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间，半年多见不到他一回，忍得很苦，但终于峰回路转，最近三年，他差不多隔一个月来一次，对云松、云桢的学业也是关心的。
接电话的自然是他的女秘书，标准的牛津英语，声音清晰悦耳，先自报家门，再问如何效劳。齐曼琳莫名其妙地有些慌张，声音也拔高了两度，“请你们总裁听电话，我是齐曼琳，我…我有紧急的事情。”
秘书的粤语同样委婉动听，“原来是齐太太，请稍等。总裁在开会，让我看看有没有可能插空知会他。”
过了好久，听筒里传来楚明仁不悦的声音，“什么事？”
“明仁，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昨天前天都在等你，云松、云桢都好失望。”
楚明仁越发不满。这两天，云杭仍然断断续续地高烧，虽然孙医生再三保证无碍，他却安不下心来，哪里还有情绪和齐曼琳上演温馨家庭？冒火地说：“不是让秘书告诉过你，说我不能去了吗？还等个什么鬼！你到底有什么事？”
齐曼琳把声音放得柔柔的，“明仁，你今天来吃中饭好吧，午茶也可以，我和云松、云桢为你庆生。”
楚明仁没好气地说：“我今天不可能有空，过两天再说吧。”
齐曼琳还是细声软语，“明仁啊，过两天你就去欧洲了，整个夏天都见不到人，云松、云桢特意准备了礼物呢，求你不要让他们兄妹失望，好不好？”
楚明仁不耐烦，“我今天一秒钟的空闲都没有！干脆你们到蒙特卡罗等我好了，我会把钱拨到你的账上。”
齐曼琳喜出望外，“那…那我叫人下午把礼物送到主宅去。”
楚明仁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懒得再纠缠，皱着眉头说：“不要麻烦。”
齐曼琳说：“不麻烦，不麻烦。我会打电话和于总管讲，不用你再关照。”
………………
喜开特公司的人员正井井有条地布置着宴会厅，于申用挑剔的眼光督察着。虽然喜开特是香港最好的庆典承办公司，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流于时髦俗套的危险，而夫人对俗套是一点都不能容忍的，所以他必须非常细心才行。
插花的样式似乎与设计图上的稍有出入，于申正要发问，手机振动起来，他望着屏上现示出的“齐曼琳”三个字，不动声色地把手机举至耳边，“齐太太好。”
“于大总管啊，多少年没有联系啦，今天可要你帮忙哦。”
齐曼琳的声音很柔和，听起来和以前一样，连其中的娇…媚也不曾因岁月的流逝而减损，于申不禁有些感慨，回话时多少带了一点热情，“齐太太客气，有什么吩咐，于申理当效力。”
“也没有什么啦。我准备了几个食盒，下午叫人送过去，你接一下，让明仁尝到就好。五十大寿，怎么也要表示一点心意嘛。”
于申愣了一下，立刻圆滑地说：“没有问题，我会通知门房。”
齐曼琳千恩万谢了一番，便挂了电话。
于申有些诧异。齐曼琳的为人，无论做什么，不会不经过老爷的同意。既然老爷默许她往主宅送东西，那就是说，由夫人定下的边界已经被打破了。这不是好兆，一旦破了边界，想冲进来的就不会只有齐曼琳一个人，恐怕以后楚家要天无宁日了。
于申暗自叹气，他当然不可能去警告夫人。夫人对老爷外面的女人很是不屑，不肯降低身份与她们争风吃醋，他不是夫人的心腹，不方便进言。而且他的地位也很尴尬，除了蓝茵，老爷对那些女人的安排，都是他经手的。
其实并没有风传的那么多。真正算得上姨太太的，不过两个人，而且是老爷结婚前的旧案。一是齐曼琳，一是章竞嫣，因为各自育有一儿一女，所以被养了起来。老爷结婚之后的女人，基本是风…流水转，钱货两讫，偶然一两个别有用心，以怀孕要挟，老爷都是令他一次清账，不许拖泥带水。
蓝茵的事情，他不清楚，唯一确定的，是老爷曾赞助她来香港读美术。坊间谣传很多，不堪入耳，说她是迷人精，迷得楚老板连同她的情…人、以及情…人的杂…种一起包养等等。虽然知道传言不可信，可不免又觉得无风不起浪，不然，为什么偏偏这件事，老爷不肯交给他安排处理呢？可是一见云杭，于申就明白这件事与众不同。云杭是老爷的儿子无疑，那双眼睛，简直和老爷的一模一样，难怪夫人肯收养他。想必这事对齐曼琳有很大刺激，所以才开始行动，无非是想让老爷也正式承认云松、云桢。
于申对齐曼琳是有好感的。
他家原先开有一间小小的货行，七岁时，货行破产，母亲改嫁，父亲沦为酒徒。通过叔父的关系，他被送到楚宅，成为楚明仁祖父的跟班。楚老太爷对他很宽大，让他白天照样上学，只在放学后做事。他虽年幼，却已经尝到了人间冷暖，知道自己的幸运，不知不觉就对楚老太爷产生了亲近依赖的感觉。日子一点点过去，他从小学一直念到专科，感恩报德的心思愈加坚定。
他觉得楚老太爷很可怜，独子在美国娶亲定居，两个孙子也在国外长大，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回来，中间又隔着一个洋媳妇，亲人也不亲了。二少爷明仁大学毕业后，回来继承祖业，那时，于申已经管楚宅多年。有孙子在身边说说笑笑，楚老太爷最后的日子过得又开心又满足，所以于申也就爱屋及乌，对这位仁少爷的花花公子行径，带了一点宠溺的欣赏，心甘情愿地为其善后。
楚明仁众多的女人中，齐曼琳的性情是最柔美的，每次见到于申，总要问长问短地寒喧几句。楚明仁是名符其实的玩家，女人对他真的就象衣衫，柜子里满满一排，选哪一件，完全视场合而定，出游时带了一个，酒会时可能就换了一个，在那些争着想做楚家女主的佳丽中，齐曼琳是唯一没有因此和楚明仁哭闹过的。于申看得出，齐曼琳衷心渴望成为楚明仁的夫人。其他的女人虽然也有同样的愿望，但当到她们意识到，不可能令楚明仁保持哪怕一个月的专一，大多数都会自动放弃。齐曼琳却从未有过放弃的打算。
于申觉得，齐曼琳作为楚家的女主人，其实是够资格的。虽然是旁支贫系，但齐家也算得上是香港望族，娶齐曼琳进门，楚家在面子上并不亏。于申还觉得，肯辛辛苦苦为男人生儿育女的女人，都应该娶进家来，包括章竞嫣那样的烟花女子。
为预防突发情况，楚明仁的女人们，都有于申的电话号码，但楚明仁和徐嘉仪结婚后，于申便没再见过齐曼琳，也没接到过她的电话，因此，于申更加认定齐曼琳贤惠。如果当初娶的是齐曼琳，章竞嫣自然会以小妾的身份住进主宅，哪里会象现在这样，老爷有近一半的时间，不在家里过夜，真正是稀奇古怪。
想归想，于申对徐嘉仪还是很敬重的。打理楚宅三十几年，与同行互通有无，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就他所知，象徐嘉仪这样的女主人非常少见，虽然性情冷傲，但通情达理，公平待人。遗憾的是，有从娘家带过来的艾瑞克，徐嘉仪并不把私密之事交与他办理，让于申多少觉得有些效忠无门。
………………
云松含糊地说：“我替齐太太送东西来。”
门房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回答得也很含糊，“于管家吩咐过我，来人请去小厨房。”接着递给云松一张事先画好的平面图，说：“今天准备寿宴，有些乱，人也杂，小厨房在西翼，静一些，不大会碰见人。”
云松扬起嘴角笑了一下，“你很机灵，也很周到。”
门房低声说：“谢少爷夸奖。”
………………
云松沿着西侧花园中曲曲弯弯的小径进入楼内，果然没有遇见人。其实他并不怕被人看见。从小，就听母亲描述这所宅子，一直非常向往。现在终于置身其间，发现其宏伟华丽的程度，比想象的尤甚，心底深处的渴望和怨恨开始幽幽跳动，仿佛火焰一般。
他一直认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属于自己，之所以被剥夺，完全是因为徐嘉仪那个妒妇。总有一天，他会把一切都夺回来的。他才是楚家的长子啊，云枫算是老几？搬着指头数数，顶多老五罢！
透过门上的玻璃望进去，小厨房里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坐在桌前，笑嘻嘻地看着一本漫画。云松便猜到是管家于申的女儿，好象是叫宝珊的，在专科念家政管理，大概再过几年，就会接于申的班。
云松在门上敲了两下，不待回答便推门入内。
宝珊吃惊地望着眼前的青年男子，一时不知所措。
她听父亲讲过，齐曼琳是个广东美人，大眼睛，五官轮廓很清晰，头发有些细细微微的卷。她的两个孩子，长相都随她，虽然肤色较深，但混血的特征，反而比皮肤白净的云枫云檀更明显。再加上那双碧绿的眼睛，宝珊立刻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的…英俊，所以有些发愣。
云松好整以暇地望着宝珊，嘴角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是宝珊吧？我可是久仰已久了呢。以前不了解红珊瑚是怎么样的质感，见了宝珊，才明白了，但愿以后有机会真实地品尝一下才好。”
宝珊脸上飞起红云，一向引以自豪的伶俐不知丢在了哪里，结结巴巴地说：“少爷请坐，你有什么事吗？”
云松把手里的两个食盒放在桌上，“能有什么事啊，我母亲做的点心，让我送过来，表表心意，我也不好扫她的兴。宝珊倒咖啡来，陪我吃一点。”
宝珊看看墙上的挂钟，果然四点了，犹豫了一下说：“云松少爷请稍等，我去拿一点好咖啡来。”
云松冷笑了一下，“要去请示？这么一点点担当都没有，以后还想管家？”
宝珊委婉地说：“让人看见，最为难的其实还是少爷。特别是今天，老爷的寿辰，真要吵闹起来，对少爷最不利，你说是不是？”
云松翘起二郎腿，说：“别紧张好不好？那个英国男仆此刻要伺候我爸用茶，不会到这里来。其他的人看见，有什么关系？杜嫂不是偶尔还到我家来？”
宝珊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乖乖地去煮咖啡。
宝珊小心地把一粒椰丝松饼放到嘴里，细细咀嚼品味。齐曼琳的点心真是做得好，味道浓郁却不甜腻，入口即化，难怪杜嫂有时会去她那里取点心，留给老爷作宵夜。
云松喝了口咖啡，问：“宝珊可知我MBA已经完成了？”
宝珊点点头。老爷去康奈尔参加云松的毕业典礼，机票酒店照例都是她父亲安排的。
云松继续说：“这几年，我假期都在爷爷的公司实习，他对我很满意，现在让我正式负责公司在亚洲的分部，我以后会常驻香港。”
宝珊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意外的神情。
云松象是了解宝珊的情绪，讥讽地说：“没想到？以为我爷爷的产业都是我堂兄的？基本没错啦，美洲的生意归堂兄管。因为有我，才新开了亚洲的业务。”
宝珊陪笑说：“恭喜云松少爷。”
云松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现在这样表面应付我，我都不计较。但是宝珊，世事难料，我矿业、机械做个三年五年，也许就会做到投资金融这边来。这所宅子，说不好就会实至名归，落到我手里。你好好想想，早作计划。”
宝珊说：“这个…嗯…是这样的。我明年才毕业。”
云松吊起嘴角，说：“那我就给你一年的时间，充分考虑。”
宝珊与云松对视了一会，他的眼中满是勃勃的雄心和坚定的意志，宝珊不觉地被他吸引，小声说：“少爷肯用我，是高看我，我很荣幸。我会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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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霓虹》梓园郁金著——第三章——宅里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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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霓虹 上卷·挚爱 第四章（上）——临时改变计划
章节字数：2163 更新时间：09…11…24 03：09
4。
寿辰过后的第二天晚上，楚明仁携全家如期飞往戛纳度假。
云杭第一次坐飞机，很是兴奋，扣好安全带，认真地听乘务员讲解如何穿戴使用救生衣。飞机开始滑行，云杭望着舷窗外灯光勾勒出的跑道，心中充满期待。发动机突然咆哮起来，云杭一振，小腹间忽悠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贴紧了椅背。他把头转向坐在身边的父亲，紧张地笑了笑。
楚明仁看着云杭泛起红晕的面庞，握住他的小手，宠爱地问：“好玩吧？”
云杭点点头，注意力重新投向窗外。
他目不转睛地俯瞰着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