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弹这种硬通货还是别乱用为好。”
“可别说这么理智的话,太吓人了,”艾德里安微微一笑,抖开打火机,点着火苗。
“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克莱斯特没有靠近,“再清楚不过了。”
“我可是在帮你解决你家的历史遗留问题,还有你惹的祸,”艾德里安熄灭火苗,“每次都是如此,别再随意消耗我们的耐心。”
“不,不能这么办。”
“那你要怎么办呢?”
艾德里安掏了支烟给自己点上,这个动作似乎昭示着他对谈话的控制权。
“撇去家族、历史、荣耀之类的漂亮话,你既惹了siphion,又是处理他们的不二人选,就得你来办;其次,啧,你这个投谁反谁的叛徒、贱货,想要你狗命的人都能从勃兰登堡门排到亚历山大广场,出了门就有人把你捅死在走廊里,这个比喻可恰当得很;第三,我已经代表兵团和卡洛斯签了协议,保证给他带一只siphion过去,运气好的话是两只。定金都收了,所以我不会让什么人把你捅死,对吧?而且我是在做完这件事之后才和你联系的,你也来啦,这样就毫无选择余地了。比起在我这活受罪,你倒宁愿被仇家一枪打死。”
克莱斯特打了个寒颤,他不是第一次栽在艾德里安手里了,对方骇人的手段让他永生难忘。
“你还真是个……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放轻松些,我们认识三十一年了,你该料到的。”
“是二十六年,我五岁的时候才认识你。”
话讲到这里,克莱斯特也没什么底气了。艾德里安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侧身拍拍沙发,克莱斯特垂头丧气地坐了过去。
“让我们看看现在的情况,”艾德里安给对方点了烟,“安娜的消息是否可靠。”
克莱斯特吸了口烟,说;“她恨迦马卡里耶夫恨得打紧。迦马卡里耶夫是个复杂的人,很疯狂……”
“说个让人信服的原因。”
“他出于实验的目的,用自己的DNA制造了那小妞。然后又想要个孩子,于是采取了野蛮的手段。迦马卡里耶夫污辱了小妞,说是什么‘回交’实验吧。”
克莱斯特沉默一会,继续说道:“小妞不能生育,没孩子。迦马卡里耶夫就把她训练成特工……否则就销毁,他们不养闲人。反正就是这样,小妞恨他入骨。趁着年轻,又有点本事,就有所动作。”
“她想做到什么地步?”
“你当我是妇女之友?女人发起飚来,谁知道。”
“打给安娜,看她是否和卡洛斯直接联系过,”艾德里安自然地把空着的左手放到克莱斯特腿上,“别和我说没有号码。”
克莱斯特吸了口烟,掏出手机打开免提。安娜听出是他的声音,说了几句俄语就挂了。
“小妞说,”克莱斯特转向艾德里安,伸手又讨了一根烟,“她不知道卡洛斯。”
艾德里安给他点了第二根烟。
“你怎么想,准备怎么做,”克莱斯特问。
☆、第 26 章
罗杰撑起一把灰色的伞,雨水冲击伞面,发出轰鸣般的巨大声音。他绕到车子另一侧,为埃德加打开车门。酒店的服务生为他们提了行李。车子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两人迅速进入酒店,罗杰向前台去了,埃德加则打量着大厅的布局。罗杰办好手续,取了房卡,回到埃德加身旁,两人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进了电梯。
房间宽敞、干净,只是暴雨让人心烦。罗杰开了灯,把行李箱中的用品取出放好,看了看用过的两副扑克,又塞回箱子里。
“不玩一会?”埃德加伸了个懒腰。
“两个人玩,出什么牌都知道了,没意思,”罗杰走到窗边,拉上一半窗帘。
“哎,那就不玩啦。”
埃德加躺倒在床上,解开衬衣的扣子。罗杰倚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罗杰低声问道:“这次你有什么计划?”
“雨停了先给自己寄几张明信片去,我还没收到过柏林的邮戳。啊,你来写比较好。”
他简直把这当成了旅游,罗杰差点背过气去。
“只应克莱斯特的邀请就到这里?没有计划,什么也不做?”
“计划已经说过:你把那些书整理出来,看看我们到底是什么生物。”
“除此之外呢。如果克莱斯特有杀掉我们的可能,是否……”
“一会求死不得,一会又怕死,”埃德加坐了起来,“你太分裂了,罗杰。”
“任何思考的人都有两面性。”
“我化验了克莱斯特的血液,”埃德加换了个话题,“其中有一些奇怪的组分,红细胞也不太正常。之后做了些测试,形成了这样的效果……”
埃德加挽起袖子,大片烧伤似的痕迹。罗杰直勾勾地盯着那片伤疤,眼神充满疑惑。
“对我们来说,克莱斯特是一条毒蛇,他的血就是毒液。但他毕竟是个人,人体内的血液是有限的,再生也需要时间,他又是个熊猫血型……你在看什么?”
“你在安娜她们身上测试,在我身上测试,但你怎么能在自己身上测试?”
“我得评估它能对成体siphion所造成的伤害。这个剂量不是致命的,伤口正在缓慢痊愈,像普通人遭遇轻度烧伤一样。”
谈到研究时,埃德加总是毫无商量余地,罗杰比谁都清楚,可总有些许类似眷恋的情愫让他困扰不已。
“这件事本可以交给我来做……”
“难道你忘记我们这九年来的努力了?你还不完整,换句话说就是没长大。没长大,多可爱的说辞,从年龄算起来我比你爷爷还大了。罗杰,别介意这种比喻……接下来需要查一查克莱斯特是否有过与我们战斗的经验——指的是在你之前、我之后出现的成体siphion,如果它真存在过的话。”
“答案会在他的资料里显现?”
“就算这是个陷阱,我们也不会一无所获。”
埃德加缓慢地招了招手,罗杰俯□去。
“时间足够,放轻松。如果克莱斯特想做什么,就会来找我们。”
“如果他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会怎样?”
“要是他想活命,这就不会发生,”埃德加打了个呵欠,“克莱斯特是个稀里糊涂的瘾君子,既没有他祖先的荣誉,又不可能聪明到自己来找我们。我们的存在能带来收益,那么毁灭就会对我们的对手带来更大的好处。克莱斯特背后肯定有什么东西,某种更可怕、更有力的利益集团!”
他几乎是喊出了声。
“漫长的无聊日子终于有了变化,可你完全也不为所动!”
罗杰茫然地看着埃德加,他向来觉得听差办事就够了,这一点在他承认自己是个siphion之后依然毫无改变。
看到他这幅蔫样,埃德加改变了口吻:“不过我还留着几项很有价值的注册专利,留在另一个实验室的名下。就是关于我们的复制品的后续研究,我要感谢你优良的日耳曼基因和Y染色体。”
“你做出男性复制品了?”
“对,他们应该是冲着这个来的。罗杰,他们继承了你所有的策略智慧和战斗技巧,是最优秀的士兵和最美妙的生物兵器。”
“这些东西一旦成为雇佣兵,就会改变某些地方的战局;再一量产,那就完了。埃德,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政治上的目的,做这些完全是为了我们自己。看长远点,罗杰。”
埃德加伸手搭上罗杰的肩膀。
“它们还在实验室里,只是少量的储备。我们要在接触克莱斯特之后才知道究竟需要多少。我要把他背后的雇主干掉,再把他干掉。还记得那艘游轮么?现在它叫‘蒂多’号,我们制造了事故,报了损毁,让它变成个壳子,然后重建……改头换面,归在公司名下。”
困扰罗杰已久的谜算是揭开了一半,可没有如期而来的释然感。短短几个月,游轮就已经不构成他现实生活的威胁了,它和丢失的核弹一样,充其量是过去噩梦的残余。罗杰愿意想起温暖人心的日子,对这些事他继续保持选择性遗忘。
“难怪我找不到,你说男性复制品在游轮上?”
“对,释放密码是你的生日。先告诉你,以防万一。”
“我看你需要的不是游轮,是战舰。”
埃德加揉着罗杰的耳朵,往下捏了捏他的脸颊。
“我可不想打仗。能小范围解决的,就别惊动更多的人。”
他故意曲解罗杰的愤怒。
“埃德,这些造出来的东西,本质上来说是生化武器。你不能这样做。”
“那我们又是什么?对于人来说,我们是异类,避世才是最好的选择。复制品们就是留在世上的烟雾弹。”
“他们是我们的同类,你就不怕他们造反?”
埃德加哑然,从表情可以看出,他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埃德加是个优秀的研究者,离群索居的隐士。但显然不擅长长期的策划和谋略,这一步棋虽不致命,可明显下错了。
“我对他们的基因做了劣化,这些制品可以被杀死。”
“你要怎么控制他们?”
埃德加一时语塞。
“听着,埃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像你先前对我说的,再好的东西也抵不过自由。那些试验品——我真不知道该叫他们什么好了。他们如果有了意志,麻烦就大了,”罗杰贴得更近了,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办完这件事,我就去销毁它们。这世上有我们两个倒霉蛋已经足够,不能再造更多了!”
☆、第 27 章
名义上克莱斯特家的财产归那个神经病莱因哈特克莱斯特所有,实际他压根不管。老克莱斯特去世的时候将管理权交给了艾德里安(注8),使得这份家业不至于那么糟糕。
艾德里安戴维斯曾是本世纪初一个异常神奇的雇佣兵头子,他的足迹遍布索马里、洪都拉斯、叙利亚、伊拉克等战乱频繁的国家。艾德里安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军事才干,无论战况如何,他的雇主在合约期间总是无往不胜。当然,联系他是一件堪比登天的事情,佣金也颇为高昂。
艾德里安的父亲是位普通的博物学家,算在战后最惆怅的一代犹太人之内。他既不想住在德国,也没有能力前往以色列。这位学者借研究之机在法国扎根,由于各种机缘巧合,迫不得已又回到柏林。稳当日子没过几天,他的妻子和老克莱斯特的妻子随德国红军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情况下被犹太复国主义者盯上,几乎是无可避免的倒霉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好在同命相怜的老克莱斯特撑开了一把保护伞,他才得以继续在柏林呆下去直到某个长期研究项目做完。
艾德里安就是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长大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阴云久久没有散去,时代的苦果难咽,上学路上挨揍是常事;红军又拐走了他的妈妈,家计更是糟糕得打紧;好在身为纳粹军人后裔的老克莱斯特对他家相当厚道,带着那个年代德国人特有的歉意和真诚。世间最复杂的两面过早地在这个孩子面前呈现。
学术项目结束之后,父亲就带艾德里安移居美国去了。传说艾德里安曾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是阿拉伯问题的专家,伊拉克战争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退役了;又有人说他是以色列和美国的双重间谍,很明显这是针对他的犹太人身份进行的诽谤。
他在学校时的卓越表现再次招来了犹太复国主义者。表面上他被说动了,实际只想借机去看看圣地以色列。
艾德里安选择了一个假期前往以色列旅行,这片土地给他带来的印象非常深刻:沙漠连接海洋,雪山旁边就是干涸的谷地。与德国和美国截然不同,这片土地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战争。短暂时间的接触中,他深刻了解到自己无法融入这个国度。如果一个年轻人没有在以色列服兵役,那他注定被看不起。艾德里安当时已经加入美国军队,这个身份就给他打了个叉。
同时,他也发现了犹太复国主义本身的缺陷,内部的帮派之争让人困扰:□和□、反战派和主战派、宗教和世俗。最打击他的是西班牙系犹太人和日耳曼系、斯拉夫系犹太人的针锋相对。这种牵涉血脉和人种的争斗让他觉得以色列毫无希望,于是艾德里安迅速回到了美国。也许是出于这种明智的选择,有人说他是个无耻的叛徒和可怕的恐怖分子,先后背叛过好几个雇佣兵组织,窃取了相当规模的机密情报和精良武器。这些人很快就永远地闭上了嘴巴。
以色列的“圣地”形象破灭后,艾德里安所崇尚的就只剩自己的才干和力量了。多年经营之下,艾德里安取得了大量佣兵的忠诚,顺利地建立了自己的基地,在各个战场之间留下耸人的声望。
关于他和克莱斯特的关系,有传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