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文听得不时点头称是。郭帆拍拍他的肩头:“这就对了嘛。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怎么来,咱怎么躲。说半天也饿了。我去食堂买夜宵,你带点什么吃不?”
“我要过桥米线。”
“几勺陈醋?”
“老样子,三勺半。”
“OK。饭卡给我。”
“……不是你请我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你啊?”
等侯世文乖乖掏出饭卡,郭帆晃晃悠悠出门后,小猴子同学才猛一拍脑门反应过来:“郭帆你个小兔崽子,耍陆随云他老婆的人明明是你啊?!”
06、世界是悲惨的
郭帆慢悠悠地往食堂溜达。九点半正是下晚自习的高峰期,校园里处处是人,尤以超市、食堂为首。而人群中,又以成双成对的情侣居多。郭帆最看不上的是男生拎着对象的包包。小小一只,根本没几两重,又不是拎不动。面上看不出来,背地里肯定都是男生拎着女生的包包,女生拎着男生的耳朵。气管炎早期,没出息。
当然这只是郭帆的想法。不排除他老人家孤家寡人眼红嫉妒,吃不着葡萄说葡萄是酸的。
郭帆现在却不想吃葡萄。他在食堂檔口左右徘徊,心中深感矛盾:吃粥还是吃面好呢?
裤子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郭帆打开一看,是远在德国的佟首长穿过来的秘密指示:“干什么呢?”
郭帆把手机一合,揣衣兜里,继续徘徊。过一会儿短信又来了:“我猜你肯定在食堂买饭。”
郭帆继续无视。又一条短信发来:“吃什么?”
郭帆这才移动手指回复——越洋长途短信一块钱一条。他大爷有钱有闲一个屁挤三份儿放,贫苦乡下丫鬟小莲同学资金紧张,当然得等首长屁放完了,拣紧要的向首长一次性汇报完毕。
他想了想,回复道:“深夜胸中烦闷,不喜腥膻油腻。故而想吃些清淡的食物,如上海生奸,金丝小姘。”
佟少泽的回复隔了三分钟才发回来,上书:“呜呼!小莲你将圣人‘食色性也’之古训于字面上发挥到了极致,孺子可教也。”
郭帆心疼短信费,不想跟他插科打诨,专心买他的“食色性也”。
当他拎着大小塑料袋出没于食堂往寝室楼的路上时,短信又来了。郭帆大骂佟少泽没眼色,心里骂了几句还是没能坚持到寝室再看,把食物放在了一边的石凳上,摸出手机。
佟少泽说:“小帆,把东西好好收拾收拾。记住了,后天晚上搬我那儿去住。”
郭帆沉默了一会儿,打字:“走读不好办。还有我家里呢?我平时总回家住的。”
佟少泽很快响应:“走读的事儿我帮你办,郭叔郭婶那儿我去说。你是我从小带大的,你跟着我他们肯定比自己带着还放心。”
郭帆气哼哼地骂:什么我是你从小带大的,说的倒顺溜。你是我爹还是我妈啊,占我便宜。
不过貌似也找不到不搬过去住的理由了。郭帆想,怎么自己就被这男人吃得死死的呢?难道真是因为自己从小被他带大的??
郭同学苦苦思索,不得其要。末了长叹一声,放弃思考如此深奥的问题,还是先解决民生大计要紧。一转头石凳上空空如也。往前一看清洁工大叔扛着扫把骑着天蓝色小倒骑驴,悠哉游哉地要收工。小倒骑驴上一堆垃圾顶端醒目的两包白色塑料袋,散发着阵阵新鲜地热气。郭帆一跺脚,上前追着喊:“唉大叔我那垃圾还没回收利用完呢!!”
郭帆回到寝室。侯世文同学化悲愤为食量,淅沥呼噜与过桥米线抗争。郭帆当然没好意思告诉他这米线是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眼不见为净。反正就算是掉厕所里了他也不知道,照样吃得香。
等侯同学把最后一根米线解决掉,郭帆拿出他奉为珍宝基本处于供起来瞻仰地位的、据说是景德镇限量版的白色细瓷杯,捏了一小把明前信阳毛尖,滚热的开水冲下去,放在桌子上:“来,小侯,坐。我们俩好好谈谈。”
侯世文蒙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非奸即盗的郭同学和蔼地把茶杯推给他:“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侯世文警惕地看着他:“这水里没下泻药吧?”
郭帆温柔地摇摇头。
“……春药?”
“寝室里就咱俩人,你发情遭殃的还不是我。”郭帆嗔怪地给他抛了个媚眼。侯世文打了个哆嗦:“你别这么瞅我,我冷。”
“冷就多穿点衣服。以后我不在寝室了,没人为你抵挡风寒,自己要多多保重。”
“谢谢你一片好心……你说什么???”侯世文瞪大了眼睛。
郭帆平静地说:“从后天起,我要搬到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住。”他拍拍侯世文的肩膀:“以后只留下侯二姐你独守空房,闷坐绣楼眼望京城想你的二哥陆相公了。”
侯世文看了他一会儿,哇一声哭出来,扑在他怀里:“呜呜……你们都走了……小毕走了,大华走了,现在连你也要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人世间……”
郭帆一脚把他踹开:“滚!还活得好好的呢,你嚎什么丧!”
侯世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再次扑上来:“小帆你不要走,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乖,不要哭啦。”郭帆柔声摸着苦孩子的头安慰:“你哭不哭我都得搬走。”
“……你好狠的心!”侯世文爬起来,忧心忡忡,对月长叹:“真可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天要亡我啊!”
“以后我会常常回来陪你的。”郭帆深情款款:“在你空虚寂寞的时候……”
“滚开!那我不空虚不寂寞的时候怎么办?”
郭帆不明白:“什么怎么办?”
“陆随云啊!”侯世文哭丧着脸:“寝室就剩我自己了,那神经病还不一天打二十五小时的骚扰电话!”
“我以为,打骚扰电话还是小事……”郭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侯世文同学望着他那深邃的眼神,顿悟了:“你是说,他利用职务之便,三五不时到寝室来检查内勤工作……”
“到时候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众人迫于他的淫威视而不见,敢怒不敢言……”
“耳听着良家妇男的惨叫却无人伸出援手……”
“我被他吸走精气元神,形容枯槁不成人形……”
“……窜台了,现在是都市情感系列剧,不是聊斋志异。”
“啊啊!”侯世文越想越可怕,几乎已经可以展望到自己无比愁云惨雾的未来了。他拼命抓住郭帆的胳膊:“谁也别拦我,让我跳楼!早死早超生……”
郭帆无奈地甩着他:“谁拦你了?要跳痛快跳。别抓了你!衣服都被你抓皱了。”
侯世文爬上窗台,看着路灯下幸福依偎着的情侣,悲从中来:“为什么?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做错了什么?”
郭帆在一边举着手机,不耐烦地催促:“快点跳,我等着拍呢!”
侯世文阴森森地回头,镜头里一张大脸逐渐逼近。只见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呸地吐一口茶叶沫子,大义凛然地发表“临终”遗言:“不喝,白不喝!”
07、对不起,我是来砸场子的
楼当然是没跳成。事实上郭帆倒是很希望侯世文能跳下去,拍点灵异惊悚小录像啥的,处理处理,发到网上骗骗点击——反正他们住二楼,摔不死。
但是郭帆要搬走的事实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争议了。侯世文送他上车的时候一副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悲壮表情,那幅凄惨样简直令郭帆不忍卒睹,心中内疚油然升起——把这么个可怜见儿的苦孩子孤零零扔那儿了,明摆着白白喂狼了么……
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也是主动投身于狼窝之中,郭帆就同情不起来了。
果断地一脚把送战友踏征程地鼻涕虫侯世文踹开,郭帆上了开往机场的出租车——得到领导首肯,车费他报销。
佟少泽的安排是这样的:郭帆带着行李到机场去接他,他带着郭帆和他的行李把他接回自己的家。
郭帆心中意见大大的:我干吗非拖着这么沉的行李来机场接你啊!我直接大车到你家门口等着还不行啊?可是领导意见他没法违背,只能闷闷不乐地踢着行李箱下面的轮子。
佟大少精神熠熠地下了飞机,看见郭帆神采飞扬地招手:“同志们好!”
郭帆打个立正:“首长好!”
“同志们辛苦了!”
“你也知道辛苦啊?知道辛苦就多给点儿辛苦费。”郭帆毫不客气地伸手要钱。佟少泽怪他:“满身资产阶级铜臭味,思想腐朽没情调。”
“哪里,比不上少爷您直接浸泡在资本主义的粪池里接受洗礼熏陶。”
“大白天的,给人家的面子。”佟少泽微笑。周围不幸听到二人对话的旅客无不手捂嘴巴做痛苦干呕状。郭帆不为所动:“我饿了,吃什么?”
应郭小爷的要求,风尘仆仆的佟少泽开着那辆拉风的宝马七系一路疾驰来到了一家装修豪华的高档——热干面店。
这家小店的面积只有十个平方不到,屋子里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餐桌挤挤压压摆了五张。有一张还是不知道哪个单位淘汰下来的计算机桌,拆卸整修后凑数。
佟少泽对这张计算机桌大家赞叹:“用计算机桌做餐桌,这简直是对行为艺术的绝佳诠释。有谁可以想象得到,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乡野小店,居然还埋伏着这样一张可以震惊艺术界的计算机桌啊!”
郭帆不动声色地拉开凳子坐下:“不管佟大艺术家您再怎么扼腕叹息,这件艺术品现在就是用来吃饭的。”他向老板娘一招手:“来两碗招牌飘香热干面。”
老板娘热情地应了一声,朝后厨喊:“料玩漂祥惹杆免!”
佟少泽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正宗的湖北普通话。我周游世界,通晓多国语言,如今才知道还是祖国的母语博大精深。”
郭帆深表赞同地点点头。他班上有个外地小男生,又纯情又好学,却因作风问题而年少成名。原因就是有一次他拿著书向班上的学习委员讨教,一张口:“XX,饿想吻(问)你……”题没问完,对方恼羞成怒,一个笔袋摔了过去。
后众生听闻此事,皆以为实乃人间惨剧。莫不长吁短叹,深感国家推广普通话的重要性。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两碗面上来了。切得细细的澄黄色榨菜丝,上面浇上浓浓的芝麻酱,果然是香飘万里。郭帆不客气,只说了一句“吃”,自己低头拌面,淅沥呼噜。
佟少泽看着他一点也称不上文雅的吃相,微微笑起来,笑意里满满的温柔宠爱。很像一个慈爱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的感觉。
佟少泽环顾四周,呆呆看着他们的众人慌忙低下头,各自吃面。从他们一进来,屋子里的食客们眼就直了。郭帆还好说,可佟少泽西装革履的气质实在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有不识货的和自己同伴悄声说:“穿成这样来吃热干面,八成是个收电费的。”
“不对啊,收电费滴不都夹个黑皮包么?”
“嫌沉呗!扔自行车车筐里了。”
声音虽小可呛不住屋小笼音。郭帆呛了一口,拧开矿泉水盖子猛喝。佟少泽倒没什么过激反应,只是悠哉游哉地拿着筷子挑面:“这上面是麻酱啊?我还以为是鸡屎呢。不对,鸡屎的颜色比较浅,淡黄中泛着草绿。这个颜色深一点,更像人拉的……”
话音一落,呜呜声不绝于耳。有胃不好的匆匆结帐,捂着嘴巴冲出去了。剩下的虽然勉强挣扎着不想浪费,抿着面条,脸色却不那么好看。
佟少泽继续说:“人拉的也分三六九等。肠子不好拉肚子的人拉出来的屎和这个酱最像。”
剩下的几个也落荒而逃。
小店一下子清静不少。佟少泽这才满意地拌了面,大口吃起来。
郭帆抬头一看人全没了,茫然地问:“人都哪儿去了?这家小店的热干面最正宗生意最火,怎么都没吃完就走了?”
佟少泽掏出棉布手帕,优雅地擦擦嘴:“没什么,大概是集体拉肚子。”
郭帆咕嘟了两声:“肠炎也传染啊。”
在老板娘无限的翘首企盼中,两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大爷终于吃完走人。老板娘最终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职业道德,那句“欢迎下次再来啊”始终说不出口。
倒是郭帆很热情地对她说:“老板娘你家面太好吃了,下次还来你家吃。”
老板娘老泪纵横:大爷求求您别来了,咱是小本买卖,离乡背井地来你们大城市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08、姘居要争分夺秒
郭帆一进屋就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累死我了。”
佟少泽把行礼收拾起来:“你刚吃饱,累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消化食物是很累的一项工作吗?”郭帆坐起来,正色道:“我们的食道要努力地让食物通过,进入胃里。然后胃袋再用力地蠕动,把食物消化;再到小肠,大肠,分泌吸收排泄……”
“行了行了,”佟少泽苦笑着打断他:“我们今天能不能不要总是围绕同一个课题研究?”
“可是这个话题是老师您引起的。”
“我看你也挺喜欢。”
“彼此彼此。”
…………
沈默了一会儿,佟少泽摘掉眼镜说:“我现在有些后悔把你按照我自身的模式来培养。这是身为一个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