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豪杰有点僵硬地回以一笑,阿明想笑,但很快被纪英雄瞪过来的一眼堵了回去。
“怎么就你自己过来了,他们两个呢?”纪英雄乜着他问。
“打了电话,一会儿就到。”阿明往旁边挪了一点儿,点数着吧台上的酒假装很认真。
纪英雄刚要开口电话就响了起来,一接通彼端就传来阿Ben紧迫的声音,“老大,不好了!白天你开了刀龙的小弟,我刚刚收到信他亲自带人过来了,恐怕还要去光叔那里找场子啊!”
纪英雄面色一沉,反问,“阿仁和你在一起?”
“是啊。”
“你们两个现在赶快过去,我和阿明随后就到。”纪英雄简单快速地说完,挂了电话看了周豪杰一眼,拍了一下他的手肘,“你在这里等我们。”而后转头和阿明对了个眼色,没有言语匆匆出了门。
周豪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沉默间思量了片刻,抬头看向Chad,“纪英雄在春风里有多少像这里一样的自己人的地盘?”
Chad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来得有些莫名,但还是老实地答,“就只有这里。”
周豪杰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转而冲他温和地笑了笑,“那这里台面上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的话,趁现在赶紧收一收吧。”
Chad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迟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什么……”
周豪杰笑着宽他的心,“随便讲讲,别在意。”
Chad点点头不做声,酒吧里一下子静得令人不安。
这样的安静大约持续了一刻钟,打破沉默的是粗暴的推门声以及由此触发的门口悬挂的风铃声。
“真是个老鼠洞啊,纪英雄!别藏着了!给老子滚出来!”涌进门的一共五个人,为首喊话的显然就是他们的老大,“我知道这是你的地盘,你今天要是不出来,老子就掀了你的场子!”
周豪杰转过身看向来人,为首的男人高大强壮,敞怀穿着件短袖衬衫,胸口纹着一条盘踞的龙。这人是谁他虽不认识,此刻也能猜出几分了。
“纪英雄,别躲着了,我刀龙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今次就是想问问你开我小弟的那一酒瓶是不是得算在你脑袋上,老子要个公平,你他妈倒是敢还是不敢啊?!”
那便是猜对了,这人就是沽水街的老大刀龙。
周豪杰打量了他一下,又扫视过他身后的四个小弟,嘴角微扬平淡地开口,“纪英雄不在这里。”
刀龙的目光转向他,上下转了一个来回,喉咙里闷出一声嘲笑,“你是他小弟?”
周豪杰摇头,“不是。”
刀龙不再有兴趣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是就滚远点儿,免得一会儿碍着老子给他这场子装修!”
周豪杰的笑意深了些,似乎不带挑衅,偏又看着刺人,“不是讲,要来讨论一下公平的问题么?”
刀龙盯着他,片刻哼笑了一声,“他开了我小弟一酒瓶,我现在要找回来,你说公平么?”
周豪杰波澜不惊地回,“你小弟伤人在先,他还了回去,你说公平么?”
刀龙拧起眉,眼中一瞬间泛起危险的光,然而沉默片刻他却突然笑了起来,很夸张的笑,边笑边踱了两步,却突然一把抄起吧台上的一瓶酒劈手就砸了下来。
酒瓶的爆破声干脆又可怖,周豪杰的身子晃了一下,很快就稳住,玻璃碎片掺着鲜红落了一地,血从他的额头顺着脸颊轮廓淌了下来。
“杰哥!”Chad连忙隔着吧台去扶他,但是被周豪杰让开了。他稍稍低了一下头等最初的眩晕感过去,刀龙耸耸肩露出无辜而充满恶意的笑,“扯平了。”
他最后扫了周豪杰一眼,转身挥手带着小弟打算出门,“转告那个二五仔,下次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让他走着瞧。”
“等等。”周豪杰叫住他的脚步。
刀龙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却没料到那个生生挨了一下刚刚还站着流血的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里攥着一瓶酒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就已经甩手猛一下子还了回去——那是丝毫不留余地的狠劲儿,更有甚者,他是一瓶子抡过去的,所以那瓶子在刀龙的侧脸上狠狠擂了一下并爆裂,血顺着他的耳朵根儿往下淌。
刀龙因疼痛而皱了眉,但是他的表情更多的是怔愣,而刚抡了他这一下的人则甩手扔了手上的瓶颈,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这他妈才叫扯平。”
沉默只片刻,刀龙捂着太阳穴后退了一步,歇斯底里地咆哮了一句脏话,挥手便招呼四个还愣在原地的小弟补上,周豪杰还未有动作,大门突然再一次被推开了。
“全都不许动!”进门的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男人,便衣持枪,周豪杰并不认识,不过来人当即亮出了证件表明了身份,“CID,现怀疑你们聚众斗殴,全都跟我回警署。”
周豪杰走近时看清了他证件上的名字: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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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英雄赶到警署时周豪杰正在做笔录,额头上顶着一个刚处理好的消毒棉花团,就像个打着红点的包子一样,滑稽又可笑。
黎小将笔录递给周豪杰看后签字,起身跟纪英雄打了声招呼。
“黎Sir,”纪英雄看了看周豪杰确认没什么大事,转而来到黎小身前,“没什么麻烦吧?”
“麻烦是没有,不过到底怎么回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的口供很一致,一点摩擦误会而且都不准备起诉,做完笔录就都能走了。”黎小平淡地讲。
“好,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带人走了吧?”纪英雄回头看了一眼周豪杰,他正在无所事事地玩那支签字笔。
“可以。”黎小点了头。
“哦对……”纪英雄调头走了半步又转回来,稍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这次多亏你到的及时,但你怎么会去那里的?”
黎小的眼中有片刻的闪烁不定,但很快恢复平常,冲他笑了笑,“是啊,真是巧。”
“阿小——”纪英雄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拖着调子。
“不愿意走的话那我就办拘留好了。”黎小开玩笑地讲,纪英雄撇撇嘴,转身过去抢了周豪杰手中的签字笔丢在桌子上,拉起他摆摆手就撤了。
回去的路上起初无话,没过一会儿纪英雄突然开始笑,周豪杰扭头盯着他,纪英雄便比了比他还打着石膏的手指头,“连着两个晚上我们两个轮流挂彩,你看我们是不是互相克啊?”
周豪杰后撤一步远离他手指的指控范围,“你骨折的那根手指头有点猥琐,不要总是乱比。”
纪英雄收回中指翻了个白眼,顾自往前走,“不过你倒真有种嘛,每晚惹上一个大佬,估计要不了多久我们身后就会拖着一长串仇家。”
“好像每一个都是你先招惹上的吧?”此时此刻周豪杰异常地想掐死他这死扑街的,也省得自己总被莫名其妙拖下水。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伸出手来冲着纪英雄的脖子比划,只是还没来得及收手突然被不知何时逼至身后的人一把钳住了手腕反手拧向身后,猛地扯住一边肩膀狠狠按在了旁边的墙上,膝弯也被对方的腿即刻顶住,不过眨眼间,全身都被制得动弹不得,更该死的是还在一心一意往前走的纪英雄完全没有察觉,这让周豪杰满心里飙了一通脏话之后总算记起来还能开口,“纪……!”一手锁喉,这下彻底连声音也出不了了。
这套动作如此连贯和熟练,是标准的擒拿,对方不是差佬就是练家子,然而不管是谁,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目的只在制住他而不是要他的命。
眼瞧着快拐出了巷子口纪英雄才发现身后没动静了,于是疑惑着一回头,就见周豪杰正被死死压在墙上眼光光地瞪着他。
周豪杰以眼神发出快救人的信号,然而纪英雄一点领情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走回来两步歪着头研究了一下现状,无视周豪杰已经快冒火的眼睛转而问他身后的人,“阿仁你这是做什么?”
阿仁?
周豪杰一下子泄了劲儿,头靠着墙斜眼瞥着纪英雄。
“我见他刚刚要偷袭你,所以就把他制住了。”身后的人一本正经地说。
纪英雄大感兴趣地凑过来,贴墙靠得很近,笑嘻嘻地问,“你要偷袭我啊?”
周豪杰翻了他一眼,开口道,“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纪英雄扭头看阿仁,“他说「掐着我我怎么讲话?」”
阿仁放开了一只手,周豪杰咳嗽着喘匀了一口气,没好气儿地回,“我要是想偷袭你你早就不知死几次了!”
“真的?”纪英雄眯起眼睛,又凑近了些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周豪杰额头上的棉花包。
周豪杰咬着后牙根儿短促地嘶了一声,瞪着他讲,“假的,你就等着我偷袭你吧!”
“好大的口气啊!”纪英雄退回来夸张地一拍大腿,冲着阿仁抬了抬下巴,“办他!”
阿仁抬手就要劈,周豪杰气急败坏地大喊,“纪英雄!!!”
纪英雄乐了,拦下了阿仁的手示意他放人,周豪杰松了口气转身靠着墙揉着自己差点儿被拧断的胳膊,这一打量才发现阿仁比纪英雄还要高上一些,五官端正气质凛然,正派得简直天生就像做差佬的料。
纪英雄冲阿仁指了指周豪杰,脸上是幸灾乐祸的笑,“还不快见过你杰哥。”
阿仁眼中一抹恍然,显然是早有人知会了他周豪杰的存在,听了这话便有点抱歉地冲周豪杰笑了笑,“不好意思杰哥,我不知道是你……”
周豪杰缓了口气说没什么,紧接着就被纪英雄一把扯过去,别有深意地冲阿仁笑,“难为你这大半夜的还在警署附近闲逛等着拯救你老大于水火之中,我看我们就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眼瞧着阿仁被说得有点儿赧,纪英雄又补上一句,“哦对我估计黎Sir做完笔录之后就能收工了,忙了一天要是这时候有点宵夜吃可就太幸福了!”讲完没等他回答拽着周豪杰就走了。
没走多远周豪杰就隔开纪英雄的手,郁闷地揉着自己二度受创的肩膀,纪英雄侧目观察着他的表情,没过多久忽然开口,“我白天想问你的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周豪杰反问。
“当年我被学校开除的那件事,”纪英雄讲,“你那个时候为什么帮我讲话?”
周豪杰看向他,沉吟了有一会儿,“我帮你讲话?”
纪英雄刚踏进楼门就顿了一步,“你不会忘了吧?”
周豪杰思考着点点头,“刀龙那家伙下手也太狠,我觉得我可能有点脑震荡。”
纪英雄撇撇嘴,掏钥匙开门。
一进屋周豪杰就取了换洗衣服准备洗澡,纪英雄在屋子里寻索了好几圈在他一只脚踏进浴室门的时候叫住,“等一下,你脑袋上的那个包子不能沾水。”
周豪杰对这难能可贵的关心表示感动,“嗯,我会注意的。”
“我这里也没有浴帽,你就拿这个将就一下吧。”纪英雄递过一个摩托头盔。
“……”
“……”
浴室门咣地一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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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的日子意外地平静了起来,不管哪一方都没有一点要来寻仇的动作,阿明讲这是在蓄力,不知哪天会来杀个措手不及,两位伤员的态度不是很积极,一个乐得安安稳稳养伤,一个照常街头巷尾撒野,心情好了吃饭睡觉,心情不好就吃饭睡觉打嘴仗。
某天中午周豪杰从超级市场回来时怀里抱了盆花,纪英雄正趴在床上看跑马比赛,一眼瞧见那盆花边便吐着瓜子皮问,“今天中午就吃这个啊?”
周豪杰看着一地的瓜子皮叹了口气,“你除了吃还知些别的什么吗?”
纪英雄把手一伸,“拿罐啤酒过来。”
周豪杰本不大想搭理他,把花盆摆在窗台上一回头却见他还伸着手,无奈之下大发慈悲,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扔了过去,纪英雄一把接住,咧嘴笑开了,“就知你心软啦,花是哪里来的?”
周豪杰想反驳他的前半句又觉太刻意,只能作罢,边拎着袋子进厨房边讲,“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街角那家花店在盘货,店主是个老婆婆,进进出出地搬那些花花草草很吃力,就帮了她一个忙,花是她送我的。”
“哦,七婶啊。”纪英雄看着电视半心半意地答。
“你认识?”周豪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这里每家每户每只阿猫阿狗我都认识啦。”纪英雄懒洋洋地回。
“她人很好啊。”周豪杰讲。
“再住一段时间你就会知了,春风里的每个人都是金子心。”纪英雄边从床上坐起来边答。
“那应该是除了你吧。”周豪杰笑了。
说话间阿明和阿Ben进了门,他俩自从周豪杰正式住进来之后每天中午晚上的饭点都会按时报到来蹭饭,连着三天周豪杰就习以为常了,纪英雄倒开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