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公馆作者:陈叔珏》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章公馆作者:陈叔珏- 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袁德信被他一激,当即也是大怒,将头上的瓜皮小帽一摘,露出一条鼠尾似的枯黄小辫子,跟他大骂起来,但他若单骂冯砚棠也就算了,他那嘴里不干不净的,竟连着章司令也一起捎带了进去,冯砚棠到底是年轻气盛,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举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说道:“你骂我我不气,跟我闹我也不怕,可你要是敢连带上我义父,看我不打烂了你的嘴!我宁可这间家具厂不要了,也能弄得你在这市里呆不下去!”袁德信又是怒,又是怯,便一溜烟的跑出门,自找关系活动去了。
  冯砚棠没办得事情,反而跟遗老先生大吵了一架,心里也正是窝火,恰好韩幼亭到厂子里去找他,得知了这件事,便满口答应帮他处理,冯砚棠心想:乐得不惊动章司令,便由着他去打点。
  


    ☆、第 28 章

    再说韩幼亭这趟过来,为的倒不是别的,而是他见冯砚棠学成毕业,自以为多了个志同道合的玩伴,早就想邀着他天南海北的逛去,可惜冯砚棠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他只好耐心等待,如今一见他有空,便赶紧提了出来。韩幼亭的意思,左不过一个“玩”字,冯砚棠却琢磨着趁势寻些商机,因此满口答应。他们二人一拍即合,便都丢下事务,结伴将南北各地都尽情逛了一遍,又因为这一去免不了今儿见见这个明儿见见那个,竟延宕了许多时候才回X市,至于那袁德信告没告状,他俩其实谁也没真正当回事,韩幼亭随便派了两个人吓唬了吓唬姓袁的,也就算了。
  谁知因为他们年岁相当,又都是风流倜傥的单身青年,这样结伴而行,竟引出不少闲话来。原来韩幼亭交友广泛,其中竟不乏激进人士,前不久又谣传有赤色分子了。章司令虽然信得过冯砚棠,却也烦有人在他耳边时不常的吹风——因那韩幼亭是个名声不好的,章司令对他俩交往一直不满,偏冯砚棠念着那十万块钱的旧情,一直当韩幼亭是雪中送炭的好人,章司令便只得在心里不满,却不好同他开口。
  这一日,偏偏有人给章司令递上来一张报纸,那上面有一篇报道,说的是他纵子行凶,抢夺他人买卖的事。章司令不看则已,一看登时大怒,他将那新闻草草浏览了一遍,知道这又是冯砚棠惹出来的祸,便一拍桌子,命令:“立刻打电话叫他过来!”
  章司令的官衙,冯砚棠跟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进,自是感觉新鲜的很,可是等他一见到章司令的面,便立即顾不得看新鲜了。章司令本来压了好半天的火,如今一看见他还是难免气血上涌,便也不待他开口,径直将报纸甩给了他:“这一向我疲于应付日本人,没怎么约束着你,你就又在外面给我惹祸!你啊,轻易不给我惹事,惹就惹出来大事!你自己看看,这又是跟谁闹成这样?”
  冯砚棠接过那页报纸,一看之下却也是一惊,不过他惊的是那袁德信居然真有这个胆量,同时也惊讶居然真有报刊登出来,他将这话对章司令一说,章司令冷笑道:“现在是民国时代,言论自由!而且我也不是在前线带兵!在这儿做着官,就得有个做官的样子,要不然,老百姓敢指着你的鼻子骂!”
  冯砚棠闻言,便明白那份报纸也是吃准了章司令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故此才敢这般胡说。他想了想,安慰道:“干爹您不用着急,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的。”
  “解决?你怎么解决?”章司令气还没消呢:“你是给人钱呢,还是去砸了人家的出版社?你啊,一个家具厂算什么?你也非得跟人抢
  !你掉进钱眼里去了?这个袁德信是出了名的不讲理,连当地政府都要让他三分的,怎么你就非得跟他抢这个家具厂?我告诉你,这间厂子,你不准要了!还有,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反思一下你现在的行径!”
  冯砚棠一听这话,登时急了:“怎么?您又要我闭门思过啊?我现在可不是原先的清闲学生了!我每天那么多事,一刻也闲不得,您要软禁我啊,还不如直接关了我的厂!”
  章司令一见他还敢反驳,顿时又添了一层火:“我是想关了你的工厂!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如今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还不是吃准了我舍不得管你?小棠,你要明白,我现在纵着你,可不是在疼你啊!”
  冯砚棠本来也深悔争夺家具厂一事做的孟浪,但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又因为这些年来一直被章司令豢养着,格外的想要自立,此时一听说关他的厂子,便觉得无异于是在说要他的命,立刻就忍不住了:“您怎么纵着我了?我让您帮我杀过人还是放过火?我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几间小厂子一码,行不行?您是清高君子,我可是毋庸置疑的小人,我穷怕了,我就想正正经经的挣两个钱怎么了?您如今只不过是被人诬陷,又不是我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您担什么心?您就容我好好想一想,还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章司令的意思,本来是想让他在家避避风头,自己出面去解决这档子事,没想到他误会了自己的好意,便愈发怒道:“你还想真的杀人放火不成!我过去听人说某某官员放纵家属行凶,处处仗势欺人,一向以此种人为党国之耻,没想到今日居然也轮到了我的头上!”
  冯砚棠听他说得这样严重,心里却觉得被冤枉了,只因他从没起过那等仗势欺人的想法。他一向只是认为,自己有章司令做靠山,便如同诸葛亮借到了东风,不过是顺水推舟、锦上添花的事情而已,既不伤天、亦不害理,又何来耻辱之说?因此便反唇相讥道:“总统的小舅子还投资金融生意呢,难道您也要去举报他不成!您固然清高,却搁不住这个世道是这样黑暗!您怕我连累你,行啊,我就离您远远的,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一语未了,章司令已经怒道:“你给我住嘴!”说完想了想,又禁不住冷笑道:“看来你知道的内幕还不少?这必然又是韩幼亭告诉你的了?”冯砚棠也笑道:“这都是半公开的了,谁不知道?也就是您天天校长长校长短,却从来不理会这些!”章司令一拍桌子,高声喊来了副官,下令他们将冯砚棠揪回家里去。冯砚棠道:“您
  除了会这一招,还会什么?”说完也懒得吵了,径自回了家。
  谁知这边章司令才关了他一天,那边便又有消息传来,原来那韩幼亭见到报纸,自悔食言,便急中生智,大张旗鼓的派了一队自己的手下去那袁德信家里,将人的东西砸了个稀烂,又列出袁德信十几张罪状,勒令他自罚,使那袁德信面子被剥了个尽罄。他却现场携带了数名记者,做了一篇“乡绅恶霸巧取不成反诬官”的新闻,第二天在各大报纸上轰轰烈烈的登了出来。
  果然那袁德信呆不住,第二天便灰溜溜躲到了乡下,韩幼亭负荆请罪,亲自来向冯砚棠赔不是,冯砚棠岂能为这个事情怪他,心里又着实感激他出手解围,便顾不得那韩幼亭的行径是否有失妥当了。
  章司令这天晚上回了家,又照例阴沉着个脸,显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冯砚棠正想宽慰他一下,却不料他劈头就跟冯砚棠说道:“你以后少跟韩幼亭来往,你看看他的所作所为,像个什么样子?十足是军匪!亏你还说他好,韩幼亭不要脸,你也能不要脸吗?我看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为好,省得他将你带坏了!”
  冯砚棠从未听他说过自己这么重的话,又因为正在感激韩幼亭出手相救,便也触了前怒,从沙发上跳下地,提高了声音说道:“我怎么不要脸了?难道我跟日本人做了生意?幼亭他一心帮我,我总不能将他往外推吧?再说了,幼亭虽然名声不好,其实心里未尝不想做些正事,你没见他前儿发表那通讲话,难道不是为东三省流亡的老少请求各界支援?他怎么会不知黑白好歹呢!你们中央军固然厉害,可也没见对日本人动真刀真枪啊!”
  章司令这些年一直按着他校长的部署驻扎在x市,颇有些替他校长看大门的意思,这也正是他的一块心病,闻言便怀疑冯砚棠也被韩幼亭影响,跟共匪有了来往,登时大怒,说道:“韩幼亭为东三省请援?你少听他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我不想打仗?可开战也不能光凭嘴上说吧?你天天看报纸,中日双方实力差距多少你不清楚?要是真那么好打,为什么还要拖延这些年?外忧内患,多年惊扰不歇,校长的战略,你岂能理解?”
  冯砚棠这两天的气也都没消下去呢,闻言越发窝火,便冷笑道:“您是大将军,大司令!自然我理解不了您和贵校长的战略咯!我们这些地方上的人,岂能入你们的法眼呢?你不是一直也怕我连累你吗?好啊,我就走,我看看别人还能说啥!”
  章司令大怒道:“你站住!”冯砚棠哪里肯听,抬脚便跑,一口气出了章公馆。他来到门外,被那凉飕飕的夜风一吹,才觉得头脑有几分清醒,但此时
  万万不肯回头,想了一想,去厂子里睡也怪没意思的,不如索性——去韩家住上一住!


    ☆、第 29 章

    韩幼亭万不意冯砚棠是因为自己才跟章司令吵的架,还开了一番他俩的玩笑,不过他最近也觉得,章司令为人太过古板,不懂变通,便也懒得说章司令的好话了,但冯砚棠是他的好哥们,他极力挽留冯砚棠在自己身边多住几天。冯砚棠也觉得在韩幼亭这里真可谓无忧无虑,自是欣然同意:他每天白天去厂子里忙活,几个厂子一轮,这一礼拜就过去了,晚上韩家则是夜夜笙歌,开了牌局,又唱堂会,热闹程度更胜过当年冯老帅的宅邸。冯砚棠毕竟也是这种家庭里出来的,因此,固然此地与章家的氛围截然两样,他却十分适应。韩幼亭的三位太太,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并且为了在韩幼亭跟前落好,也都争先恐后的对冯砚棠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礼貌和热情,冯砚棠因为跟着章司令久了,烟酒不沾,牌桌也难得坐上一回,此时则是禁忌全无,入乡随俗的跟大家叉起了麻雀。韩太太们相处和睦,牌局内基本不见口角,输赢也不过一笑置之,冯砚棠不意韩幼亭打仗不行,治家倒是很有一套,因此半开玩笑的向他请教,韩幼亭笑道:“这不过是循着先父留下来的传统罢了。”冯砚棠知道韩幼亭的父亲也和自己的伯伯一样,当年是位雄踞一方的好汉,将一套制衡之术玩得烂熟于心,故此他虽然英年早逝,却能将自己的大批人马,稳稳当当的留给了自己那个不怎么成器的独苗儿子。韩幼亭遗传到了他那英雄父亲的权谋基因,外战外行,内战内行,打仗落花流水,治家却如鱼得水,甭管外界看得起看不起他,他的太太和人马们倒还肯听从他的调度。冯砚棠夸了韩幼亭几句,韩幼亭却苦笑了一下,说:“区区不才,也只有这点事情聊以慰藉了。”
  冯砚棠不明白韩幼亭怎么忽然伤感起来了,就说道:“你谦虚个什么劲?谁不知道你处处吃得开?总统都那么器重你,你又何必在意外界那些流言蜚语?”
  “他哪是器重我?”韩幼亭忽然变了口吻:“他是器重我手里的队伍。老韩家的队伍,我也是勉勉强强才压得住阵脚,大家心知肚明,我是扶不起的阿斗,此时不过是借了先父的余威。多少双眼睛瞪着我,等着看我哪天栽跟头。一旦我倒了,我的队伍会归谁,那不是很明显吗?”
  冯砚棠不意韩幼亭会跟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倒沉默了下去,韩幼亭见他不答,便又说道:“没事,你不用在意我方才的话,这点子小九九,官场上的人都清楚着呢!这世上,相互利用的事太多,总统敷衍着我,又焉知道我不是在敷衍着他呢?”
  冯砚棠闻言心里愈发惊讶,笑了笑说:“难为你看得开。”
  韩幼亭点了点头说:
  “一个人要是没有了可被利用的价值,那也是怪可怕的。”
  冯砚棠没回答,心里却想起来自己和章司令的关系——要说利用,他们俩倒是谁利用谁更多呢?明显是自己这一方吧?可是章司令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于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冯砚棠并不怀疑章司令是真心的喜欢自己,然而外界对此又是怎样看待的呢?自己就蹿到天上去,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一根借了章司令东风的鸡毛吧?正想着,忽闻韩幼亭又说道:“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和伯瑾公,你们俩在一块,比亲父子还显得亲密些,你从不算计他,他也从不把他那一套御人之术用在你的身上,我要是有这么个人约束着我,何至于混到这步田地!”
  冯砚棠不意他将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登时便有些不自在,便不咸不淡的说:“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