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公逝世后,陛下对蓝河一直不冷不热,这事的真相千万不能公之于众。为了红雪大人的名声,也为了犁氏家族的名声,请国主答应我一件事,”蒲力道。
“你说。”忆灵道。
红雪在苏曼暴死,蒲力等一干心腹不免要落个保护不力的罪名。这个罪名加上之前的布鲁克之败、红雪抗拒王命,足以让蒲力在官场上永无出头之日。而是否要为红雪报仇,那是更次要的事。蓝河公国和他蒲力八杆子打不着。
红雪凭一口内气顶住心脉,保得一时不死,但听得蒲力镇定自若地将一番话娓娓道来,心气立时上涌,激喷鲜血,当场毙命。
第二天,蒲力为红雪举办了隆重的追悼会。
“红雪大人兵败布鲁克之后,就已萌死志。然值蓝河危难之际,大人忍辱负重,为帝国驱逐外族,消除边患。至日前伊枝已退,大人终于以死谢罪!不成功,则成仁,大人气节永垂帝国青史,为吾辈军人之楷模!痛失英才,山河变色。壮哉,红雪,惜哉,红雪!”这就是蒲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追悼会上念的悼词。数万大军挥泪相送,红雪的尸体在烈火中融于天地,被埋在“他最后战斗过的地方”。
不日,蒲力率部众回归波旁。副帅葛台早已回了波旁,见战败之责有人抵罪,皆大欢喜。可怜红雪一代名将,到死时没有几人为他掉泪,唯有兰顿王唏嘘不已。
兰顿王当即下令为红雪衣冠再行国葬,破格为一个侯爵降旗致哀。“雪驹西逝,伯乐何堪”,在波旁城郊的国葬上,兰顿王扶柩大恸,几度哭昏过去,在场文武百姓无不伤怀。
兰顿王的涕泪绝对出于真心,红雪这匹名驹才刚刚起步,便死在苏曼城,这对他是个巨大的打击。雄图伟业要继续进行,必须收罗更多人才。犁氏势力渐渐衰弱下去,谁也不知这对帝国是好事还是坏事。王者的泪,换来红雪旧部的忠诚,也换来了四方云集的志士。
于是,蒲力的胆识不但救了忆灵和云镜南,也为他自己铺平仕途之路。兰顿王正是年轻得志,人材匮乏之时,又不信任帝国的另一名将林跃。蒲力借机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此是后话| | | |
第41章情伤忆灵此次得云镜南相救,心下感激,而且父仇心结已经打开,不再心存恨意。蒲力退兵,云镜南心中略安,牵挂阿南要塞,却又舍不得离开忆灵。
蓝河时值盛夏,百花争艳。月前的血腥战场上,重又布满鲜花,比战士的血更红更艳。微风抚面,天空碧蓝,二人在城郊原野上并骑而行。
“阿南,谢谢你来救我!”忆灵真诚地道。
云镜南得以再次看到这迷人的微笑,在咫尺之遥欣赏她迷人的酒窝,心情大好,道:“我们不论生死,这辈子是拴在一起了!”
忆灵只知他在床上甜言蜜语,却不料他在这碧草蓝天下也能说出动人话语来,眼中不禁湿了。这几年来,她失去父亲,失去情人,失去朋友,唯一一个会关心她的人只有林跃,可却远在兵云城。
孤独、寂寞、愁怨,伴随了两年多,到现在,亲耳听着爱人说出“生死与共”的誓言,这是多么甜蜜的事啊!
忆灵眼中带着几分责怪、几分幽怨,更多的是幸福,看着云镜南。
云镜南本是很机灵的人,可在这关键时刻却脑袋进水,他自以为幽默地画蛇添足:“要是你死了,谁来解我的蛊毒呢?”
他只是想开个玩笑,让忆灵再笑一笑。如果是过去的素筝公主或是水裳,肯定会一笑置之,或是掐他一下。
可是,他面对的是忆灵。
忆灵什么话也没说,拨转马头向苏曼城而去。第二天,她带着云镜南离开苏曼,回到公国土地。
云镜南的幽默,付出几个月苦役的惨重代价。
战后的蓝河公国,找不到一间完整的房舍,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田地,更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庭。百废待兴。
“既然你是为了解药而来,那就先帮我重建蓝河。要是公国无法自保,你能救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忆灵道。
云镜南只好勤勤恳恳地做起总策划。
首先要改变的,便是经济。蓝河公国向来是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从成为犁氏封地以来,就一直以家族度假地的模式建设。这样的公国,怎能抵御强敌侵袭?忆灵带头捐出大部分家产,犁氏在蓝河的资金财宝几乎被伊枝部抢劫一空,又在伊枝部败退时散布在公国各个角落,大部分则落入追击败兵的兰顿战士手中。这些财宝无从追缴。
当然,家族在兰顿腹地还有大笔存留金币。这成为公国重建的主要资金。忆灵既然带了头,蓝河的贵族们也只能忍痛捐资——其实他们也只有随身携带的一些细软地契了。
非常时期,一切都不再重要。身为贵族,最大的财富就是土地。
很多土地的地契失落,很多土地的主人死于战祸。这些土地被充公,用来奖励重建公国的功臣——云镜南除外,他的报酬估计是一瓶臭乎乎的液体。
除了购买种子,重建公国农业需要的是劳力。大量壮年劳力死于战争,老人、女人和孩子表现出重建家园的决心,他们纷纷从山林中、山洞中、边境外回到家园,抹干痛失亲人的泪水,开始在农田中忙碌。
这远远不够,在第一批农田丰收到来之前,必须搞到另一笔收入以保证庞大的食品和日常用品需求。
首先被利用的,是投机商。战后的无主土地,象腥血吸引苍蝇一样,让投机商们云集公国。他们向公国缴纳一点金币,签署一份保证若干人基本生活保障的合约,就可以拥有一块蓝河土地。云镜南亲手拟定合约,将投机商投入的资金控制在这片土地的地价以下,大约是实际地价的八成。
这二成利润使大量投资涌入公国,解决了很大一部分公国百姓的生活需求。这些投机商比蓝河本土的贵族们精明百倍,将剥削艺术发挥到极至。忆灵讨厌这样的人,但她没有反对云镜南的措施。因为,迟早有一天,整个公国将要独立。
每一寸蓝河土地上,都可以找到军器。这些军器曾经沾满幸存者家人的血,但是,现在它被擦拭干净,重新打磨,成为百姓们另一个收入来源。
云镜南用这些军器与草原部落交换了大量奶、肉制品。
另一项艰巨的工作是重建公国卫队。公国现在只有能力招募三千名正规卫队,即使是这些人,在训练之余还要参加公国重建。
于是,一个首创于古思的民兵制度被确立。凡十三岁到五十岁的男女,在劳动之余都要参加军事训练,一周一到两次。他们主要练习简单的阵列,学习使用各种武器。
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政命颁布。几个月的工作说起来只有几百字,但云镜南整整瘦了一圈,甚至比去年逃亡时还瘦。
他经常在工作中睡着,手里还攥着鹅毛笔。
一般这时候,忆灵都会出现,温柔地将他唤醒,又拧着他的耳朵来到窗边:“阿南,醒醒!你起来看看,公国在流血,伤口还未愈合,人民没有饭吃,大家都在努力,你能睡吗?你良心何安?”
云镜南双眼惺松地道:“阿灵,我昨晚刚熬了通宵,发展公国旅游业的策划案在桌上,你先看看吧。”
“通宵就是怠工的理由吗?不想要解药啦?”忆灵转身去看厚厚的策划案。
等她再次转过头来,云镜南趴在窗框上又睡着了。
夏天到了,所以荷花开了。
夏天走了,所以树叶落了。
秋天到了,第一批战后播下的种子收获了。
云镜南脚底的第二十三个水泡破了,所以蓝河城塞在长山上出现了。
云镜南的眼带出来了,所以蓝河民军组建了。
虽然不是祖国,但云镜南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初时,他是因爱忆灵而爱屋及乌,到后来,他从心底里喜欢上这里的人。百年来与世无争,蓝河人性格温和,而在遇到外敌入侵时,他们又是那样的勇敢。当云镜南面对满目残垣长吁短叹时,蓝河百姓已默默地抡起斧锯,建设自己的家园。
这是何等令人尊敬的土地和人民啊!云镜南在蓝河的日子一长,经常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他本就生在蓝河畔。他将对忆灵的爱全部贯注在这片热土。
但是,他的苦日子还没有结束。
每天的饮食,苦不堪言。除了各种味道极怪的粥,就是各种散溢着各种草根味的汤。这让云镜南想起悲惨童年——挖草根、熬树皮的流浪生活。如果没被拉去入伍,他恐怕早就饿毙在寒冷冬季。
忆灵自然体会不到这些,每次云镜南对着饭碗发傻时,她都会严令:“你今天不把这四两人参、三两当归,还有那碗百草汤喝下去,就别想要解药!”
更有甚者,忆灵还逼他喝一种难以下咽的东西。那是一种叫燕子的禽类的窝,据说是燕子唾液和泥土的混合物,在云镜南看来,那里面还间杂着鸟儿们日常起居的排泄物。
云镜南端着碗,一面用眼睛偷看忆灵,只要她稍不留神,便要把粥泼到墙角去。
忆灵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云镜南,冷冷笑道:“爱喝不喝,这东西补着呢!你以为蛊毒那么好解?不把这些补药喝下去,蛊虫就逼不出来。”
云镜南发了一阵呆,抬头对忆灵道:“是不是吃得越多越好?如果是为了解毒,那么……再来半斤人参吧。”
“呵呵,你当这是树根啊!要不是在长山,你根本吃不到这么多大补人参。剂量也要适中才好,否则那蛊虫适应了参味,就不出来了。说不定越吃越肥,一辈子也不出来。”忆灵恐吓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云镜南对蛊毒一窍不通,哭丧着脸道,“阿灵,幸好我早些来,要是我年底来,不是没时间吃这大补食谱,没时间逼蛊毒了吗?”忆灵笑笑道:“你不是说前一阵肚子疼吗,肚子疼了自然会来找我。”
她转身去为云镜南盛粥,忍俊不禁,暗道:“这个阿南,人家看他这段时间太累才给他吃这些,他还真以为是为了解什么蛊毒!”
她再盛好一碗燕窝粥,转过身来,差点撞上跟在背后的云镜南。
“吓死我了,你干嘛呢!”忆灵脸上笑意还未消去,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阿灵,你老实告诉我,我可不想象傻瓜一样吃树根了。”云镜南是何等机灵之人,看到忆灵脸色有异,马上就要刨根问底。
忆灵还要赌气,却看见云镜南眼中红丝,心中大软。
这几个月,云镜南再未提过解药之事,一心一意地帮助忆灵重建蓝河。有时,人的真诚是不用说的,忆灵从重建公国的点点滴滴上可以体会出,云镜南真的很用心。
“他的脸色这样憔悴!他比几年前瘦了这么多!都是我逼他的,我因为一句玩笑,害他这么拼命!”忆灵内疚了。
“阿灵,你不要故意折磨我了。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云镜南一眼就看出忆灵已不再怪他。
忆灵心思被窥破,低头道:“既然知道我是故意折磨你,你还这么拼命?”
云镜南苦笑道:“这次发生在蓝河的战争,不会是最后一次。现在的犁氏公国不比从前,能依* 的只有自己。这次兰顿王援兵迟迟不到,你不会不知原因吧?和草原部落发生冲突只是小事,若与兰顿帝国发生冲突,以蓝河目前的实力,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他用双手搂住忆灵双肩,忆灵没有挣扎。云镜南的心都快乐炸了,语气听起来却仍很平静:“阿灵,我爱你。我不想你遇到危险!”
忆灵的防线彻底崩溃,将云镜南紧紧抱住。
“你这个坏蛋!你知道这几年我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几乎每天都在哭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云镜南真正地感到相依为命的感觉。自从俞伯死后,这个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这是亲人的感觉,即使是铁西宁和古思这样的死党也无法给他的。
即使是古思和铁西宁,现在也要隔着城墙。而他和忆灵,都属于没有国家,或者说是被国家抛弃的人;他们一样地没有父母。相同的处境,使两个人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忆灵仰起头道:“阿南,你知道吗?你根本就没有中蛊毒!”
云镜南轻抚她的长发,笑道:“你不要告诉我不是更好,我还想两年来看你一次呢!”
“不,两年太长了。我要你每天都来看我……不行,我们不能再分开。你就留在蓝河吧!”忆灵道。
“留在蓝河!”云镜南此生从未想过要在哪里定居,但现在,听着忆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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