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岫峰,你是同性恋。刘俊说起话来,一点弯儿也不绕。
简岫峰像是过了电,身子莫明其地妙地抖了下:我不是。
你不是?
我不是,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刘俊不依不饶地问。
简岫峰闭上了眼,死就死这一回吧,也好过天天地受折磨。“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他干脆地说。
室内安静得很,像简岫峰写作文经常用的那句话:安静得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这是他抄的,每次形容环境安静他就搬出来用。
刘俊的脸上没有表情,一片空白。
简岫峰,你看清楚了,我是个男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你,可没想过你是男是女。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简岫峰睁开眼来,不闪不避地看着刘俊。
刘俊也是呆呆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两双眼睛,电光火石般地对接,将对方心底的瞧得清清楚楚。
刘俊终于艰难地开口了:简岫峰。。。。。
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楼下一阵茑歌燕舞叫道:简岫峰——简岫峰——
声音整齐划一,全是娇嫩清脆的女儿之音。
刘俊趴到窗口一看,楼下站着一群作藏族姑娘打扮的美女,个个千娇百媚地冲着他们喊:简岫峰,快下来,要化妆了!
刘俊奇怪地看着简岫峰,这小子要化妆?
简岫峰冲楼下叫道:马上马上,等一下就来。
回身说:别理她们。
你为什么要化妆?要登台吗?刘俊怀疑地问他。他不相信简岫峰还有上台唱歌的本事。
那个,我。。我要跳舞。
刘俊真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要跳舞?
话没说完,门上就有人咚咚地敲:简岫峰,快开门。
简岫峰只得打开门,文艺部长闯了进来:简岫峰,快点啊,不要误了场啊。咦,这个小帅哥是谁啊?
她的目光倾刻间被站在屋中的刘俊吸引住了,心中啧啧称奇,这样唇红齿白的小帅哥,比起简岫峰来那又是另一种帅法了,看上去倒像是配玉女的金童。
简岫峰忙说:这是刘俊,我的。。。我的。。。。
真是见了鬼了,一个晚上简岫峰说起话来老是结结巴巴的。
我是他的表弟。刘俊迅速地替他接上话。
刘俊被文艺部长安排在演员席上就坐。
周围全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
简岫峰有点儿心不在焉,老是在想刘俊在听了自己的告白后,到底是要跟自己说什么。无奈身边的人太多,这话说什么也问不出口。
看着刘俊在一大群姑娘中颇受欢迎,心中很有点儿不受用,真是的,他干嘛要对这些女孩子笑得那样甜?
他终于找了个空把这话问出来,刘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可没你那么爱出风头。哼,你也能跳舞?真是笑死人了!
我哪里爱出风头了?简岫峰急了,就要问个明白。谁知温柔的小兔儿这时候偏偏过来了:简岫峰,走吧,该我们候场了。
姑娘温柔的声音让刘俊也转头看看她,简岫峰低声说:你在这儿等着我,我还要回话呢。
刘俊瞅着简岫峰脸上那两团猴子屁股红,穿着一身绿军装,那模样真是给中国人民解放军丢脸:去吧去吧,出风头去吧!
他们这伙人一走,位子一下子就空出一大片来。两个后排的女生就挪到刘俊身边来坐。
一边坐一边叽叽咕咕地小声说着话,看看刘俊也不认识,说起话就大声起来。
“下个洗衣歌是XX系的,你知不知道,跳解放军那个简岫峰。。。。。”
“就是那个简岫峰啊。。。。。”回答的声音一付花痴腔。
“是啊,是啊,他在和那个小兔儿好呢。”
“你咋知道?”
“我听他们跳舞的人说的,本来简岫峰说什么也不跳舞,就是看上那小兔儿,才去的哩。”
两个女孩子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没成想被刘俊听了个全。
原来如此,简岫峰,你他妈地骗人。
心里委屈一下子来得不可收拾。
简岫峰他们上场了。
刘俊看着场上跳得像在开荒的简岫峰,听到身边的女孩子不断地指点着这个是谁那个又是谁,一会儿说那个就是小兔儿,啧啧真温柔啊,看着跟水葱似的。配简岫峰太合适了,真是英雄美人啊。
只听得刘俊咬牙切齿,将简岫峰在心底里痛骂了个狗血淋头。
台上简岫峰就觉得耳朵烧乎乎地痒。
等到跳完他的戏份下台,冲回位子就傻了眼,位子上空空如也,坐着两个不相干的女生。
“请问,刚才坐这儿那个男生上哪儿去了?”他心急火燎地问。
两个女生一片茫然地摇摇头,她们只顾着说闲话,那个男生什么时候走的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简岫峰急急忙忙地跑到大门外,北风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哪里还有刘俊的人影?
第五章
刘俊孤零零地坐在公车上,外面是黑沉沉的夜,下着冷冰冰的雨。
别傻啦,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两个男人能做什么?这真是太可笑了。
他像自我安慰似地想着。
简岫峰是什么人?邻居家的小朋友,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仅此而已。
他想起看过的一篇小说,第一句话就是这样说的:一个单身的男子总是要找一个太太的。
可不是,像简岫峰这样好出风头的笨蛋,早晚也得找个女人做老婆的。
把那个吻忘掉好啦,就当是做了场梦。
回家时,姑妈告诉他,简岫峰打了好几次电话找他。
刘俊想了想,提起电话打了过去。
“简岫峰,我到家了。”
“你干嘛招呼也不打就走啊?”
“你不是在忙嘛,所以先走了。就这样,挂了啊!”
“喂,刘俊,别忙!你。。。你还没给我回话呢?”简岫峰急了。
电话那端略微沉默了一下,“简岫峰,我想过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女孩子一点。”
简岫峰好像被人塞了个馒头在嘴里,满肚子的话在嘴里跳,挤得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
半晌才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男生喜欢女生有什么不对吗?这个不需要解释吧?
简岫峰彻底没了话说。
电话卡嗒一声挂断了,像是掐死了简岫峰心中萌生的嫩苗。
简岫峰生平第一次恋爱宣告失败。
放假回家时,想避不见面是不可能的,然而彼此都是淡淡的,客气得好像是刚刚建交的两国大使。
礼貌地见过几次面,到有两三次碰到女生来找刘俊。
他知道刘俊逗女生喜欢,但是真见到这情形,心中那滋味,超过他家没长成熟的气柑,酸、涩还有点点儿麻味。
也许他的爱情也没成熟吧,不然味道怎会如此难以品尝。
可能是受刺激过度,简岫峰回到学校后还有点儿缓不过劲来。
同室的兄弟见他成天郁郁寡欢的样子,还以为是被小兔儿给甩了,七嘴八舌地劝道:
算了,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就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兄弟,输了女人不能输自尊啊,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嘛!
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听得简岫峰真想撞死算了,药不对症,怎么听怎么让人别扭。
然而时间这东西是不管人的感觉的,依然不停顿地往前走,静得下来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那匆匆而过的时间的脚步声。
大学二年级下期,四月里简岫峰回了趟家,和他一起回去的是高中时的女同学,此时在另一所大学里,同学会的时候碰上了,这个在高中时代的就对他很好的女生,在得知简岫峰并没有女朋友后,不失时机地抓住机会,简岫峰不置可否的态度被她当做了一种默认。
隔三岔五去找他,借本书啦,请他看电影啦,久而久之,被当做成了简岫峰的女友。虽然这个并没有得到简岫峰本人最权威的认同,但是对他身边的人来说,她就是简岫峰的女朋友了。
她需要的也许就是众人的认可而已。
所以当她问简岫峰国庆大假准备怎么过时,简岫峰说是要回家参加一个婚礼时,谢小平就露出天真的神情说:哎呀,那你是要回天回啰?
是啊。简岫峰心不在焉地说。
我跟你一起去罢,我很久没到天回去过了,还是小时候我爸爸带我去过一次,到植物园去玩。后来。。。爸爸去世了,妈妈也没空带我去。我真想去看看植物园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说着,眼圈就有点儿发红。
简岫峰想起了没了母亲的刘俊来,说道:那你就和我一起去啊。
女孩子虽然知道简岫峰比较单纯,但是这么简单就得到允许,自己不由地也觉得意外。
那个婚礼是刘俊爸爸的再婚。
新娘自然是那个打工的小妹。
其实刘俊的妈妈死的时候,他爸爸当时还是很伤心的,毕竟刘俊的妈妈也是个美人,更何况一夜夫妻百日恩,再不堪的婚姻,只要曾经爱过,总还是不乏一些甜蜜的回忆的。
然而两年一过,不是说中年男人三大喜事吗,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三大喜事就有两大让他遇上了,纪念亡妻满打满算也就是两三个月吧,之所以拖了这么久还不结婚,实在是怕了自己的儿子。
老婆是人家的好,这儿子怎么说还是自家的亲。
可是打工的小妹没名没份地过了两年糊涂日子,眼看这个男人永远都不敢将自己娶进门,一不做二不休,她就怀上了孩子,让刘俊的爸爸奉子成婚。
刘俊的爸爸不敢亲自跟儿子说要结婚,辗转托一直照顾刘俊的姑妈去跟他说。
姑妈告诉刘俊时,刘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窗外那片云超过一分钟后,简单地回答姑妈说自己会回去参加父亲的婚礼。
简岫峰带着谢小平从植物园回来时,在路上遇上了给母亲上坟回来的刘俊。
他们只在假期里见过几次,都是在别人家里遇见的,彼此生分得像是陌生人,只是眼睛都不正视对方,生怕什么东西被确认出来。
刘俊沉默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毫无血色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提着竹篮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
简岫峰的心没来由地痛,眉毛皱了起来。
谢小平敏锐地洞察了简岫峰一瞬间的情绪变化:你认识他啊?
简岫峰别过脸去:走吧,天快黑了。
刘俊匆匆地回到家里,抱着头坐在石榴树下发呆。
他果然有了女朋友了。
应该不会这样难受吧?这不是早就想到的情形吗?否则那时为什么要拒绝?
骗子,都是骗子。
就像爸爸骗妈妈是一样的。
母亲为什么要死?还不是因为最爱的人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因为不想同样被骗,所以拒绝。
结果还是一样的难受。
简岫峰,你这个王八蛋!
第二天,便是正经的大喜日子。虽说是二婚,可那排场却样样不少,再加上有两个钱,办起事来比人家小青年还铺排。
刘俊坐在主家席上,手里也提着筷子,面上却是一付毫无食欲的样子,低垂了眼盯着桌布看,偶尔抬抬头,目光冷冷地瞧着红光满面的父亲与阔大的婚纱也遮不住有些膨胀的身子的新娘,那眼里全是怨毒,黑眼珠子像是在冰水里冻过的,寒气能让看到的人结层薄冰。
简岫峰坐在刘俊对面的席上,位置遮遮掩掩地正好将刘俊看个清楚,远远瞅着那人无精打采地低着头,知道是他定是想起了母亲,就憋不住想要过去安慰一番,偏偏身边的谢小平和母亲正喁喁低语地说得投缘,母亲不住口地赞谢小平懂事乖巧,拉着简岫峰问个没完。
看着刘俊眼睛明明看到自己,却轻描淡写地移开,好像他只是个布景似的,简岫峰心里不由得烦燥起来。
新郎新娘绕场一周后,这才回到主家席上,认真给父母亲人敬酒。
轮到刘俊了,众人都说:小俊,敬你爸爸还有。。。妈妈一杯啊。
像是盐渍在伤口上,刘俊让妈妈两个字刺得一激泠。
站起身来,俊美的脸上寒气逼人,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拿过桌上的大杯道:好啊,敬新人一杯啊。
简岫峰远远地瞅见刘俊的笑,觉得不妥,顾不得多想,就离席往那边去。
父亲看着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心头暗暗叫苦。
只听刘俊说道:祝两位也能白头到老。
可怜那打工小妹哪里明白这话的意思,听到白头到老几个字,只当是这小子认真要当自己是妈了,口里忙忙地谦让着,刘俊不容她多啰嗦,接着又是一句:只盼我这后妈福气好,能和爸爸天长地久。
话说到这里,刘俊的父亲已经气得哆索起来,好歹忍着这口气,大喜的日子不想闹得不好看。
刘俊接着又是一句:别像我妈似的,自个寻了短见,倒便宜了那罪魁祸首。
父亲将酒杯在桌上一顿:小俊,适可而止啊。
简岫峰此时已走到刘俊身后,只听刘俊从鼻子里冷冷一笑:只见新人笑,嘿嘿,那闻旧鬼哭。
手一扬,一杯血也似的红酒全泼在新娘那雪白的婚纱上。
新娘哇地一声尖叫,连哭带喊地拽住刘俊父亲弄了个梨花带雨的模样。
刘豆腐脸上就挂不住了,低低地咆哮一声:狗东西,要造反了。
啪地一掌搧在刘俊脸上,白嫩的脸上立时起了五道红印。
刘俊不闪不避地受了这一掌,咬牙恨声道:你不如打死我,今日就绝了后患。
简岫峰一扯他:刘俊,别瞎说了。一边拽起他:走罢,过那边去,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