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俗延续下来之外,摔老盆和打纸钱尚有少数讲究的保留下来,而且打纸钱也只是用现行的纸币在火纸上比划着,用拳象征性的砸几下,远没有原先用机器打制那么讲究,而路祭之事,多因嫌其繁琐和不便而忽略。
暮色四合,男男女女分亲疏披麻戴孝已毕,长子在前手持花圈,众人在后,均手执麻杆,麻杆上螺旋状缠绕白纸,男人在前,女人在后,待前方邻里帮衬的放过鞭炮,队伍出发。
一路鞭炮时鸣,火纸飞灰,纪东沉默跟随,听着后边女人们撕心裂肺的哀哀哭声,随众人边行边起跪,心中对这种荒唐习俗腹诽不已,无奈这是规矩,也只能跟着磕头,如此反反复复折腾几里路,方始到了去往市里的大路口。
众人跪伏在地,一挂大鞭噼噼啪啪炸响,一股股烟雾飘向暗夜,一堆火纸也化作余烬随风消散。
仪式结束,众人返回,纪东缓步落在后边,见众人走远,回头望望路口,坐在路边点着一根烟,抽完了才起身回去,听见前边脚步声响,近前才发现是纪北转回来了。
“哥!”纪北站住。
纪东揽住纪北肩膀,两人慢慢往回走。
“你怕我丢了啊!”
“嗯。”纪北往回看看,“不是。”
“小北,明天跟哥上市里边住几天,有半年没见,哥还真想你。”纪东拍拍纪北头,“你也见见你嫂子。”
“哥,你有对象啦?”
“有了,你都定亲了,哥还不得抓紧点。”
“哥,那门亲我不愿意,过了年我想去南边打工。”
“人长得不好?”
“不是,反正就是不喜欢,是……是我爸逼我的。”纪北垂下头,“那次我和他吵完架,气得他中午没吃饭,第二天就……”
纪东停下脚步,将纪北搂在怀里,“小北,别哭……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很多事,要是不管好的坏的对的错的都往心里装,时间长了人就会像气球一样爆炸,得想开点,得朝前看。唉,走吧,晚了家里又该担心了。小北,跟哥说说你为啥不愿意,你咋想的?有喜欢的人了?”
“没,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出去。”纪北轻轻挣开,擦干眼泪,掏出烟让给纪东。
“行啊!烟都抽上了?”纪东接过烟就着纪北火机点着,两人继续前行。
“心里不得劲的时候才抽几根。”
“你才多大,哪有那么多心事?小北,听哥哩话,结婚是迟早的事,你出去几年到时候还是得回来,除非你落在南边。”
纪北站住,欲言又止。
“想说啥呢?”
纪北叹口气。“哥,想想还是小时候好,天天撵你屁股后边,我老欺负你,你总是让着我。”
“谁叫咱这一茬里边你最小呢,大哥大姐,还有你小成哥,哪个不疼你。你小时候最皮了,刚会走就满院子撵得鸡飞狗跳,每次我一放假回来,你就缠着我,有一次非要让我带你下河洗澡,一下水你就往深水里扑腾,差点没淹着,没把我吓死。”纪东扔掉烟头,拨拉拨拉纪北头发。
“嘿嘿,那次我喝了不少水,还是你救的我呢,上了岸你都哭了,我还笑着要你背我,后来你再也不带我洗澡了。”
“还好意思说,那次没背你,你回去就跟爷爷告我状,说我把你扔水里了,害得我挨一顿骂。那年你才六岁吧!到了寒假,我们回来过年,你又缠着我搁冰上推铁圈,你又掉水里了,害我又被我爸揍了一顿,你还陪我跪了半天呢。”
“哥,其实我是故意的。嘿嘿,我看你跟对门梅姐玩都不理我,我就专拣那冰薄的地方。”纪北鬼鬼的笑笑,扔掉烟头,溜到纪东身后,双脚一弹,搂住纪东脖子,“哥,我走累了,你背背我吧!”
纪东差点没被带翻,只得双手背后面托住纪北两腿,笑道:“你就鬼吧你,等你将来娶媳妇,哥还背着你?”
“哥……”
“嗯。”
“嫂子长得好看吗?”
“见了你就知道了。”
“哥……”
“嗯!”
“你身上真臭。”
“熏死你,你是皮痒了。”
……
几分钟后,两人走到村口,纪东放下纪北,两人回家。
夜深人静,纪东和南成守灵。
“哥,你说人有灵魂吗?”南成闭眼斜躺在沙发上,像是在梦呓。
“难说,世界上有很多事用科学没法解释。”纪东看看南成,想了想决定正面回答,“根据爱因斯坦相对论来说,人类生活在三维空间里,最多只能感知到四维,物理学说宇宙有十一维,其它七维人们看不到,但我认为有时候人类的第六感能感受到,比方说,一个人做梦到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几年后,他可能已经忘了那个梦,但他在一个陌生环境里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种预知。再比方说,两个双胞胎相隔千里,一个出事了,另一个马上就能感应到,很难说冥冥之中究竟是什么联系着彼此,这种信息又依靠什么传递。科学推测宇宙存在着暗物质,也许这种暗物质就是人们彼此感知和同宇宙对话的载体,就相当于电话线,把人与人,人与宇宙联系起来。根据物质不灭论和平行空间论来说,人死后,极有可能会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于宇宙。平行空间是说——嗯,假如你能回到过去,并改变了你未来的命运,只能说你的命运改变了,但过去的那个你仍然会生活在另一个时空里,他可能每时每秒都和你经历相同,但他这会可能会起来上厕所,你却仍然躺在这里。嗯——既然人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就有可能通过某种渠道偶尔打通他和生前世界的联系,这可能就是灵魂存在的理论,至于人会梦到离开很久的亲人,大多是脑子里记忆被偶然触发而释放的结果。”
南成听得睁大了双眼,“那要是老梦见一个活着的人,是不是说明他也在想我?”
“一般来说是这样,只有彼此建立联系才有可能通信。”纪东往瓦盆里添些火纸,回头坐到南成身边,“小成,跟哥说说,你梦见谁了?”
“没,我就随便问问。”南成躲开纪东眼神,坐起来说:“你这一套理论听得人晕乎乎的,我也上厕所去。”
纪东看着南成出去,扭头看了看白布搭着的遗体,叹了口气,点着烟默默吞吐。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最后瞻仰过遗体,在唢呐声中,坐车前往火葬场,而后收好骨灰,返回小纪庄,待封棺后一同送往墓地。棺木下葬前后自有一套讲究,诸项程序难以尽述。众人挨次磕过头,余下邻里埋土封坟,众人返家。
纪东和南成吃过中午饭,和纪北先行回城,因下午还得接班,三人一同回到居梦小区。
(2)
纪东三人进入小区,见鲁渔和杨云涛正在值班,纪东笑着打招呼:“你俩吃饭没?”
两人肯定回答后,杨云涛笑道:“东哥,昨天下午你俩刚出门,售楼处就有人来找你们,我说你们有事出去了,她俩就走了!”
“知道了,以后见了最漂亮的那个你和鲁渔记着喊嫂子,啊!另一个小姑娘嘛——”纪东看看南成,后者郁闷的锁紧眉头。纪东笑笑,围着杨云涛转一圈,“云涛,给你个任务,你要是完成了,有人请你吃饭,你看咋样?”
“东哥,先说说看。”杨云涛跟着纪东视线一溜南成,贼笑着朝纪东扬扬下巴,“我怕到时候完成不了,还弄得里外不是人。嘿嘿。”
“你放心吧,把你这精劲用上保准没人骂你,要是挨骂,只能说明你太笨了。”纪东伸指在杨云涛后脑上弹了一下,杨云涛笑着一缩脑袋。
“那小姑娘漂亮不?”
“那跟嫂子比肯定不是一个档次的。”杨云涛笑着乖巧应答。
“跟我耍心眼!”纪东笑着斜一眼杨云涛。
“绝对不可能。”杨云涛信誓旦旦,一本正经的说道:“东哥,嫂子是天上仙女,那小姑娘顶多也就是被贬下凡的妖精,一个仙一个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错得远着呢。”
纪北闻言笑着看看纪东,纪东哈哈大笑,“懒得跟你耍嘴皮子。你这个猴精,要是能把她收伏了,我就请你吃蟠桃宴。”
“东哥,蟠桃宴我可不敢想——”杨云涛兴致高涨,笑道:“到时候让我多敬你几杯就妥了。”
“打住,我不当媒人。”纪东笑道:“拿出你本事去追吧。不跟你闲扯了,我哥在屋吗?”
“啊?”杨云涛反应机敏,笑道:“主任和咱嫂子在值班室说话,磊哥在你屋招呼电信上装宽带呢。”
“嫂子来了!”纪东皱皱眉,“我看看去。噢,对了,小北,这是我俩兄弟,杨云涛,鲁渔,都比你大,喊哥。这是我弟纪北。行了,你俩忙。”
纪北和两人招呼过,同纪东和南成一块儿到值班室。
“嫂子。”纪东进门就喊,纪北和南成都见过郑霞,两人上前和冯云山夫妻见面。
冯云山招呼三人坐下,郑霞给他们倒水。
“小北也来了,个子又高了不少。”冯云山看看纪北,笑道:“好长时间没跟东子一块儿回去了,家里都好吧。”
“都好都好。”纪东接过话茬,看看纪北,笑道:“哥你也不早说,昨天我和小成没事一块儿回去了,娘让我们给你带了壶香油和一点芝麻叶,小北想来玩几天,就跟我们一起回来了。”
“你留着自己吃吧。”郑霞笑道:“前几天我还让你山哥给纪叔送香油呢,一直不得空没去成,刚好我这也闲下来,明天我给拿去,也看看叔和婶。”
“嫂子,一家人还带啥东西,家里啥也不缺,我爸和我妈一直念着你们,我爸还说年前要去看看伯呢。”纪东端起茶,“对了嫂子,你上班不是挺忙吗?”
“嗨,没差点吓死我。”
纪东三人听说不觉怔住。冯云山接道:“那家店铺电线走火,烧了个净光,你嫂子也算是下岗了。”
“我这不跑来跟你哥商量嘛,反正离过年也没几天,我寻思着过几天进点对联,在街边摆个小摊先应付着过完年再说。”
“嫂子,现在对联都卖穿了,没几个利钱。”纪东喝口茶,想了想说:“你们还是办个炮证进点烟花爆竹,利还大一些。”
“那得不少钱呢。”郑霞期待的看看冯云山。
“东子,你嫂子就是没事瞎折腾,你也别出馊点子,让你嫂子好好在家歇个十天半月的。”
“嘁,我不跟你说。”纪东起身笑着掏摸冯云山口袋,“兜里没烟了,赏一根吧。”
冯云山捂住口袋,笑道:“你别添乱我就给你。”
“不给算了,等年底我和嫂子合伙挣钱,你别眼红。”纪东笑着躺倒在床上。
“也不知道谁那兜里整天干巴巴的掏不出耳屎来。”冯云山笑着掏出烟,扔给纪东一支,又看看南成和纪北,见两人摇头,便自点了一根,“有本事你别让纪叔和婶出钱。”
“哐哩啋,山人自有妙计。”纪东坐起来点着烟,笑道:“我还有个款哥呢。”
冯云山不说话了,他看看郑霞,沉吟片刻,说:“东子,我知道你想帮我们,进货的钱我们也有,你嫂子跟我商量着想用我叔那存折,她虽然帮人卖过衣服,毕竟自己没做过生意,我就是怕赔了,对不起我叔。”
冯云山说完低头抹眼泪。
屋里沉默下来,纪东看一圈,笑道:“小北,小成,你俩上楼看看宽带接好没,接好了通知我,顺便跟咱哥说我回来了,想他了。”
南成两人答应了和冯云山夫妻别过出屋。
纪东在冯云山身边坐下,“哥,我嫂子也是想挣点钱贴补家用,你看嫂子眼圈都红了。”
郑霞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睛,拿毛巾递给冯云山,笑道:“东子,我也就一说,你哥还当真了。”
“嫂子,伯那钱不能动。我哥就是怕欠人情,其实咱就是一家人,张张嘴,我爸我妈就算不给我,也会给你们。你们挣了钱又不是不还,就算是赔了,也没几个钱,你们过好才最重要。我磊哥前几天也说要做生意呢,几千块钱他也不会计较,到时候赚了你们就还,赔了就当是我花了,我赖着他他也没办法。”
冯云山擦擦眼,看看郑霞,把毛巾递回去,对纪东说:“东子,话说到这,我也没啥说了,到时候哥打借条。”
纪东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哥,我得跟你说件事。”
纪东语气凝重,把纪伟山去世的事告诉两人,嘱他们别在纪北面前提起。郑霞听说倒没什么,冯云山埋怨纪东没跟他说,说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不由感慨一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纪东见已经两点半,就辞了两人上楼,开门进屋见南成和纪北正围在电脑旁,也没见石磊。他悄悄走近前伸头观看,身后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把他吓一跳。
纪东转回身,没好气的说:“人吓人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