量,而他需要的仅仅是局外人的一句引导。齐夷航自然担起了这样的角色,在金在中最需要一个人拉一把的时候,他静然站在了那里,是出于仁心与道义。
  “麻烦,拿条毛毯来。”
  空乘经过时,被齐夷航小声喊住。他接过递来的毛毯,将其轻柔地搭在金在中腿上,并细心把在中露在外头的手放在毛毯之下捂住。
  对于金在中的右手,齐夷航是最感遗憾的。直到现在,他的无名指都无法活动自如。
  才抬眼来,就发现金在中已经醒了。
  “还这么浅眠吗?”
  “好多了。”金在中摇了摇头,将毛毯拽紧了些。
  的确好多了,比起当初整夜噩梦无法睡着觉的日子,的确好多了。
  “也许是因为要回来,这几天,总在想你说过的话。”沉默了一会儿,金在中忽然轻轻说着,还一并扬起了嘴角。“夷航哥你真的不用陪我回来,我一个人现在也能好好的。”
  齐夷航望了望金在中眉眼,倒是瞧见一片坦然。
  金在中刚苏醒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并发症的原因,短暂失明了几天。虽然眼眸里是一片澄澈,可是空洞无物。
  他像个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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