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人振臂一呼,工人和家属都冲了上去,有人去抢车,更有人去拉扯那位负责人,他本来就松垮垮的西装几乎被扒了下来。
「请冷静,不要被煽动了,我们有话好好谈——」
换做一般的公司职员,恐怕早被这暴动一般的场面吓破了胆,可是这位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却还是没放弃,举着大声公说个不停,同时动作很灵活的挣脱了他人的拉扯,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闪躲,带着一群人跑来跑去。
可怜的加贺还没能挤出包围圈,就这样被那些人左推右搡着,一会儿被踩了脚,一会儿被手肘撞了下巴,一会儿被铁锹拍了肩膀,已经不管用的眼镜早就被挤飞了,人也东倒西歪,身上受了不少的伤。
这些人见抓不住负责人,便转移了目标去敲打车身,那个带头的更是直接用锤子砸起了车窗,指着里面坐着的人大喊:「把这小子抓出来,他就是老总,就是贪了我们血汗钱的混蛋,把他抓出来绑了,让他们拿钱来赎!」
众人已经处于一个躁动到接近疯狂的状态,带头人一喊,就立刻被煽动了,不管男女老少都冲去破坏车子,加贺自然也被挤了过去,整个人被压在车门上,兜里的石头戳着肚子,脸贴着漆黑的车窗,狼狈得他几乎想咬舌自尽。
而那位因为身手敏锐而毫发无损的年轻男子一见他们砸车,立刻被激怒了,一下子摔了大声公、扯开领带,往人群中冲了过来。
很快的,他就挤到车前,一拳将带头人之一打趴下,将加贺和其他堵着车门的人都推到一边,骂道:「操,老子好言好语的劝,你们不听,非逼我动手是不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什么底细,根本就不是这工地上的工人!你们是哪来的地痞流氓,谁派你们来的,也不擦亮了你们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还想动我家大嫂,我看你们是活腻了——你他妈的快给我停手!」
说着,他又跳到车盖上,与砸车玻璃的男人厮打起来。
众人见状又想去拉车门,这时,车门主动打开。
穿着一身暗色西装,披着风衣的短发男人,很有气势的走了下来,凤眼微微眯着,嘴唇紧抿,冷冷的打量着围攻他的人群,威严的气势一时让这些人呆住。
他们大多不过是普通的工人和家属,被拖欠了一季的薪水,虽然愤怒却不到闹事的地步。可是正赶上过年,没拿到薪水的不甘更深了几分,再加上有人煽动,便一时头脑发昏,现在被这样冰冷的目光一扫,不由得清醒起来。
他们只是想讨薪水,却万万不想谋财害命的!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众人不自主地退了一步,车前空出了一小块地方,被挤得跌坐在地上的加贺原衫终于得到空隙抬起头。
「林景禹……」
虽然没了眼镜,又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凭轮廓立刻认出了这人。
三个月不见,林景禹似乎强壮了一些,气势也更强,隐隐的还散发出一些从前没有的野兽般的危险气场……他离开日本、离开自己、离开束缚,回到这片他可以自己作主的土地,果然活得更加滋润了!
加贺用袖子擦了擦脸,撑着地勉强站起来,虽然已经狼狈至此,却也不想在林景禹面前失了身分,正要开口,却见林景禹身后有人挥着铁铲砸了下来。
「喂,小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在伤害到达之前,加贺原衫做出了一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情。
他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袭击林景禹的人,并挡在了他背后,尖锐的疼痛落在了肩膀上,通过神经中枢传达到脑子里,让加贺原衫一阵晕眩。
眼前人影晃动,却什么也看不清,耳边纷乱混杂,却什么也听不清,摇晃了几下,最终倒在了那个他曾经想方设法要杀死的男人怀里。
然而,久违的怀抱却没有接纳的意思,这个身躯瞬间僵硬了起来,有力的手臂扶住他的肩膀,却是微微的将他推开。
加贺原衫抬起头,嘲弄的笑了起来。林景禹啊林景禹……结束了蛰伏的岁月、拥有了遨游的资本后,你那虚假的温柔,果然不愿再装下去了!
也好,我为你挡去这一击,就当是还你当初在汽车爆炸时救我的情,我从你手里夺走的东西,也被你夺了回去,接下来便是纯粹的利益之争,胜者为王,谁也不亏欠谁,谁也不会为谁牵肠挂肚辗转难眠,谁也不会……后悔!
虽然咬紧牙关想自己站着,不要再依靠这个褪去伪装、冷淡疏离的敌人,却难敌生理上的疼痛和疲惫,撑不了几秒,还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收购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但是为了能挤出一个假期,加贺原衫还是没日没夜的忙碌了一个月才将工作安排妥当,来到中国后,一到酒店放了行李就赶到工地,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休息了。
于是,这一次的受伤,让他身体的自我修复功能全面启动,狠狠的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
意识回笼之后,虽觉得浑身上下都疼,但脑子格外清醒。
身下躺着的床铺又软又有弹性,盖着的被子又轻又厚,空气里有淡淡的熏香味道,这肯定不是医院,难道是……林景禹的家?心底揣测着,却不敢睁眼,只因为身边坐着个人,能清楚的听到那人粗重的呼吸声。
察觉了加贺原衫的小动作,旁边的人立刻凑了过来。似乎靠得过于亲近了,炙热的体温烤得加贺脸颊泛红,急忙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睁开眼,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反射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心头辗转着各种念头,却挑不出一句开场白。
他怎么会去帮林景禹挡下那一击呢?!
什么当作偿还人情,互不亏欠,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加贺原衫是什么人?极端的功利主义和利己主义,「只许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这一理念的坚决拥护者,怎么可能会因为林景禹救过他就想着报恩?
当时是被鬼附身了吗?还是疲劳过度导致磁场紊乱?对了,一定是受了那混乱场面的影响。那个猴子一样的负责人一直拼命的保护林景禹,无形中给了自己一种暗示,就像是看英雄电影时,会有想成为牺牲自我拯救地球的超人的冲动一样,才一时头脑发热做出了这么不合常理的举动!
想出了自我安慰的借口,加贺原衫刚松了一口气,一只手臂就伸了过来,直朝着他的脸,惊得加贺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身体弹跳起来,有些忙乱的辩解:「你别误会了,我没有后悔,我不是来看你的、我只是担心自己的产业,我——」
「哇——放开我的手!」
「林皓?!」
触电似的松开手,床头的人立刻跳开,一脸踩了狗屎的表情,骂道:「哇靠,变态小日本鬼子占老子便宜!」
加贺原衫坐在床上,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凤眼薄唇、分明是精明的五官却一脸白痴相的家伙,默默从床头的纸巾盒里抽出湿巾,细细的擦拭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然后嫌弃的将湿巾丢到一边。
林皓见状,立刻炸了毛:「我靠、小日本我还没嫌弃你呢你擦什么擦?!」
「谁知道『白痴』这种病毒会不会透过皮肤接触传染。」
「传染也是你先抓我的,变态!」
「我还以为是哪来的蚊子嗡嗡嗡嗡的叫个不停,所以伸手拍一下,谁知道就抓到你这么个臭虫!」
「你的表情可不像是在打蚊子,看我的眼神简直是色欲熏心,恶心死人了!我警告你,别打我主意,我可是有家室的人!」林皓说着,还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表情分外认真。
一年多没见,这家伙还是自恋的让人反胃,加贺原衫打量着他越发圆润的肚子,啐道:「林大少爷,您多虑了,就算是吃肉,我也只吃里肌,不吃猪五花!」
林皓正要回嘴,房门被推开了,一个清瘦的男人推着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走了进来。
林皓见了那人,立刻猛虎扑食一样的冲了过去,将清瘦的男人完全揉进怀里,头搭在人家单薄的肩膀上,委屈的磨蹭:「亲爱的,小日本欺负我,说我很肥!」
清瘦男人摸了摸林皓的小肚子,调笑道:「哪有,你这是属于孕期正常发胖。」
林皓凤眼一瞪,嗔道:「祁子嘉,在外人面前,你得捧着我!」
「那也要我捧得起来才行啊!」男人说着,作势抱了抱林皓,虽然在互相取笑,但亲昵的语气让房间都升温了好几度。
而加贺原衫自打那两人进屋,身体就立刻紧绷起来。虽然看不清,听声音他也知道这个清瘦男人是他唯一的朋友祁子嘉,而那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老板,你醒了。」林景禹摇着轮椅滑到床边,将一副眼镜递到加贺原衫面前,轻声道:「新配的,你戴戴看适合不适合。」
加贺原衫接过眼镜戴上,眼前顿时清晰明亮起来。
林景禹为他配的眼镜,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这家伙连他情妇的生理期都知道,他的瞳距和近视度数当然了若指掌。
「你……」加贺原衫细细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眉毛皱了起来。
之前在工地还站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坐了轮椅?还是说那时是为了震慑场面强撑着?的确,在工地时他虽然没看清,但也能感受到从林景禹身上散发出来的野兽般危险的气场,而这会儿,这气息又没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还是往日那个笑容内敛、沉稳有风度的翩翩君子。
看他的眼神,也不见一点偏激的情绪,还是那么直白清明,似乎三个月前他开枪射伤他、逼他跳海这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作为,都没发生过一般。
恍惚间,加贺原衫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和林景禹见面的时候。
那时林景禹还是个学生,背着双肩包,钻进他的车子里,一本正经的和他谈判。初见他便看出,这小子不是池中物,稚嫩的笑容背后隐藏着苍鹰的翅膀,可是如今……
加贺原衫的目光落到林景禹腿上。
那两枪,至少第一枪正中他的大腿,虽然是夜晚看不清,但是空气中那股血腥味他现在还记得,难道说……他废了他?!
「你的腿……」
「没什么,一点小伤,为了多休息才坐轮椅的,你别担心!」
「怎么没事?!腿都被子弹打穿了还说没事?!」
林皓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一把将林景禹的轮椅拽到一边,指着加贺原衫,咬牙切齿道:「小日本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拜你所赐?!我大侄子活蹦乱跳的去了日本,回来就断了腿,这笔帐我一定会跟你清算的!」
说着,拳头就握紧,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极力忍耐着没挥出来。
加贺原衫看着他将林景禹护在身后,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式,刚刚因为林景禹腿伤而产生的复杂情感瞬间被怒气取代。这家人,总是无时无刻在他面前上演兄友弟恭、叔侄情深的戏码,也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为了家族利益,林景禹可以牺牲掉任何人!
加贺嘴唇微微发抖,扭头对环着手臂站在门边的祁子嘉道:「子嘉,你该带他去打疫苗了!」
林皓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回嘴道:「是啊,被你这个贱人摸了当然要打疫苗!」
「你——」
祁子嘉终于看不下去自己的情人和朋友像小猫小狗一样互相叫嚣,叹了口气走过来,抱住林皓的肩膀,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林皓,你饿了吧?我做饭给你吃!」
「我想吃红烧肉——」林皓的口水流到一半,又「吸溜」一下咽了回去,还是挡在林景禹面前不肯走:「啊,不对,我要保护我侄子——」
林景禹也很配合的露出弱势群体的表情,扯了扯林皓的袖子,乖乖的说:「小叔,我没事,让我和他谈谈,好吗?」
「你和他有什么好谈的?!」林皓扬手拍了林景禹的头一下。虽然「护侄心切」,却也不是不通人情,更何况还有他家亲爱的拿手红烧肉等着品尝,于是林皓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在门口还不忘叮嘱:「离那个小日本远点,小心别被他咬了!」
林景禹回头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没关系,我已经有抗体了。」
那闪着光的小虎牙立刻刺痛了林皓脆弱的小心肝,想当年他也是有颗无比可爱无比野性的虎牙的,而今却再也享受不到接吻时,被祁子嘉反复舔弄虎牙的乐趣了,羡慕嫉妒之下,林皓扯着祁子嘉掩面摔门,泪奔而去。
虽然林皓的脑回路一向异于常人,但这么一会儿喜一会儿悲的表情还是弄得林景禹一头雾水,轻叹一声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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