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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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无错-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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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涛咬牙摆手,手下就要冲上楼去。
  “谁敢!”秦老大咆哮道,扭动机关,呼啦啦一阵声音四道大石门落地,厅里顿时黑压压一片在昏黄的灯光下震动。整座秦公馆如地下墓穴一般的幽暗。惊叫声响起一片。
  
  楚耀南毫不慌张,啪啪啪啪的鼓掌叫好,放荡不羁地说:“好,很好很好。我楚耀南也算死得其所,报了一箭之仇。只是,那个在香港的小丫头蒋雪玉的女儿,在他外公家等着外公回家呢。还有秦府那些女眷,未必就在香港安宁。”他笑得阴冷,仿佛拿到了秦溶的短处,秦溶指了他骂:“楚耀南,小人一个,枉我信以为真拿你当兄弟!你放过雪玉的孩子,我跟你走!”
  
  “不可以!”秦老大急得制止,但秦溶义无反顾。他对秦老大说:“爹,他们要抓的是我,可是这里更需要你和蓝帮。不能因小失大。我进去同他们周旋,爹在外面想办法。”秦溶下楼时,那大闸门徐徐打开,光线顿然刺眼,秦溶的背影就在众人的押解下消失在厅门口。
  
  “老爷,不妙呀。想不到南少真是狼子野心,怎么有奶就是娘,反去投靠日本人了。我啐!”阿力气得顿脚跺地大骂不已。
  “快替我拨通水石哉的电话,我要同他通话!”秦老大下定决心,不惜千金也要救儿子出牢笼,他秦阿朗只有这一根血脉,无论如何他不能再没有了秦溶。


135、尾声 
 
  昏暗的牢房,四处飘散霉臭味道。
  秦溶的身边本是或坐或卧的有老少十余人,地上是白茅草,几块破毡子,血腥臭气熏得人欲吐。
  “嗷嗷”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的忽高忽低的哭声就萦绕在牢房间,让人毛骨悚然。
  贴在秦溶身边坐的是个学生,瘦瘦的面颊目光呆滞,总在自言自语:“死了,死了,又死了一个。”
  
  “放开我,放开我。”撕心裂肺的哭嚷声,“禽兽,禽兽,畜生!”那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不多时两个人拖死狗一般扔进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看不清面部模样,周身焦糊溃烂。秦溶在江湖打打杀杀什么惨景不曾见到,只是眼前这具肉令他心惊胆寒。
  “小木,小木,你醒醒,你还活着吗?”呜呜的哭声,学生爬过去问。
  年岁大些的老汉在墙角叹气说:“听说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不读书去参加锄奸队,被抓了审问了三天三夜了。看这样子,就是活过来,也是废人一具。”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枯草堆儿里传来:“能活着出去就是万幸,这位楚大队长绰号是‘人间恶魔’,他想出的折磨人逼供的手段都悚然听闻。前天死的‘小四眼儿’就是被他给糟蹋死的。”
  不知谁问了秦溶一句:“兄弟,听说你是得罪了这位楚队长是吗?”
  秦溶还未从惊愕中恍过神,牢房外有人喊:“四三三号,秦溶。”
  
  秦溶过堂,那是间不大的刑讯室,里面挂满五花八门的刑具。
  正中一个炭火盆,一把太师椅,敲个腿儿坐着楚耀南。
  他紧紧风衣裹住自己,手中牙签点指上面两个吊环说:“伺候秦二爷,上架,倒着吊,这‘吊鸭子’吊起来是有讲究的。有‘金猴探海’,有‘一柱擎天’,有‘仙鹤亮翅’,有‘喜鹊登梅’,伺候你们家秦二爷上去,先来个‘孔雀开屏’给大家看看够再上新鲜的。唉,你们家秦二爷面皮薄,可是要小心了。”楚耀南不阴不阳的刻薄话,秦溶气得破口大骂。他做梦都不曾想到楚耀南会做汉奸,楚耀南聪明自负,却也清高忠义自诩,如何投靠日本人?难道真是被仇恨迷了眼。
  嬉笑怒骂声,侮辱声,秦溶被倒吊去吊环上,他的身子在众多打手间推来荡去。无所不用其极的恶毒方法折磨侮辱他,只让他供出同谋者的姓名。
  楚耀南的皮鞭戏弄着他的肌肤说:“人不能作恶,否则遭报应不是?当年若不是你,是你诬陷我,有意出我的丑,让我人不人,鬼不鬼,我如何有今日的地位?你如今自己也要体味一下舒服不?凉快不?这叫请君入瓮,让你自己尝尝这‘吊鸭子’的滋味。”
  秦溶转身吼一声:“兄弟们,操练起来!”
  众人异口同声答:“好!”
  秦溶就觉得入了人间炼狱,那滋味是生不得,死不能。他喊骂得口干舌燥,直到哑了声音,只剩不屈的目光瞪着楚耀南,毫不退缩。
  楚耀南一寸寸地用鞭子欣赏他的受难图,啧啧称赞说:“我让你记一辈子,不要乱讲话,很危险。不要害无辜的人和忠心的狗,否则他们会伤心离去。”
  “楚耀南,你个人渣!”秦溶心里骂,楚耀南却是在笑,笑得可爱,他挠挠头似在回答说:“我是人渣,若不是渣子怎么会被老爷子捡回府去,怎么会被你二少爷随意践踏?我二十年的尊严,一朝被你打得粉碎。你说,你如何补偿我呢?”哈哈大笑一阵说,“我楚耀南不是睚眦必报的人,若是你招供出你的同党,答应蓝帮为我大日本皇军效力,我既往不咎。”
  秦溶笑着,惨然的笑容在扭曲痛楚的面颊上,他虚弱的声音说:“好,我答应……我答应……你,你,你过来。”
  楚耀南贴近他,冷不防秦溶张口咬上楚耀南的耳朵,死死不肯松口。
  “嗷嗷,嗷嗷啊。”楚耀南惨叫道。
  一群人蜂拥而如,荷枪实弹举枪要射击,楚耀南声嘶力竭喊:“留活口!他口里有秘密,要挖出来。”
  
  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
  来时牢窗外是秋风萧瑟,落叶翩舞;重见天日时,大雪纷飞,白茫茫的天地。秦溶躺在定江一艘渔船的甲板上,惨白的日光刺眼,他听到父亲低声的呼唤:“溶儿,溶儿。”
  他定睛看,那朦胧的光影中出现父亲那张宽大肥硕的面孔,却瘦了很多,看了他又哭又笑。
  “爹—”他艰难的蠕动嘴唇,那声音他都听不清,沙哑的如喉管里的嗡鸣,父亲已经紧抱他在怀里泪流满面:“溶儿,溶儿呀,爹可是盼得你回来了,爹就说你不会有事的。”
  秦溶费力地抬抬胳膊想去揉揉眼,看得真切些,却看到弟兄们正抬了一具尸体向定江里扔。
  费师爷!秦溶惊愕,他艰难地指指费师爷说不出话,啊啊了几声十分焦急。
  秦老大摇头叹气:“费师爷,不姓费,他姓村木。”
  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溶恍然大悟,秦公馆五六年来无数悬疑的无头案谜团迎刃而解,原来如此!
  
  秦溶养伤,他依稀记得牢房中最后的记忆,楚耀南递给他一杯诀别酒,告诉他明天送他上西天。此后他不记得什么,此后就是这白茫茫的天地,真干净!
  “有人给爹递来一个字条,西陵码头废弃的渡船上找吊鸭子。”秦老大不解地喃喃道。
  秦溶眼睛一亮,不禁问:“难道是他?”
  
  抗日战争打了八年之久。八月十五胜利的消息传遍定江时,秦溶正在抗日前线。
  他同二叔带了队伍从苏州去镇江,顺便来定江探亲休整。父亲已经两鬓苍白,在躺椅上半睡半醒地打瞌睡,怀里却抱着一个冰冷的镜框。
  秦溶正要凑近,阿力一把拉了他出门,在楼道里低声叮嘱:“二少和二老爷,大爷才稳下来,哭闹了好一阵子了。”
  秦溶纳闷地同二叔对视一眼,秦桩栋问阿力:“谁又惹了他了?”
  阿力摇头叹气说:“南少,他,”
  “那畜生抓到了?”秦桩栋气愤地问。
  阿力含了泪,望着二人说:“我们都冤枉南少了,今天抗战委员会的蒋涛长官来过。”
  
  秦溶一惊,眼睛瞪大问:“谁?”
  “青道堂的蒋大爷呀,后来当了锄奸队的卧底,真是不易呢。他说当年是南少用枪逼他去抗日的,咱们家南少在日本人那里,做了十年卧底,是英雄,大英雄。南少后来因为私放了二少的事露出了马脚,四二年被抓送去了日本在东北细菌实验部队,做‘木头’人,就是实验品。”
  “啊?”叔侄二人震惊得目瞪口呆。
  “胜利前,日本人逃离,处理了许多战俘和‘木头’,但是没有找到南少的尸首,也没有任何消息。有人说,见他做伤寒细菌试验时死去了;有人说被日本人抛尸荒野;也有人说,他带领细菌部队的俘虏们越狱跑了。”阿力哽哽咽咽泣不成声,“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抗日委员会的长官们送勋章来了,是西京方面颁发的。”
  
  “嗷—”的一声哭嚎声刺破暂时的寂静,屋宇里满是悲声,秦溶冲进屋里,父亲哭得像个小孩子,抱住秦溶大哭着,如任性的孩子丢了自己心爱的洋娃娃,怀里抱紧嵌着楚耀南照片的相框。
  “南儿,南儿呀,爹对不住你,南儿,南儿你在哪里呀?”
  秦溶拍哄着他,安慰说:“乖,不哭不哭,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或许南哥怕回来被你打屁股,跑会南洋逍遥自在去了。”
  “臭小子,他不敢的,不会!他敢,老子打瘪他!”秦老大又哭又笑。
  
  一年后圣诞夜,香港。
  秦公馆张灯结彩,秦老大坐在结满冰花的窗前对了窗外傻笑,口水顺了嘴角不停地流。
  女仆安妮是新来的菲佣,华文并不好。
  她为秦老大擦拭着口水,看着才推门进来到秦溶解释道:“二先生,老爷不肯吃饭,在窗口呆呆的傻笑一个多小时了。”
  秦溶凑过去,如小楚一样蹲跪在他膝下,展露了笑容问:“怎么不乖了?打屁股啦。快去吃饭。”
  秦老大垂着口水,慢吞吞地举起手臂指了窗外,啊啊地说不清话。
  
  “楼下有位一只耳朵的先生,也傻傻地抬头望着我们家老爷,两个人就这么对着傻笑,也不知道是过路的人,还是府上的客人。”安妮说。
  秦溶惊得问:“一只耳朵?”
  “或者说是半支耳朵吧,吓人。”安妮说。
  秦溶冲出房门飞奔下楼,窗下的小巷子平日人迹罕至,如今却是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串足迹,延绵去前方。秦溶发疯般一路紧追,那足迹已消失在繁华的街道泥泞的路上。他左右望望,行色匆匆的茫茫人海中再也难以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落寞地回到府里,六妹一家在挂红灯笼,问他说:“二哥去做什么了?是看到女神降临了吗?”
  咯咯咯咯的笑声一阵。
  忽然,他记起父亲艰难地举起胳膊的瞬间,他大喊着:“爹爹的病,爹爹的手可以动了!”他飞奔上楼去。
  秦老大抚摸着秦溶的脸,手依旧有些僵硬,他含着笑,满足的笑容,淡淡的流逝在夜色中。
  他费力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儿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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