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外的十里栀子花林中,有人正在道中央静静等着她。
秦桑被截了个措手不及,急急停住、后退两步,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了白绢。
国师大人守候多时,却未料到她会是如此满面泪痕,立即皱了眉问:“你与她说了什么?”
她都哭成这样,他家蠢货是不是哭晕了?
秦桑笑了起来,举袖拭泪,“让国师大人见笑了——方才小妹问我何时嫁人,我一时情难自已……”
近日满城都在传皇帝要将心爱的夕月公主赐婚汉中名门李家的长房嫡孙、当今武林盟主李微然,陈遇白亦是听闻,一时默默。
倒是秦桑,泪眼盈盈,笑得却越发明艳:“还未谢过国师大人呢,如此费心解了大皇子殿下的寒毒。”
“不用为此谢我。我是为了小离。以后你不必每个月来给她送药了。”陈遇白的声音虽冷,但字字真心:“秦桑,你也保重。”
“是。”秦桑笑着应。
陈遇白望着她,表情淡淡的说道:“秦桑,不要以为你将那两个人托付顾明珠与我,你就了无牵挂——你若是出了事,小离会为你伤心。”
“伤心一阵也就好了,有你在她身边,她很快会忘记我的。”她垂眸低声说。
“但也自有那矢志难忘之人。”陈遇白轻叹一声,“我与李微然结识多年,他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他的确不是。”秦桑抬起头,美丽的脸上满是温柔笑意,声音又轻又柔:“是我骗了他,薄情寡义之人,是我。”
话至此,便无甚再可讲。
陈遇白侧身默默让出道,紫衣的美人翩然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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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遇白虽知一切自有天命,但秦桑毕竟是小离最近的血亲,他心思有些重的回到府中。
老管家来迎他,告诉他说:夫人进了大库房。
“东西随她挑,叫人在旁小心服侍着,不准她自己爬上爬下,不准磕了碰了。”他叮嘱了一通却还是不放心,左右无事,还是亲自去看看。
国师府的库房是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几十间宽敞方正的高屋连成一片,每一间里都满满当当的堆满了,那些大多是历代国师积攒,也有宫里的各种赏赐、各地的节礼孝敬等等……里头的每一样东西都有造册,但是小离哪有心思静静翻册子,命人开了门,一头扎进去走马观花的找她要的东西。
国师大人找到她时,她正在指挥下人从架子上将一尊玉观音搬下来。
虽归期尚未有期,但她满怀憧憬,迫不及待开始着手准备了。
纪小离想象中的母亲……应当与王妃娘娘一样美貌温柔、潜心礼佛,将这个献给母亲,想来她定会喜欢。
小离正喜滋滋的,身边忽有人冷冷的问:“你在做什么?打算搬空你的夫家吗?”
小离吓了一跳,转头见是他,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找几件礼送人!”
“你要回娘家?”
“不是——嗯,是!”她神神秘秘的,又很开心的说:“你先不要问,到时候我带你去!”
陈遇白知道她指的是去哪里,心里知道是徒劳,但默默了片刻,却决定与她一同胡闹:“把东西放回去。”他吩咐下人。
小离急了:“不要放回去啊!我拿我库里的宝贝和你换这个好吗?!”
她也有个库房,放的是镇南王府给她的陪嫁,里头也有不少好东西的。
可是国师大人显然看不上:“就你那眼力,能有什么宝贝?你看上过什么好东西?”
拿这种质地一般的玉观音去献给岳母大人,国师大人的一世英名要往哪里放?
小离急了,大声反驳道:“我看上过好东西的!我……我不是嫁了你嘛?!”
“别忘了,你是成亲当日被我抢亲抢来的。”国师大人冷冷提醒,又皱眉冷声问道:“你说我是‘东西’?”
“呃……”纪小离语塞,一本正经的诚恳问他:“我饿了,夫君你饿不饿?”
陈遇白看她一眼,转身往外走。她跟在后头,库房磕磕绊绊,她走得慢,他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等,只好表情不耐的牵了她手、带在身边。
他神情那样嫌弃,纪小离很不甘心,不高兴的小声嘟囔:“你的眼力就很好吗?那你怎么娶了我呢?!”
“你说什么?”国师大人忽然问。
“我没有说什么!”有人闷闷不乐的否认。
出了库房,老管家候在外头,国师大人刚在宫中用过了膳,见了他却吩咐道:“摆饭。”
“是。”
“去将南苑的库房整理一下,饭后夫人要过去挑些东西。”他看了眼身边猛抬起头的人,她瞪圆了眼睛吃惊的样子真是蠢极了,“有一尊南朝小王爷送来的羊脂白玉观音,找出来给夫人送去。”
老管家笑着恭敬的应了。
“这里不是你的库房吗?你还有一个库房?”瞪圆了眼睛吃惊的人问,“你也有嫁妆吗?”
正一脸严肃的等她赞美崇拜的人,瞬时黑了脸。
老管家忍着笑解释道:“回夫人的话:这里是府里的库房,府中的礼节来往都从这个库房走账。大人还有个库房在南苑,里面放着的都是大人自己的收藏。”说完他又帮腔、故意问道:“大人:夫人去挑东西,是随夫人的意挑吗?”
国师大人冷冷的哼了声:“随她挑!通通看中了搬空最好!”
老管家笑着应声,纪小离却是信以为真,笑眯眯的伸手拉住夫君的袖子:“真的吗?”
“真的。”国师大人正色道,“我一辈子也就眼力不好了这么一次,权当惩罚,以后也该长长记性。”
他显然是有意赌气,可惜他家夫人既听不懂这么婉转的赌气、又记性不好早忘了自己刚才的嘟囔,笑眯眯的推他赶紧去用膳、别耽误了她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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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我没说清楚:结局至少要到这个月的月底呢,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想看啥番外,早点准备开始写。
秦桑的番外一定会写的。国师大人的崽也会写,不过孩子的番外按照惯例会放到纸书里去。
62第六十三章
国师夫人并没能搬空她家夫君的私库;因为——实在是搬不完。
南苑的库房虽然没有府里的库房那么大;但也是个三进三出的院落;而且每间屋子都如同一个宝库;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
外头罕见的南海珍珠;在这里成串成串的、就这样随意的挂在外头,温润的珍珠都已微微泛了黄,小离很可惜的问跟在她身旁“闲来无事、饭后消食”的人:“这珍珠怎么也不收好呢?”
“这有什么可收的。”国师大人毫不在意的说,连看一眼都未曾,随便从一旁架子上抽出一个匣子;一打开,是满满一匣子南珠,每一颗都是饱满圆润,品相足够镶嵌凤冠!他合上、整匣递到她手里,云淡风轻的:“拿着玩吧。”
纪小离双手接过那盒价值连城的南珠,愣了片刻,神情很忧愁的问他:“夫君,其实你是个贪官吧?大贪官!”
正一脸严肃等赞美与撒娇的国师大人不高兴了,又与她无话可说,冷了脸不耐烦的催:“要拿什么就快挑,我忙得很,没工夫在这儿陪你!”
“那你去忙正事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她显然毫不在意。
不被在意的人更生气了,脸色黑了又黑,却仍默不作声的跟着她。纪小离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开心得很,忽一回头见他还没去“忙”,奇怪的问他道:“你怎么还没走呢?不是说忙得很吗?”
黑着脸的国师大人默了默,咬牙切齿的冷哼:“我得看着你,否则你就把这里搬空了。”
他家夫人立刻露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屑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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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千密殿中,端密太后颤抖着手接过秦桑呈上来的白绢,仔细验过那上头的神兽玄武无误,她此刻比国师府宝库中的纪小离更为激动。
“秦桑!”她伸手拉了年轻的女孩子入怀,哽咽不已的抚着她叹道:“哀家早就知道:你是上天赐给千密一族的圣女,有了你,千密一族定能重回圣地!”
秦桑温顺的伏在她膝头,柔声坚定道:“娘娘,臣必将一鼓作气,将那青龙令与白虎令都得来,早日与娘娘一道、带领族人们返回圣地。”
“那两枚令牌……不必你忧心!”端密太后艳丽的笑容之中透着按耐不住的狂喜,“你即刻出城,将这个交给族长。”她从袖中拿出一块腰牌,递到秦桑手里。
这是千密殿的腰牌,不管何人持有,便可出入皇宫。
秦桑没有问,连神情间一丝的疑惑都没有,收了腰牌便轻声应下。
直到走出华丽幽暗的千密殿,日光明晃晃的照在脸上,她才白了脸、背上的冷汗才一层一层的冒了出来。
不对——事情不对。
本以为青龙令与白虎令还未到手,她还有时间,可是看刚才那情形——恐怕玄武令的图腾已是那地图上所缺的最后一块!
去往宫门的路直而长,长长的道路两旁树影重重,秦桑恍惚间仿佛又走在汉中的绿荫道上,仿佛只要走到这路的尽头,就有腰间佩剑的青衫公子、倚着马静静笑着在等她。
来不及了……她心里极遗憾的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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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路的尽头没有青衫公子,倒是有大夜第一美貌的皇子——手里提着他镶了红钻石的美貌小斧头,正不耐烦的划拉着路边小树。
“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是你叫人递信给我?找我有什么事?”慕容宋皱眉一连串的问。
秦桑笑吟吟的,缓声道:“听说国师大人举荐,六皇子殿下即将出使东临?不知六皇子殿下可否知道:东临国国主喜好男色,尤其是——长相漂亮的男孩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六皇子殿下怒了。
秦桑盈盈一笑:“昔年我曾与东临国国主有一面之缘。若是六皇子殿下替我办成一件事,我保六皇子殿下此行顺利平安、全身而退。”
慕容宋眯了眯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以这个妖女的美貌与手段,她说“一面之缘”,必是能拿来大有所为的情分——六皇子殿下瞬时枯木逢春、精神抖擞!
“你说吧!要我办什么事儿!”
秦桑走近了两步,正色低声在他耳边道:“吴乾的大军从西里回来后尚未入京,眼下就在城外驻扎。你去联络神武大将军与大皇子,无论如何将大军控制住,近日一旦有异动,找一个借口将吴乾擒住,必要时杀了他也不惜。务必不能让他带大军入城!”
慕容宋那双慕容家男子都有的凤眸,霎时一抹精光一闪而过。
“这个啊……”只片刻,他已经又是无忧无虑笑着的六皇子殿下了,“兹事体大,若是父皇发现我妄图操控军权,只当我要造反呢!”
“既然六皇子如此忠心孝顺,那便听从皇上的旨意去东临国出使吧,我早已修书一封,随信附上六皇子殿下画像,想必国主阅后定当隆重相迎。”秦桑冷冷的说完转身就走。
慕容宋只是欲拒还迎、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她如此狠心干脆,当下他吓的变了脸色,甩着小斧头就狂奔追了上去:“我去我去我去啊!你好好和我说话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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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教训了六皇子后匆匆赶往城外千密一族群居之处,就在此时,一道懿旨从千密殿往国师府去了:端密太后宣召国师夫人入宫陪伴。
国师大人夫妇接了旨,国师大人眉头轻皱,纪小离却是十分高兴——这是要带她回家乡了吗?!
“你陪我一起去!”回到房里梳妆毕,小离拉着夫君衣袖热切的提出要求。
陈遇白以为她是害怕,安抚她说:“我陪你进宫,但是太后娘娘殿中非诏不得入内,到时我会在皇上那里等你一块出宫。你不用害怕。”
纪小离才不是怕,简直是兴高采烈的。
她满心期待到了千密殿,殿中连个太监丫鬟都没有,端密太后独自一人坐在金座之上,正在等她。
“你来了。”她微笑着对小离说。
纪小离觉得太后今日语气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格外的温柔,似乎还带着一丝……怜悯?
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端密太后从上头走下来、亲手扶了她,拉着她手、对她温柔笑着说:“小离,你跟我来。”
小离又被带到那间密室。墙上仍然挂着慕容江山的画像。
两个女人一同静静望向画像上的男人,小离憧憬万分,端密眼中神色复杂,叹了口气,她说:“你不仅眼睛像他,笑起来也像。”她转头柔声道:“小离唤哀家一声‘祖母’可好?”
小离看看画上的父亲,又看看艳丽的华衣贵妇,嘴唇动了动,却又立刻紧紧抿住。
她低下了头。
端密太后伸手,金色护甲轻轻拂过她乌黑的发,“你不愿意,便算了。哀家到底……老了,竟时常生出些痴妄念头。”
“你不该那样对秦桑姐姐!”小离鼓足了勇气,开口说:“既然你说你是我们的祖母,你为什么拿刀伤她?”
端密太后笑了:“祖母——并不是有心伤她,祖母这一生做了许多违心之事,都是为了能带你们回家。”
“你说的不对!”小离抬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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