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去律师事务所找,人家告诉他说雷南雨已经打电话辞职了,人都没出现办手续,整个人就不再来上班了。
李铭心继续到处找,他能想到的雷南雨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却哪儿都找不到他。他打电话给左研,跑到他们家,左研也在到处找雷南雨,两个人见面,都急得不行,但也只能大眼瞪小眼,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
雷南雨彻底宣告失踪,李铭心简直要疯了。
一晃一年过去了。左研先心灰意冷,停止了那没有结果的寻觅,收拾收拾出国了。
出去之前,他收回抵押,把房子卖了,又添了点钱,还有一封信,将那些一!交给了李铭心,说如果找到雷南雨,代他交给他。
他後悔了。李铭心看得出他绝对後悔了。
左研的眼神黯淡,却又有一种超然的平静。似乎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摧残,然後静静地在雨後平静的阳光下新生一般。
这个人,应该也是喜欢雷南雨的。他当然喜欢雷南雨,怎麽可能有人待在雷南雨身边,天天看着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而不动心的?
只是,像左研这种家夥,什麽半点韧性可言?哼哼哼,等了一年就死心了,远远比不上他十几年的执着啊,这种人怎麽可能会笑到最後?
那封信,李铭心根本没拆过,就给烧了,钱他替雷南雨存上了。
为什麽要卖掉那房子呢?他不懂。如果换成是他李铭心,一定会一直住在在房子里,把贷款还完,好好营造那个家。这样有朝一日雷南雨回来了,马上就有家可回,当然,如果他敢不回来,他就敢在那房子里面孤老终身!
所以,虽然被找不到雷南雨的焦灼包裹着,虽然无比地担心和揪心他的下落,李铭心此刻,却也在阴暗地默默开心──
谢天谢地,左研走了,终於走了。终於退出历史舞台了!
活该啊。你早就该滚了,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去!
那麽好的人落在你手上居然都不知道珍惜?世界上没有你的後悔药了!
终於……终於……终於……终於……
终於最大的障碍扫除了,雷南雨的心从此空下来了,我也许……可以趁虚而入。
我只需要找到他,快点找到他。
在没有别人先找到他,没有别人再次占据他的心之前,快点找到他!
李铭心怎麽能想到,他这一找,就又找了整整一年。期间他找去过雷南雨家所在的城市,甚至於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县城,可雷南雨却早已先他一步办完了父母的丧事离开了,至於他去了哪儿,竟然没有人知道。
Z大旁边的咖啡厅里,又利用休假时间全国转了一圈的李铭心,显得风尘仆仆。
「找了那麽久,还是没找到啊?这雷南雨也真是的,很让人担心的!那臭小子自己知不知道啊。」
「祁衍,你说真的,雷南雨私底下和你联系了吗?」
「真的没有。」祁衍摇了摇头:「不过说真的,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是怎麽弄到他们分手的?」
「是左研贱啊,出轨。」
祁衍一巴掌拍得桌子震了三震:「说实话!」
「……我啊,是做了卑鄙的事情,我一共打电话给他三次。但是,要不是他又笨又心里有鬼,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此话怎讲?」
「第一次,我约左研出去,说我遇到了大麻烦,说得後果好严重,问他借钱。他蠢啊,我装一装就同情心泛滥,怕我坐牢,就借给我了。一下借了我五十万,全是雷南雨的钱,他背着人家抵押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把我当什麽,又把一门心思对他好的雷南雨当什麽!」
「第二次,我又约他出去,继续装可怜,回忆之前一起的生活,装後悔,哭一哭,用左研的手机发短信约雷南雨过来,然後故意当着他的面吻左研给他看。」
「第三次,我又偷偷约左研出去,故意喷多了香水,然後说这是告别的拥抱了,故意狠狠抱了一下他,把那香染在他身上。我知道雷南雨认得我的香味,我知道他们肯定会为这个闹起来……」
「没了,就那麽多。」
祁衍叹了口气:「步步为营啊……你太阴险了,李铭心。」
「怎麽,後悔放纵我做坏事了?其实还好了。如果这都不成功,不能让他们正常分手的话,我说不定真要犯罪了──拿个榔头把左研敲死,再把雷南雨绑回家,不听话,就肢解,分尸,藏在我家雪柜里,每天拎出来看一看摸一摸。所以,现在这样,算好了吧?」
祁衍毫不留情地对谋杀论嗤之以鼻:「……你不敢。你最多就是哭一场,然後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去终老了。」
「……混蛋,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祁衍白了他一眼:「十几年了连告个白你都没种,还敢说。」
直戳痛处,李铭心把面前装蓝莓慕斯的塑料杯捏得嘎吱嘎吱响。
「只可惜,那个时机,太……太差了。」
「如果不是……他父母那时候出事……如果早知道会碰上那样的事情,我……我宁可他还和左研在一起,这样起码在他最痛苦最悲伤的时候,有人陪在他身边,而不是叫他孤零零一个人,突然一夜之间被他所有重要的人抛弃。」
「我!不想……对他造成那麽大的伤害的。」
「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
「好了好了李铭心,你别在我面前哭。恶心死了。」
「呜……呜呜……」
「算了你哭吧。哭完之後,可要顺顺利利把南哥找到!作出相应补偿才行哦。」
***
时间缓缓流逝,而李铭心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打探雷南雨的下落。
那样缓慢的蚕食一样是可怕的。李铭心的心,从雀跃变得绝望,从绝望变得生疼,从生疼变得涩然麻木,却突然有一天,一个电话,委托的征信社居然真的打听到了雷南雨的消息。
他在南部一个风景秀丽却很不发达的水乡小镇。征信社的人是在一个旅游节目上看到他的,主持人在那小镇街上找寻当地美食,拉了个路人帅哥询问,而那个路人,赫然正是他们要找的雷南雨。
李铭心第一时间买了火车票,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拿着地址直飞奔而去。
下了火车,坐了一阵子长途,车辆停在那古色古香的小镇中心。
那小镇整个儿是个水乡,到处都是碧色的水,黑瓦白墙的房子,全部建在水畔,地基没在水中。李铭心穿着休闲衬衫,走过那不知道几百年前立的石牌坊,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穿越了一样。
在大城市待了那麽多年,几乎已经忘记了还有这样的地方,艳阳垂柳,石桥人家,碧波荡漾,晴暖清扬。要不是周围的行人,三三两两,都是现代的装束,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回到古代了!
过了牌坊门,他一眼便看见一座白石的小桥上,一个青年抱着画板,背靠着桥墩,好像正在写生。
那个身影……简直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的整个身体都悸动起来。
「南雨……雷南雨──!」
李铭心没有任何迟疑地,就大声喊了出来。
两年了,他找了雷南雨整整两年。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终於……找到你了。
这一年,李铭心已经二十六岁。距离他初次遇到雷南雨,已经过了十六年。
十六年,像乌龟一样爬过来。快十年的时候,从陌生人终於气喘吁吁爬成了朋友,然後在哥们的位置上,反反复复跌跌撞撞又爬了六年。
雷南雨闻声回过头,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这个人即便只是微微露出吃惊的表情,也一如记忆中一般生动灿烂。
……
这简直是一场漫长的乌龟版的夸父追日。
如果一直向着那太阳爬,是不是终有一天,可以爬到头?
再给我十年,再给我二十年,还能够……更进一步吗?
李铭心想着,却已经掩藏住了两年的焦急、疲惫、心碎与不安,摆上了花花公子玩世不恭的笑容,走上前去。
「雷南雨,你可让人好找啊!」
第十七章
两年多了,雷南雨一点也没变。
甚至连性格都还是那样,仍然不是个爱记仇的人。
对於两年前伤他至深,让他走投无路不得已抛下所有的一切,躲在这个没人认识的小地方舔伤口直到现在的前哥们儿兼前情敌的到访,雷南雨表现出了极其良好的素养。
他作为地主,对於李铭心的莅临指导,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雷南雨一向不知道该如何去长久地恨一个人,或许是因为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太坏的人的缘故。对他来说,过了两年的隐士生活後,难得遇到个以前的熟人,哪怕是曾经结过梁子的,好容易他乡遇故知,也挺让人意外惊喜的。
不管以前怎样,终究已经过去了,杯酒泯恩仇吧。
在雷南雨租的带露台的小房子客厅里(小地方房价便宜,一点点钱就可以住得不错),两人回忆往昔,酩酊大醉,然後……
然後当然什麽也没发生。
只是雷南雨没想到,李铭心会就这麽没脸没皮地赖着不走了。
对。带进门就赶不出去了,李铭心就这麽大模大样地在他家住了下来。
明明只带了一只小小包,一副轻装上阵过来旅游的状态,突然就说起什麽「小城风光好,与世隔绝,桃源仙境,让人欣羡」,继而就表现出了对大城市繁华忙碌压力山大的生活极端的逃避和厌世的情绪,各种抱怨自己工作学习如何烦闷如何不顺心,搞得雷南雨还得倒过头来安慰他。
不过,这李铭心带来的东西还真奇怪──身份证,银行卡,大学和研究所的毕业证、简历以及介绍信。
明明是轻装上阵,关键文档一应俱全。
带着名校医学院研究所优等奖学金生的学历背景和知名医学院导师、京城知名主任医生的推荐信,李铭心入住小县城三天,便成功地被这所小县城的医院热情接纳。
有了工作,再加上雷南雨的家离县医院只有不到一站路的车程,走路十五分锺──李铭心在雷南雨家,就住得更理所当然了。
对於李铭心不交房租的莫名其妙入住,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的事情,雷南雨!没有非常强烈的反感。
事实是,确实没有什麽可反感的地方。
自从有了李铭心,雷南雨的生活水平,绝对向上走了一个巨大的台阶。
毕竟大学做过几年的室友,李铭心早对雷南雨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住在一起,事事小心注意,不仅不会烦到雷南雨,而且又和大学时候一样,开始洗衣打扫全包,现在有条件有厨房了,还多包了一样东西──做饭。
在李铭心驾临之前,雷南雨的房子,脏得跟狗窝似的。
随处遍布了乱扔的衣物、充满灰尘的地板,两年间没有换过一次的床单、洗过抹过一次的家具和没有用过一次的厨具等等。
李铭心来了没两天,脏兮兮的床变得蓬松柔软而充满香氛。
地板光洁得随时可以席地而坐,桌子、柜子被整理得井井有条,什麽东西找不到了问李铭心一句,马上就能变出来,还有每天都能吃到香喷喷的饭菜──这让叫了两年没营养外卖的雷南雨,充分感觉到了类似家有贤妻的温馨。
有时候闲暇下来,看着每天精力充沛在屋里跑来跑去收拾这整理那的李铭心,觉得这男人简直堪比田螺姑娘。
而李铭心在雷南雨家,也意外地发现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其实第一天来到这座城市,他就看到雷南雨在进行写生这一项在他看来出现在他身上实在让人有些费解的活动。但是当时他太激动了,沈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没有特别注意。
然後,他又常常看到雷南雨在画画。
又在画画了。好像还在画画。
怎麽整天都在画画。
「你这是……在干什麽?」
「我在画画啊。」
「我知道。但是……画……画画……为什麽啊?」
让李铭心在打扫的时候还感到有些纳闷的就是,雷南雨书架里,和法律有关的书籍一本也没有,画画的教材和绘本倒是很多。但是看到他就这麽正儿八经地拿着电子画板,在电脑前一派正经地画画,还是会觉得……嗯,气质上,有点违和。
「啊,我现在专业是涂绘本的。有出两三本书,低幼读物啦,给小朋友看的!不过画的时候还蛮开心的!」
「我以前从来──从来都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业余爱好哈!因为觉得我这种人喜欢画画似乎很傻,所以之前也很少让人知道。这小县城的,没有象样的律师事务所,我又没本事自己去办一家,而且想了想,其实我一直也不怎麽喜欢法律的,就索性拿起笔来画画了,也没想到能出绘本,应该说是我比较幸运吧。」
「我可以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