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握住他的手,“Jay,我会想办法补偿。”
云杭淡然笑笑,“我不知道…死亡也…可以补偿。”
“哦,Jay,我的小羊,”威廉哽咽着说:“我会补偿给你,尽力补偿给你。”
云杭转动眸子望向窗外,外面陌生的树木,枝叶间透出嫩绿的春色。
威廉轻轻扳过他的脸,“Jay,乖,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云杭迷茫地说:“我想…回家。”
威廉叹了口气,沉默片刻,说:“等你好一些,我的小羊。等你好一些,我让布莱德想办法和你的家人联络。”
云杭轻轻摇头。他不知道哥哥是否还在人间,况且,即使哥哥还活着,他也无法面对了,他把毛毛害死了,没有资格再接受哥哥的爱了。
“那么你想和谁联系呢?”
云杭茫然地说:“我累……”
威廉把手覆在云杭的额头,“宝贝,那就睡吧。”
云杭眨动了一下纤长的睫毛,“请不要…那样…称呼我。”
威廉的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好,我的小羊。只有一个人可以那样称呼你,是吗?”
云杭没有回答,陷入昏睡。
他把握不住时间的轨迹,时睡时醒,不知道过去的是几天,还是几个小时。
他只知道,他的噩梦,黑暗无声,永无完结,蔓延开来,化作深切的疲惫,浸入他的四肢百骸,九窍六藏,让他难以呼吸。
他甚至不能主动寻求死亡的解脱。他答应给毛毛了,总要守住诺言。
一直有人在他的左右忙碌,可是人影憧憧,找不到他渴望的面孔。
连哥哥也不来了,不肯再入他的梦境。
无论是睡是醒,黑夜白昼,只有他一个人,伴随着彻底的孤独。
他被送回原驼堡,回到威廉那边。宽大的床铺,柔和的阳光,空气里飘散着威廉清谈的香水味。阿力克斯有时会来,奏一段音乐。可是什么都不能化解他心底深处的寒栗。
终于有一天,仿佛从冬眠中惊蛰,他审视周围,世界重新具有了质感,不再像海市蜃楼一般闪烁不定,飘忽欲逝。
威廉微笑着望着他,“Jay,到花园里坐坐好吗?今天天气好。”
云杭点点头。
威廉替他穿好衣服,扶他坐在轮椅里,在他身上盖了一条毯子,推他下楼。
法式花园里,修剪整齐的长青植物变得青翠茂盛,小径的边沿有新种的草本花,艳丽无辜地开放。难道春天已经过去了吗?
他疑惑地发问。
“是啊,”威廉告诉他,“九月底了,夏天就要来了。”
云杭深深吸了口气,这么说,他的生日已经过了,十七岁了。
威廉推着他走进冬青迷阵。迷阵很大,弯弯曲曲走了很久才到达迷阵中央。
记得以前从窗户望去,迷阵的中央是一个圆形的草坪,现在,草坪中心,立着一块白色的墓碑。
威廉把毯子铺在墓碑旁,搂着他坐下。
白色的大理石上,简单地刻着三行字:Kay(1983~2003),beloved,taken。
云杭的身体微微颤抖,泪水不可遏制地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威廉在他的耳边说:“Jay,宽恕我……”
云杭转过头,透过眼泪看着那双悲戚的蓝眼睛,“威廉,我不具有宽恕的能力。”
威廉用手指拂去他颊上的泪水,“至少,不要恨我。”
云杭摇摇头。
威廉把云杭搂在胸前,吻了吻他的头发,“我的小羊,我想过了,等你有力气自己走动了,我会找机会把你送出去。你不愿意和家人联络,可有别的人会来接你?”
云杭沉默片刻,问:“威廉,既然你愿意帮助我,那你能不能够托人,介绍我的一个朋友加入原驼堡?”
威廉惊异地望着云杭,复杂的思绪在眼里掠过,终于,他点了点头,说:“好的。不过你的这位朋友最好是格逸,原驼堡的规矩很严的,有些事很难瞒过去。”
云杭说:“那方面,没有问题。我可以给他发封电子信吗?”
“最好你手写一封信,我让布莱德带出去。堡中所有的电子媒介都受监控。”
云杭的唇边绽开一丝微笑,“谢谢你,威廉。”
威廉用手摩挲他的头发,梦呓似地说:“这双眼睛啊,如此之美……”
“威廉,”云杭轻声问道:“你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吗?”
威廉摇头,“我去哪里呢?这里就算是我的家了。当初,原驼堡是为我建的。”
“不想再看看英格兰美丽的田野吗?”
“Jay,你可真是个要命的孩子,”威廉把手按在心口,“不仅抵达这里,而且猜对了我的出处。”
他抱紧云杭,目光投向天边,过了一会,略带自嘲地说:“其实也不难猜测吧。或许,只要说出三个字,就能大致解释我的人生。温切斯特,上中产家庭,小儿子。”
“我父亲有一间律师事务所,颇有名望;母亲是模范主妇。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大我很多。你可以想象,我在家很受宠,被惯得不成样子。”
“十三岁时,我进入温切斯特学院住宿,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过了两年,我一股脑儿爱上高年级的一个学生长官,把他折腾的十分凄惨。”
“八十年代初,格逸权益运动刚开始,社会偏见依然强大。我父母是那种典型的社会中坚,思想保守但不乏宽容,如果我能像大多数格逸者那样,保持私密、低调行事,他们大概会容忍我。可惜我做事没有低调的时候,让他们很下不来台。”
“他们于是逼我‘改过’,我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只身跑到伦敦。”
威廉低声笑了起来,“到了伦敦,我才瞭解什么叫真实的生活。老天,真是长见识!”
“不久遇到伯爵,我们就在一起了。一下子,二十年就过去了。”
“威廉,你还爱他吗?”
威廉笑笑,说:“对我和他而言,爱,不是一个恰当的字眼,魔怔可能更准确一些。”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他当时大学刚刚毕业,傲慢、英俊、冷酷。我无法解释,可是我非常迷恋他。我不知道他在我身上看到什么,反正他也不能放手。我脾气很坏,他没办法让我就范,我们总是打到天翻地覆。你可能也发现了,伯爵打架不怎么在行,他不知道该把我怎么办,就给我用药。我那时年纪小,耐受力很差,每次用药之后,都大病一场,他会对我非常非常好。”
他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时间久了,什么都会变质,腐烂到核心深处。”
威廉伸出手抚…摸着墓碑,“布莱德告诉我的时候,我无法相信,我以为我脑子彻底成了渣滓。我的人生很混乱,可我没有犯过罪,只除了这一次。Kay早就恳求过我,让我放了你们。我应该答应他的。”
云杭移开视线。如果墓碑能够让人释放哀思与负疚,那是最好不过。
可是他无法从这些哀悼的仪式中汲取安慰。
毛毛不在这里,毛毛在他的心里。
毛毛累了,睡着了。
等有一天,他把该做的事都做了,毛毛就会醒过来,重新和他在一起。
也许,有一天,不仅爸爸和哥哥可以原谅他,连夫人也会原谅他。
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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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切斯特(Winchester),英格兰古都,位于伦敦西南一百公里左右,著名的温切斯特大教堂所在地,拥有亚瑟王圆桌等古董。居民构成以富裕的中产阶级为主,气氛保守恬静。
温切斯特学院(WinchesterCollege),创建于1382年,是英格兰最早的公学(public…schools)之一,比伊顿(EtonCollege)早五十年。建学的初衷是为牛津大学的恒新学院输送新生。学校现有近七百名13岁到18岁的男生。
《夜的霓虹》——梓园郁金著——第57章…逃离(1)
亲,关于毛毛的留言,我晚上再回。
夜的霓虹 下卷·复仇 第57章 逃离(2)
章节字数:2123 更新时间:10…06…15 20:09
韩戎怀疑地看着快递员送到眼前信件,并不去接。他不是喜欢舞文弄墨之人,从来不写私信的,商务通信都是由秘书经手,至于涉黑的信件,自有各帮之间的特殊渠道专门负责,不会出现雇佣快递公司,要求“签字亲启”的情况。
他的目光扫过邮戳,辨别出阿根廷的字样,心猛地跳了一下。随即签字,拿过信走向书房,并示意下属调查一下快递员及其所在的公司,以防有诈。
在写字台前坐下,韩戎捏了捏手中的信,感觉不是很厚,大概两页纸的样子。
白色的信封质量很好,标准的公事尺寸。他拿起裁纸刀,小心开启信封。
手感厚实的信纸上,起首是一行醒目的中文:
戎哥,我是三三,请不要把收到此信一事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不要告诉枫,切切!
韩戎的心跳骤然加速,怎么回事?开玩笑吗?什么人这么大胆?
随后,他不得不抓住圈椅的扶手,命令自己冷静。
那行字的下面,画有两个并列的方形图案,正是他送给云杭的那块墨玉护符的浮雕,一正一反,素描手法,极为精致逼真。
韩戎拉开抽屉,从一个锦缎盒里取出护符,仔细对照。
只可能是云杭,别人没有机会对图案瞭解得这么清楚。
除非,出于某种难以解释的原因,米格尔?甘迪奥令手下将玉牌拍照,再找人临摹,事发五个月之后,寄到他这个未曾谋面的牵线人的手中。
但韩戎认为不会出现此种情况——太没有道理了。
而且他也认出云杭的笔迹,飘逸刚劲的瘦金体,初次见到都会感到意外。
护符图案下面,又有一行中文:
我和毛毛被困于此,恳请戎哥前来解救。
韩戎这时已经断定,这封信确实为云杭亲笔。
人与人之间的称呼,实在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有些称呼,只在特定的人群中才会使用,如果不是很熟悉,根本都不会知道。毛毛和三三,是“家里人”才用的爱称,韩戎本不该这么随便的,因为韩家与楚家扯不上关系。按照常理,就算他本人和楚家的两位小少爷很有交情,也顶多亲密到直呼其名,或者另起昵称。但是韩戎与云檀相识在张家,云檀当时又只是个小孩子,他便随着张氏兄弟称呼了。这一点,外人不大可能知道的。
再往下,是一行貌似没头没脑的英文:
请等候客人持名片前往拜访,万分感谢。
到此,信就结束了。
韩戎急忙翻到第二页。上面的内容类似一份旅行记录,记载着某人在过去十年间的足迹。那人名字很长,叫做费尔南多·璜·马里奥·克鲁兹。
韩戎上网一查,发现这位克鲁兹先生目前供职于阿根廷高级法院,是位大法官。
韩戎把信纸对光看着,抄下水印上的名称:众神的情人。
一些零散的信息慢慢在他的脑海里拼在一起,韩戎明白了。
难怪三三不让他告诉云枫。
众神的情人,是一家高级男娼馆,知情者称之为原驼堡,会员制俱乐部,有点云山雾罩般的神秘,但口碑极佳,据说里面的男孩子,各个魅惑无比。
韩戎的朋友里,有人为加入原驼堡费了许多心思,最后也未能如愿,因为每年的进人名额有限,不过二十几个,非要有过硬的介绍人才行。
韩戎自己不女票,所以这些传闻对他如风过耳,没有留下多少印象。但是仅仅知道的那一点点皮毛,就足以让他焦急起来。以毛毛和三三的性格为人,被卖到这种地方,身心会受到巨大摧残。如果这是齐云松使的坏,那么等云枫让那姓齐的倾家荡产之后,他韩戎定要亲手剐了他解恨。他立刻安排人收集资料,希望在克鲁兹大法官到来之前,尽量瞭解原驼堡的背景。同时,他仔细研究了那份旅行记录,编出了一个让人挑不出差错的故事,证明他与这位大法官是多年的相识。
直到夜深人静,韩戎才允许自己释放情感,跪在卧室的神龛前,将云杭的护符合在掌心,对着玉佛虔诚谢恩,祈求佛祖保佑云檀云杭平安。
次日下午,一位五十多岁、衣冠楚楚的绅士,在新伊甸的大堂,递上名片,笑咪…咪地要求与韩老板“叙旧。”
韩戎命人将克鲁兹带进书房。门一关好,克鲁兹就开门见山,说:“威廉请我介绍你加入原驼堡,我保证做到,其它一概不关我的事。”然后把加入原驼堡的程序解释了一遍。
韩戎也很干脆,把编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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