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镜南正色道:“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别去,静观其变,或者让管丰去一趟也行。”
“管丰军阶太低,他去没用。”古思故作轻松地笑笑道,“看来还是只能我去。”
“或许是我们太敏感,那只不过是一封兰顿奸细的情报。”云镜南安慰道,他知道无法说服古思放弃巡检。
“但愿吧。”古思应道。
陷入沉默,有差不多一分钟时间,两人好象都在聆听草原的风声。
“阿筝怎么样了?”云镜南打破了沉寂。
“我和她这样下去不行。”古思叹了口气,他最近是越来越习惯叹气了,“事情是你惹出来的,办法得由你来想。”
又是沉默。
“等你从固邦回来,我就会想出办法来的。放心去吧!”云镜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把素筝公主的问题解决。
“好!”古思应了一声,两人拉转马头,各自沿来路回去。
云镜南牵缰缓行几步,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回头对古思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古思愣了一下,转过头来,两人相视大笑,刚才相见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当年二人在王城街头相遇,互相瞪目而视,双方交肩而过数步后,正是云镜南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一句,才开始了近十年的友谊。
“阿筝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放心去吧。记着,当断则断,你现在有点婆婆妈妈了。”云镜南笑道,笑容里尽是对古思的信心。
“好!”古思振奋起来。 ***一周后,古思带着一百卫队,来到了固邦城。
战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全城士兵各守岗位,等着征东将军巡检。
古思照例先到城墙上走了一圈,杨不凡等一干明系将领紧紧相随。
“最近部队可有什么异常?”古思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当然有异常。这三个月部队的士气异常振奋,人人刻苦训练。平时多流一滴汗,战时少流一滴血嘛!”杨不凡陪起笑脸,他这副笑脸三个月才用一次。
古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想不通杨不凡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把心思都用在溜须拍马上。
见马屁效果不佳,杨不凡忙转换话题:“古大人,下官在府上略备薄宴,为大人接风。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到寒舍歇脚。”
古思扶着城墙笑笑道:“杨大人,你府上可不能算寒舍啊!”
杨不凡在固邦的府邸虽没有王城的私家产业气派,但在边陲当属首屈一指的豪宅,可以与云镜南当年的南袖将军府相媲美。他知古思话语中有讥讽之意,只好干笑两声。
“走吧,给你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古思转身要下城楼,突然回头又摸了摸城砖,对杨不凡问道:“这南城墙最近补修过?”
杨不凡脸色略变,旋即回复正常,答道:“是,前两个月修补过。年代太久,有些城砖不牢了。”
“哦。”古思又抚摸了一下新城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向城下而去。杨不凡抹了把汗,紧跟着下了城。
“果然有鬼!”古思斜眼瞄到杨不凡的表情,心中暗骂。
他明明记得上次巡检时,城墙还坚牢异常,而且这次也绝不是简单的翻修,而是加建成与东面城墙一般规模。东面要防的是兰顿人,那南面呢?那里正对着布鲁克城。
数百名王朝军在城下奏乐相迎,敲敲打打地跟着古思和杨不凡到达将军府。
古思来到将军府门前,见其较上一回巡检时又有扩建,皱了皱眉头。
“古大人请!”杨不凡没有查觉古思的不满——王朝的将军十有八九都是这样,借着修南城墙的机会,他扣下一点银子加盖将军府,这是家常便饭。
古思的卫队留在府外,几个卫队长在厅内另备一席,而陪宴的都是杨不凡手下的黑龙骑将一级。古思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些军官,无一不是满脸奉承相。
他倒希望能看到一两张与众不同的面孔,通敌这样的大事,凭这些鼠辈还不敢做。
只有两张桌子,看似简朴,待得上菜,古思又皱起眉头。到固邦巡检不是一次两次,但这一次杨不凡的接待看起来是最豪华的。
杨不凡府中有王朝四大菜系的名厨,听说最近又请了个兰顿厨子,最擅长糕点冷拼。厨子们手脚极快,古思刚刚落座,一桌菜已上齐。
菜样看起来很普通,只是古思都叫不出名字。
然而,杨不凡开始不识时务地介绍,多少带着点献媚的味道。
“这道菜是云集龙门,上好的红鲤!全是在泉水里吃青草长大的,间夹以参末喂大。到要宰杀时,只取尾部第八片红鳞下的那片指甲大小的肉,这盘菜可是用了四百多只上品鲤鱼呢!”
“这是长山熊掌,只选成年公熊的右掌肉,还不是每只都行。那熊瞎子贪吃蜂蜜,用右掌打蜂窝,被蜂钉的那块肉最有营养……”
“这道凤鸣九天容易些,取蛋中成形小鸡的鸡舌做成,虽然用了一千多只雏鸡,但价格远不如这一碗面……”
杨不凡津津有味地解说,古思的脸渐渐沉了下去。
“杨不凡!”古思终于发怒了,“你可知罪吗?”
杨不凡被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料到古思会发怒,怯怯地道:“下官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请大人明示!”
“招待不周!”古思霍地站起身来,戟指杨不凡道,“就是周待得太周全了!我问你,你一年的俸禄是多少,居然备得出这样一桌菜。东线的战士连饷银都发不足,就要过冬了,有的新兵连棉袄都还没着落。你却在这里极尽奢侈,身为征东辅将军,你罪不可恕!”
“古大人,”杨不凡总算明白了古思的意思,毫不在乎地答道,“全王朝,恐怕只有您的手下是最穷的。千里为官只为财,出身行伍,本来就没什么油水。你要是因为这点小事问下官的罪,恐怕军法处都懒得受理。”
“不管军法处受不受理,你现在在我治下,我就可以先问你的罪!”古思勃然大怒。
杨不凡见古思翻脸,反而一扫谦恭表情,针锋相对道:“古思,这是固邦城!我是王朝的银龙骑将,即使要问罪,也要王城军法处来问!”
“这是固邦城”这句话正刺在古思的痛处,他本就是为查通敌之事而来,最忌得就是固邦已脱出东线军团。刚才的发怒,并不是他一贯作风。云镜南临别时嘱咐的一句“当断则断”点醒了他,是以无论以什么理由,他都要先将杨不凡拘禁。
“拿下!”古思下令。
几名近卫队长起身向杨不凡逼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杨不凡一掀桌子,却被古思在对边按住桌面,那木桌如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杨不凡身后的黑龙骑将一同拔刀出鞘,寒光星闪,双方将士腾身站起,僵立相持。
古思的眼睛从黑龙骑将们脸上扫过,不怒而威。有几个黑龙骑将犹豫了一下,放下了刀,他们有的是曾经在固邦城随古思抗击犁帅大军的人,有的是慑于古思的威名。
剩下的几个俨然是杨不凡的死党,齐齐脱下外套,喝道:“看谁敢动杨大人!”
“虎将!”古思的眼前亮了一亮,那几人外套脱下,胸膛裸露,胸口上都纹着猛虎之形。这个图形对古思来说再熟悉不过,连古思自己胸口上也有类似的两个纹章。这些龙虎之形虽不是军衔,却是军部所纹,只有在一次战斗中杀敌过九九之数的人才能纹上一只虎形。
这里的黑龙骑将,个个都是百战余生!与古思的近卫小队长们瞪目相视,虽然人数少些,气势却不弱。
“脱衣!”古思下令。
近卫小队长们将战袍扯开,黑龙骑将们立时没了声音。
每个小队长身上都有两个以上的虎形纹章,有的纹章时日已久,上面还有新伤,那是去年红雪西征时在布鲁克留下的。堂上气势顿时为之一转,固邦的黑龙骑将们面现犹豫之色。
“你们中间有些人,也曾跟着我古思出生入死,那就应该知道古某人的军纪。我这次抓杨不凡,实因接到线报,固邦城有人通敌。在座的诸位都有嫌疑,恕古某无礼!”古思趁势压上一句,果断下令道:“全部缴械,扣起来!押下去。”
杨不凡的死党们一愣之间,刀剑全被缴下。杨不凡被押下去时尖声叫道:“古思,你独断专行,你在东线搞一言堂,我要参你!古思,你奈何不了我!古思,你滥用私刑,扣押大臣,我看你怎么向王城交待!”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古思待这些人全部押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日,古思的几个近卫队长进驻军营,代行黑龙骑将之职,对外宣称准备全军大操练。他们本就是勇冠三军的人物,约束队伍也无人不服。
尽管扣押杨不凡的消息尽量封锁,杨府警卫也全部撤换,但还是漏出些风声。固邦军方原就是古思辖下,各兵团首领又已被扣,是以暂时无人闹事。
*** 王朝和兰顿交界处的荒原,出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德德,这个情景好象似曾相识。”云镜南道。
德德垂头丧气地应道:“是啊,前几年,我们也是这样去兰顿。”
“是啊,希望这次也能顺利!”云镜南目视远方,心潮澎湃。
德德昂起头道:“可是,上次去,我们是为了民族大义慷慨赴险!而这次……”
“……而这次是为了去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云镜南接口道,“对于我个人而言,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其实,去王朝也可以解决你的问题!就不用跑这么远了。”德德骑了匹大骡子。
“我答应过古思,此生不踏入王朝境内!做人是要讲信用的。”云镜南很有原则。
德德口中反复念叨着“讲信用,讲信用”,突然在骡背上捶胸痛哭:“青蛾,小德德,我对不起你们啊!”
云镜南忙安慰道:“德德,你为我做出的牺牲,我会一辈子铭记在心的。没有你陪我,我哪可能出来?到了兰顿,我进去办事,你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可是,我这不是助纣为虐吗?”德德有些为难。
“就这一点小事情,你还支支吾吾!”云镜南失去耐心,“我也是男人啊!到现在还孤独一人,你有青蛾,我有什么?天天干看着神族美女们穿进穿出,就是没有下手的机会。为了这事,我上次化装成神族战士还被水裳打了一顿!”
“好吧!”德德看到云镜南摞起的袖子,胳膊上鞭痕累累,终于从良心深处被说服。
*** 林跃在固邦的眼线很快将杨不凡被扣的消息传到兵云。
“可惜了,杨不凡看来这次凶多吉少。有他在,我们尚有兵不血刃进驻固邦的可能,现在是没希望了。”林跃不无惋惜地道。
“古思毕竟是古思,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林跃的兵团长叹道。
林跃笑笑,道:“杨不凡在不在位,固邦迟早都是要打的。王朝这盘棋,帝后无能,权相离心,也不过就只剩下古思这个守城之将,他应付得了帝国的左拳,也应付不了右拳。”
然而,没有后续情报表明古思私自处理了杨不凡。林跃又看到了“和平”解决固邦问题的希望。
古思一到固邦,便扣下杨不凡,只是权宜之计。更重要的,他要尽快查清到底是谁通敌。没有证据,他不能处置杨不凡。古思倒不是怕王城怪罪,他相信明镇皇会支持他,他怕的是军心不服。
所以,他一面快马上奏皇帝,一面展开调查。
杨不凡及其手下将领的府邸全被封查。
书信、财产、一切有可能留下线索的地方。数百口固邦战将的家属被安置在军营里,与普通士兵住在一起,叫苦连天。
搜查进行了三天,近卫连杨不凡姘头家的马桶都劈开查过了,除了几个兰顿挂钟,没找到任何与兰顿有关的东西。
既然已经动了手,就要下重手。古思不能空手而回,否则对王城、对军队都不好交待。杨不凡所有财产中说不清来历的,全部充作军费。
每次古思从外面回来,都要听到杨不凡在西厢房里的鬼哭狼嚎:“古思,我饶不了你!”
古思的奏折累死了五匹好马,到王城用了三天。
而朝廷的回复在路上只用了两天半。
皇宫内侍在古思拘押杨不凡的地方读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征东大将军古思弹劾征东辅将军杨不凡之奏折,朕已阅过,心甚关切。古杨二位皆国之栋梁,守卫边陲,劳苦功高。值此王朝多事之秋,万不可互生怨隙。古思所奏之事,朕会派专人调查,杨不凡即日回京面圣。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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