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走上前去准备拥抱那个男人,但一旁的妇人却向她挥起了拳头。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米沙!啊——别!”
男人握紧了她的手,温柔地说:“我在你身边,妈妈。”他对身边的柳德米拉使了个眼色,柳德米拉拉起叶列娜的手试图把她从男人身上扯下来。但叶列娜却像发了疯一样用拳头打她。
棕发的男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他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头柔软的头发,垂到耳边的头发像打着卷儿的巧克力,但和以前不同的是,它们被梳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没有颓废的感觉而是显出了一种浪漫的气质。
“马克西米安。”对面的男人用他熟悉的优雅的异国口音念着他的名字。
马克斯张开嘴,却不知道要叫他什么。
“我仍旧是卡斯柏,卡斯柏科尔舒诺夫。”卡斯柏温柔地向他微笑道。
马克斯再也忍不住了,他几步向前,紧紧地拥抱了这个男人,而叶列娜,仿佛被他的举动弄得愣住了,意外地没有挥起拳头。
他们嗅着对方身上陌生的气味,感受着对方熟悉的温度,时间在这一刻宛若停止,甚至连火车的鸣笛声都消失了。
在叶列娜回过神后,她冲马克斯尖叫,似乎她真的看懂了这个人比任何人都具有威胁性,威胁她和自己亲爱的儿子永远在一起的魔咒。
“所以,我们要分开了?”马克斯抹了抹眼泪,看了看卡斯柏身边的两个女人问。
“看上去是这样的,”卡斯柏笑着对他说,“但不是永远。”
“我相信不是永远。”金发的男人咬着牙说。
卡斯柏摸了摸鼻子,把垂下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你想好了去哪里吗?东柏林还是西柏林?”
马克斯看了看远处的雪原说:“还是西柏林吧,我不太适合你们的制度。”
“那很好,”卡斯柏点了点头,接着望着对方浑浊的蓝色眸子,“祝你好运。”
看着列车的最后的鸣笛声,马克斯无奈地笑了笑,他看着卡斯柏问:“我们之间算是完了吗?”
卡斯柏在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但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件皮衣,和上次他送给卡斯柏的那件看上去很像,但更加厚实,他把他扔到马克斯怀里。
马克斯接过那件衣服,咬着嘴唇,他继续说:“如果这是一个故事的话,我相信这不是结局,卡斯柏。”
卡斯柏眯着蜜色的眼睛微微笑了笑,“回你的德国去吧,杜宾犬!”
马克斯在最后一秒登上了火车,他在车窗里看着他们,越来越小,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他望着在雪原中孤零零的火车站和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铁轨,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把心落在了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或许再也找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9
火车上人很少,他们几个德国人聚在一起又哭又笑得让其他人离得他们远远的,马克斯极力地和他们讲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们太过激动,在后半夜的时候,这些人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马克斯裹紧了身上的皮衣,这是件新的皮衣,上面散发着皮革的味道,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女人香水的味道。一定是那个俄国女孩儿身上的味道,马克斯愤愤地想,他把手插/进口袋,却感受到了里面有张纸。
他把那东西掏了出来,那是一封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马克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它,小心地把信封折好。
“亲爱的马克西米安格努内瓦尔德:
其实你要回柏林这件事我真的一点儿都不高兴,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我还是要对你抱怨一下。
但这并不是说我想让你继续做一名战俘,好吧,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够被释放,你是不是也非常高兴?感谢上帝?不,感谢我才对。
我看了你们的记录,说实话,要不是你当初怕死待在芬兰,而是英勇地在东线和我们战斗,我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把你放出去了,在此,感谢你的懦弱。
好吧,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一定是你又做了什么让我误会你是我的朋友的事情,因为接下来你要看到的内容可是卡斯柏这个人的最高机密。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就从我的出生地说起好了,我出生于西西里的卡塔利亚,我的家是一座靠着海岸线的古老建筑,我的家族犹太教的马力诺家族靠橄榄油和钟表业为生,小时候的我生活也算得上富裕。我的父亲和一个俄国女人产生了感情,并生下了我,印象中我的父亲很和蔼,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战争爆发后,在我们全家迁往美国的路上,我的母亲手下的士兵找到了我,并将我带往了叶卡捷琳堡,那个士兵就是斯塔科维奇。他们将我训练成一名苏联士兵,接受列宁的思想,为此我吃了不少苦,但在严厉的教导下,我还是成为了他们期望的样子。
我的母亲叶列娜科尔舒诺娃想让我成为她的接班人,但不幸的是,斯塔科维奇,她最忠实的狗,我最信任的导师,却在一个晚上强/暴了我。
马克西米安,我并不想对你说谎,希望我的过去没有让你对我心生鄙视,实际上,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很肮脏,我也很理解,但接下来的一页你就可以不看了,那会给你带来不适。”
马克斯笑着摇了摇头翻开了接下来的一页。
“我是多么希望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啊,但你也看到了,我目前的处境,我的母亲,曾经高高在上的女皇,她疯了。她离不开我,她成功地实现了她精神正常时的最后一道魔咒:将我紧紧地锁在了她身边,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不能将你留在身边,叶列娜,我的母亲,所有和她扯上关系的人都受到了诅咒,我的父亲很早去世,斯塔科维奇被她杀了,还有那天你见到的小女孩柳德米拉(鉴于对女士的尊重,她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此外还有我。我并不是一个迷信于此的人,从来不是,但哪怕有一点点的关联,我也不能让你冒险,马克斯,我是多么小心地让你不要卷进我们的诅咒中,即使这个代价是让你离开,我也无法拒绝。
你曾一直追问我,为什么我要救你,让我来回答你吧。是因为那次在树林里,你对我说你要陪你的朋友一起死的时候。马克斯,从来没有人这么对过我,在我受尽侮辱的时候,所有人都放弃了我,我的血亲,我的导师。马克斯,你让我那么感动,也让我动起了歪脑筋,我当时想,要是我救了他,他也许也会这么对待我。
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对你的心思,马克西米安,在你藏在我的地窖中,在你被俘虏后,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在你面前的肮脏和懦弱,你的一切都让我那么羡慕,我不能控制自己对你的崇拜。
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喜欢你,我就该放你走,你有你的生活,你不该被我这样的人束缚,你也不该卷进我肮脏的感情中。
天知道我有多么的爱慕你(希望这没有让你不适),我多么希望待在你身边。
当我的母亲还是那个□□的女沙皇的时候,我的勇气在于离开她,但当她失去了一切甚至她自己的时候,我却意识到,自己的勇气在于留在她身边,陪她走到最后一刻。
我和她的血脉关系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消除的,也许这是身为一个重视家族的意大利人的悲哀,也许这是叶列娜给我下的最后的诅咒,当我发现的时候,已为时尚晚。
但我并不抱怨,也不后悔,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不会选择逃避,也不会选择没有发生,因为正是这一切塑造了我,塑造了卡斯柏科尔舒诺夫的存在,也正是因为所有的环节的紧紧相扣,让我遇到了你,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人。
离别是短暂的,马克西米安,我相信叶列娜的诅咒不会坚持太久,我会好好地活着,会替你欣赏雪原的日落,欣赏极圈绚丽的极光,也会一直想念你,一直把你放在我的心上。
爱你的卡斯柏科尔舒诺夫”
马克斯低着头嗅着纸上墨水的香气,清澈的泪水从他凹陷的脸颊滑落,马克斯裹紧了身上的皮衣,那温暖的感受就好像一个人的拥抱将他包围,他曾以为那个男人的爱如同冰雪般随着时间而消逝,但现在他却发现,那个男人的感情温柔地就像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0
柏林被一分为二。
当马克斯站在自己从前住的建筑面前的时候,它已经成为了一堆废墟。
到处都在彰显着德意志的惨败,到处都在暗示着从前的一切再也无法回来。马克斯在那堆水泥前伫立了很久,看着工人们将那些废墟慢慢清理。
“人都搬走了,你是被释放回来的吗?还真是好运气啊,不过你得查查你的家人是不是也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这一带都遭到了空袭。”一个建筑工人说。
马克斯费了不少劲儿才找到了自己家人的新住址。
“你那一家人我可是印象深刻啊,”政府工作人员对马克斯说,“你的妹妹梅丽塔可是个大美人,那样的美人可不该嫁给艾克曼那样的男人。”
“艾克曼?”马克斯睁大了眼睛,“你说小杜登艾克曼?”
“是啊,就是那个小胖子。”那男人说,“梅丽塔似乎很不愿意,那天来登记的时候哭了,我还安慰了她,不过当时我心里想,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啊!哦,还有,她似乎怀孕了,结婚当天她就挺着个大肚子。”
不久,马克斯就来到了梅丽塔的新家,马克斯站在门口,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来。
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了吵闹声,伴随着婴儿的哭泣十分嘈杂。不久,门被打开了,从门后走出来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
“梅丽塔!”马克斯看着面前的女人。
那女人愣了一下,下一秒,她就冲进了男人的怀里,“马克斯!”她紧紧地用右臂抱着他,声音里满是惊喜、感动或者又夹杂了其他一些东西。
“哦,天呐,我的姑娘,让我看看你。”马克斯拍了拍她的背说。
“马克斯,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马克斯,一切都晚了!”梅丽塔的泪水浸湿了她蓝色的眼睛,马克斯惊讶地发现她的嘴角带着淤青。
“怎么了?”马克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嘴角,“是谁干的?是小艾克曼吗?”
梅丽塔吸着鼻子点了点头,她拽着马克斯的胳膊,摇着头,“先别去管他了,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他们在附近满是废墟的公园坐下了,小婴儿显得很乖,没怎么吵闹。马克斯看着孩子湛蓝的眼睛,又瞟了瞟妹妹。
“马克斯,”梅丽塔笑着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这真是个奇迹,我不敢相信。”
“我也是,这其中的缘由说来话长。”马克斯笑了笑,“上帝保佑。”
“你以前可没这么虔诚,”梅丽塔看着哥哥消瘦的侧脸,“以前你做礼拜的时候总是捣乱。”
马克斯咧嘴一笑,“你还记得啊,你专门记得我不好的地方。”
两人相视而笑,一瞬间,他们觉得之前不协调的兄妹关系在此时显得是那样亲密起来。
“你,怎么会…”马克斯清了清嗓子,“嫁给他?”
梅丽塔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了,“因为父亲。”马克斯看着她,她继续说,“你走后,就剩下我和爸爸了,你知道的,爸爸还是不断酗酒,后来我们这里遭到了袭击,什么都没有了,爸爸也受了伤,我们倾家荡产给他治了病,之后便一无所有。”梅丽塔吸了吸鼻子,“小艾克曼一直对我有企图,他对爸爸说,要是把我嫁给他,他就会像对待自己父亲一样对待爸爸。”
“爸爸答应了?”马克斯咬着牙问。
梅丽塔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爸爸亲手把我交到了他手上,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马克斯,我简直想死,为什么当时你不在呢!为什么你不在呢!”
马克斯无言地搂住了梅丽塔,吻了吻她和自己一样的金色头发,“抱歉,很抱歉,如果我在的话,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女人哭得更厉害了,怀里的婴儿也大哭起来。
直到婴儿因为太累睡着了,梅丽塔才停止了哭泣,“对不起,马克斯,这不怨你,我知道你在苏联也受了不少苦,我的跟你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
“你是女孩儿,”马克斯对她说,“和我不一样。”
“哎,马克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梅丽塔的目光放空,就好像一个被玩弄得太久的娃娃,“德国输了,柏林被一分为二,我们的家没了,一切都完了。”
马克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一点勇气,但梅丽塔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