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级的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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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级的造物-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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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黄昏,路灯还没亮起来。罗杰推开餐厅的门,向侍者低语几句,便被引进一个隔间,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士抛来一个眼神。罗杰走了过去,在对面坐下。
  “晚上好,”罗杰脱下外衣放到一边,“上次见面是半年以前了吧,阿尔弗雷德。”
  “我想知道你不饿吗,”他的朋友问。
  “什么?哦,不,”罗杰揉了揉眼睛,“我想快点进入主题。这个事情不说出来,我会憋死的。”
  “那你请客,”阿尔弗雷德懒洋洋地说。
  他的朋友眯起眼睛,翻开菜单,毫不客气地下了手。
  “是个挺可怕的奇遇,”罗杰简短地开了头,等菜的时候,路灯亮了。
  “二月初我接了个活,在某游轮上。”
  “二月?你说那个,”阿尔弗雷德登时来了精神,挺直身体坐了起来,“人类历史上首航就沉没的游轮,除了泰坦尼克号就是她了。”
  罗杰点头。
  “游轮始发意大利,我很快完成了任务,准备在到达英国时下船,但是出了些意外。”
  无论真假都会是个精彩的故事,阿尔弗雷德暗想。
  “并非如媒体报道所言,游轮是因为气象原因偏离航线,”罗杰抬起手臂,容侍者把盘子和酒瓶放下,“也不是因为触礁沉没。所有的原因和手段都很原始,不足为奇。摩伊拉女神号原本归意大利旅游局所有,但在建造过程中超出了预算。康科迪亚化工公司便和另一家制药公司联合补足了经费。相应地,他们取得了游轮的使用权。”
  阿尔弗雷德打开红酒瓶塞,“想想是意大利人来办事就没什么效率,钱怕是都被他们贪了。”
  “那就是你的事了。还要我付账么,如果想听下去。”
  “只是开了个头而已,没有读者会听这么庞大的设定,但是你这一毛不拔的病,估计要带到坟墓里去了,”阿尔弗雷德露出狡黠的笑容,给两人倒好了酒。
  “船上载有出资的制药公司生产的药品,想借游轮将它运到俄罗斯,东西确是违禁药品。但我不知道这家公司的名字,也不知道那些药物究竟是什么。”
  “辉瑞?(注1)哈哈。”
  罗杰摇摇头,端起杯子啜饮一口,“我一回到纽约就来见你,不是为了开玩笑,阿尔。”
  阿尔弗雷德立起双手,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注1:辉瑞制药公司于1849年由两位表兄弟创建于纽约布鲁克林的一个红砖楼房内。)




☆、第 4 章

  2月15日,游轮“摩伊拉女神号”,52911房间。
  罗杰环视四周,发觉自己说了蠢话,这个房间附近的客房,怕是没那么容易换到。手上的那杯酒也让他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既然新雇主知晓一切,想必他的乐趣也包括愚弄和嘲笑。只要佣金足够,罗杰就无话可说。埃德加的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这下就没那么友善了。罗杰无奈,喝净杯里的酒。
  埃德加微笑着拍了拍手,以一种难以分辨是嘲讽还是赞赏的声调说道:
  “您很性感,雷芬斯塔尔先生,给我做长期保镖怎么样。”
  高额佣金、豪华客房、同住的要求和不合时宜的赞美,罗杰觉出不对劲了。
  “我会考虑,”他平静地回答。
  埃德加收起笑容,阳光渐渐透过窗帘,房间变得明亮了些。他走到窗前,拉上第二层窗帘。
  “我来说明情况。表面上,我们的康科迪亚化工和亲爱的合作伙伴阿德雷尔制药公司,一齐买下了‘摩伊拉女神号’游轮的一段使用期限。去年7月,您和我一起去了意大利,我们负责了部分相关事务,真是愉快的工作经历。”
  罗杰皱起眉头,埃德加自报姓名的时候他就该想起对方的来路。有些晚,好在并不致命,怪异的感觉从他心中升起。埃德加在他的印象里是一个灰色的轮廓,温和、内敛、谦恭有礼;可在某些记忆里又是截然不同的一位,残暴、疯狂、唯我独尊。两类完全相反的特质混杂在一起,有如错误的程序代码般扰乱了他的判断。
  那不重要。重新审视事件本身,两家公司旨在借游轮航行之机,进行某些药物的运输。从头到尾都是常规事务,商谈、策划、行动、灭口。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备忘录上平淡无奇的一行。
  “游轮于2月7日开始航行,如无意外,昨天已经在英国卸下第一批货物。”
  “等等,日期。”
  “哦,摩伊拉女神号确实是2月7日就出发了。我们所在的这艘船晚了一天才走,当然,它不是摩伊拉女神号。”
  很不妙了,罗杰意识到自己的不安并非毫无缘由。
  “所有人都被骗了,无论客人还是水手,统统入了一个没有意思的局。”
  “那么,这船上的数千人都是什么人。”
  “被选中的人。”
  看着埃德加平静的表情,罗杰毫不怀疑他是一个老谋深算的邪教首领,或者长期食人的异类。
  “不过您大可相信我,”埃德加走到室内的台球桌旁,拿起两支球杆。
  “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问题就多余了。掌握您状况的只有少数几个人,您比我更清楚消息流出的渠道。”
  紧接着,埃德加以超乎人类反应的速度掷出了球杆,第一根不偏不倚刺中了罗杰的脖子——他甚至没来得及有所警觉——撕开了他的颈动脉;第二根精准地穿过两根肋骨之间,扎穿了他的心脏,顺势将他掀翻在地。罗杰被钉在一片新鲜血液铺就的地毯上,怎么看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4月18日,美国纽约州布鲁克林。
  阿尔弗雷德拎起一把椅子抵住包间的门,坐回原来的位置上。罗杰递过一把折刀,摘下手套,将右手衣袖挽到手肘,手臂上布满深色的伤痕。
  阿尔弗雷德抖开折刀,对准罗杰的右手刺了下去,切断了食指与中指间的肌腱,那只手仿佛分叉的头发一样软软地垂了下去。
  “不疼?”
  罗杰摇摇头,当他们再低下头的时候,那只右手依然完好如初,除了餐巾上留下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不可思议。”
  阿尔弗雷德只留下这么一句评论。两人清理了桌面,擦干血迹;罗杰收好餐巾,折叠整齐塞入衣兜里,拿起叉子继续吃他的面条。
  “迦马卡里耶夫确实打听过你,”阿尔弗雷德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三年以前就是了。”
  “他知道多少。”
  “你被苏珊娜安插到康科迪亚之后,他就立刻跟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罗杰暗叹一声。
  “我一直以为迦马卡里耶夫是个招募保镖的邪教首领,直到他亲自去找你,结果你把他当成了神经病。最后迦马卡里耶夫直接联系了苏珊娜,开了个很高的价码,要她放你,”阿尔弗雷德脸上掠过一种超出惊恐的卑微表情,“但是你自己也不知道吧,苏珊娜也是心怀鬼胎,她和你前妻费德丽卡早就串通好了。罗杰,我早就想说你是个傻逼,既然法律都管不了你和你干的那些勾当,为什么还老老实实付钱给费德丽卡,那钱真的叫她拿去正儿八经地养孩子了,你信吗?这意大利娘们一开始就是为了钱才和你结婚,她还梦着要当明星,可惜认识你的时候她就太老了。”
  罗杰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说迦马卡里耶夫。”
  “迦马卡里耶夫和苏珊娜表面上是谈拢了,因为你儿子迪奥早就不归他们管了,谁都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去了;而且你女儿茱莉雅再过几个月就满十八岁了,抚养费也早两清。费德丽卡就没法再问你要什么了,没这个名分,”阿尔弗雷德勉强换了口气,法律、道德这些玩意作为依据,讲出来是如此地无力又无趣,“苏珊娜也不想接烫手的山芋,因为迦马卡里耶夫好像有什么背景。”
  “是什么。”
  “只有苏珊娜知道,可她已经死了,就在你回来的前一天。”
  罗杰戴好手套站了起来,走到阿尔弗雷德所坐的椅子后面,从对方的口袋里掏出钱夹。
  “怎么死的。”
  “意外车祸,但是你信吗,我不信,肯定是那个俄罗斯人在捣鬼。”
  这意味着迦马卡里耶夫先他一步来到纽约,罗杰觉得不妙了。他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正是夜行动物出动的时候。他打开钱夹,掏出两张钞票,压在酒杯下面。
  “让人一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支付孩子的抚养费用?”阿尔弗雷德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家庭,是我对人类社会做出的最后妥协,”罗杰放低嗓音,音调温和而充满悲悯。紧接着他伸出双手,轻轻握住对方的脖子,他微一用力,双手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谢你付账。”
  罗杰说着,把皮夹放回原处,穿上外衣,关好包厢的门,去了洗手间。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就是另一副相貌了。
  
  




☆、第 5 章

  2月15日,游轮“摩伊拉女神号”,52911房间。
  埃德加回到房间,一切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天色渐暗,海风落在玻璃上,渗进咸味和寒意,整艘船都像已经陷入深海多年,寂静幽暗。
  埃德加开了室内灯,又打开床头灯拉了过来。罗杰仍然没有醒,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埃德加操起剪刀,剪开血衣,查看伤口——毫无伤口,和他的预测完全相符,这下果然没看错人。埃德加擦净血迹,抖开外套盖在罗杰身上。“等待”这件事情本身,偶尔会变得漫长而充满期望,他也早有准备。
  做完这些之后,乌云也散去了些,埃德加关上所有的灯,踱到窗前,微弱的月光洒在海面上。他颇为期待地把手指关节按得啪啪作响,从床下拖出一个筒状的长背包拎到窗前。
  背包打开,里面是一具三角支架和一架有点旧的天文望远镜。埃德加打开电脑,调出软件调试定位,便取出支架和望远镜,把它们布在窗口。他魁梧的身躯摆弄着这些纤细精密的设备,整个人显得格格不入而无从揣测。
  寻找土星用了一个小时,月亮也浪费了半个小时时间。身处一艘在海上飘摇的船的某个房间内,这种观测也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变成了隔绝、消磨和惆怅。乌云毫无征兆地再次布满了天空,海面也暗了下来,仿佛它从来就是那个样子。埃德加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一支消音手枪的枪口。虽说他不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但这无意义的小插曲出现得太不适宜,给原本就不甚愉快的阴郁氛围埋下了一丝带着腥味的潮湿。
  “雷芬斯塔尔先生,这是要干什么?”埃德加取下望远镜,把器材收回背包里。
  罗杰双手握枪,打开保险,脖颈和胸口依然隐隐作痛。
  “别动。”
  那好吧,埃德加耸耸肩膀,举起双手。在宽敞而昏暗的房间里,这个动作透出了怪异的戏谑。
  “我记得,你的名字不是埃德加?阿尔隆,而是埃德加?迦马卡里耶夫。”
  “您想起来了?”
  “我究竟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觉得发生了什么?”
  “你杀了我?”
  “那您还能说话,也不是鬼魂。”
  “别胡说八道了,你打的什么主意。”
  “您指什么?”
  “化学公司,两艘游轮,没有理由的代工,以及,你袭击过我。”
  代工,如此谨慎的词汇用在这一行里倒也真是严格。埃德加慢慢把双手抱在脑后,顺便理了理头发。
  “这都是为了什么?”罗杰补了一句。
  “您的英语能吐字清楚点吗?”
  “什么?”
  “我说了您会信吗?”
  枪击在埃德加脚边擦出火花,这种提问方式真是太过效率。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虽说不能那么让人信服,但究其原因,”埃德加叹了口气,像是在说一个破绽百出的谎,“您也看出来了吧,您好像是,死不了。我和您一样。”
  真是无稽之谈,罗杰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他的耐性在虚弱中被消耗到了极限,他希望的仅有好好睡上一觉,哪怕在尸体旁边。
  “快给我说实话。”
  “我说的正是实话。”
  既然问不出什么,就算了,罗杰扣下扳机,疲惫再次涌上他的身体。但是埃德加并未像期望中的那样立刻倒下,罗杰迅速补了一枪——如果两枪都射偏,那可非常不妙了——预期的情况没有发生,他只得打了第三枪。
  终于,埃德加向后一仰。
  但没有倒下。
  当他再次站直身体的时候,罗杰失声骂了一句Scheisse,扣下扳机却发现枪里没了子弹。能把一个年近四十的好手骇成这样,埃德加自己也没想到。两颗弹壳在他指间松垮地夹着,第三发子弹正中眉心,被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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