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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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寄余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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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心里嘀咕不停——阮凤楼?

    有符小玉在,哪轮得到他阮凤楼?!

    心中既是疑惑又是嫉妒,他想到从前小孩们都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时候,因为师傅十分地偏爱他,所以明里暗里经常有人对他使绊。

    小事儿他记得不清了也懒得去计较,只记得一次,他少不经事的时候,有一次玩闹趴在院墙上,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扯着奶娘的手在路边经过。

    大概小姑娘是出身还是不错的,长得可爱极了,每天都要在墙外那条路上经过一回。时间久了,靳云鹤便知道那女孩家是住在附近的,暗地里使了很多法子,终于打听到,那小女孩竟原来是某一富商的私生女,和姨太太一起住在这里。

    靳云鹤觉得自己一定是爱上她了,她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可爱,并且身世叫人同情,因此他在每日在艰苦生活的空档,都会偷偷跑到逼仄院里的一角,踩着石头看她。

    有一天他终于得了机会,让阮凤楼帮他瞒着,偷偷跑出去与那位私生小姐搭上了话,小姐原来叫做小玲儿,单纯可爱,十分喜欢这个长得白净的大哥哥。

    那时靳云鹤也憧憬过,若是自己长大了能把她娶回家,那该有多好。

    然而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他再看她,却再寻不见了。从今往后,那女孩再也没有回来过。

    若不是符小玉偷偷告诉他真相,他还要一辈子被瞒在鼓里!

    原来是那阮凤楼事后偷偷跑去告诉那小姐的奶娘,靳云鹤是个侍候男人的戏子,是被人压在身下操的。

    靳云鹤得知此事后哭了个昏天黑地,他的脸没了,这还是小事,可他再也见不到她了啊!

    他小时心中唯一美好的愿景,被击了个粉碎,因此下定决心以后绝不做侍候男人的行当,等唱戏赚够了钱,他还是要娶她的!

    小靳云鹤把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一直找机会报复,然而此事无凭无据,他也不敢乱说,只一次趁着阮凤楼犯了错,冲上去就把他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

    那次打得十分巧妙,因此没有错处可找,也并没有被师傅惩罚。

    但从那次起,靳云鹤与阮凤楼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第20章 贰拾 小蝴蝶

    

    靳云鹤哼了一声,等着戏唱完了,要把那阮凤楼叫出来看看。

    然而他给的钱虽然不少,看起来也像是个小少爷,只毕竟没有身份,同那些带兵的或是做官的还是没法比,因此直到靳云鹤等得快不耐了,开始频繁地看起表来,那阮凤楼挑了帘子才姗姗来迟。

    阮凤楼如今是个细长身材,越发女里女气了,在男人眼里岂是一个柔媚了得,靳云鹤看着,却只觉得娇柔做作得很。

    幸亏他离开得早,不然到现在可不也成了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

    靳云鹤半靠半倚在烟榻上看他走了进来,暗自冷笑。

    那阮凤楼似乎是个挺识大体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被收拾怕了,进来以后先低着头走到客人面前,不敢抬头看一眼。

    而等到他终于抬头看到靳云鹤时,却不可抑制地愣了一愣。

    “小蝴蝶?”靳云鹤挑一挑眉,很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坐这儿,给爷烧个烟。”

    他也没有怎么搭理阮凤楼,只是拍了拍自己手边那一处空儿,让阮凤楼坐下了。

    那阮凤楼平日里和各路人马打交道,有对他十分尊崇的,也有对他略有谄媚的,不过遇到那类死死要把他踩在脚下的,他是懂得如何做小伏低,毕竟有钱是大爷,给他好脸色那是人家有礼貌,没有也得受着。

    阮凤楼轻车驾熟地端起烟枪给他烧起了大烟,那捏着烟杆的手还是说不出的白净细嫩,乍一看也带了几分风姿。

    靳云鹤耐心地等他烧好烟,等他恭恭敬敬地递过来。

    然而真等他双手递了那烟枪过来,靳云鹤却接着随手朝地上一掷,烟杆啪嗒一声落了地,阮凤楼空伸着一只手,白玉似的细长手指尴尬地停住了。

    “我不吸这个,过来给我把烟点上。”靳云鹤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衔在嘴里。

    阮凤楼不说话,仍是规规矩矩地给靳云鹤点了烟。

    这次靳云鹤倒是没动手,只是凑到阮凤楼跟前,吸一口烟喷他一脸,而后道:“来一根?”

    阮凤楼捂着嘴低低咳了两声:“谢爷的美意,我心领了。”

    靳云鹤一笑:“怎么,还怕倒嗓子不成?”

    那厢阮凤楼只顾着捂嘴,摇头没有回话,因此二人便都沉默下来了。

    靳云鹤几番刁难,却都像拳头打进棉花里,有气没处撒,并且又看到阮凤楼一副乖巧模样,再一思索自己的所为,觉得有些没意思了,横竖自己现在也应了他的话,真成了个被人操的,认真计较起来,他也没说错,因此他换了一副嘴脸,端正坐起身来,想和阮凤楼认真聊一聊。

    “我说,你还认得我么?”靳云鹤凑过去问道。

    阮凤楼仍是微微低着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低了头:“自然认得。”

    “那你还记得我打你那次?”靳云鹤哼了一声,他是想要好好说话的,然而话说到这里,他又没好气儿了。

    阮凤楼垂了眼睛,轻声道:“记得。”

    “那你给我道个歉,我就原谅你了,以后也不跟你计较。”靳云鹤一副大方的样子,睨了他一眼。

    阮凤楼抬头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 仿佛受了委屈一般,然而还是偏过头轻声说道:“对不起,爷。”

    靳云鹤最是看不得他这副模样,一下子便怒了:“抬起头来,大声点儿,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阮凤楼咬着嘴唇不说话——那次被打,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也被冷落了半个月。身体受伤是小事儿,然而嗓子给喊哑了,心里也给打怕了,从此便被符小玉狠狠踩住,许多年不曾翻身。

    仍是低着头,眼圈有些红了。

    靳云鹤突然觉得很没趣,和这种人,还计较什么?他那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本事自己又不是没见识过,两人小时候玩得多好啊,后来呢,哪还有什么后来。他其实是想原谅阮凤楼的,偏生他不肯服软,叫靳云鹤气得肝疼。

    因此他把床上的小桌拂到地上,茶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一气之下走了。

    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硬生生扭着他的下巴非要看看他的脸,今天这一回,阮凤楼光低头了,他还没有趁机作威作福呢,想扇个巴掌就趁现在了。

    然而靳云鹤低头一看,阮凤楼的脸水白水白的,上面还有一道伤,被厚脂粉遮住了,大概他虽然表面风光,过得却也不好。眼圈是红的。

    顿时愣了一愣,他问道:“你哭什么?”

    阮凤楼终于抬头了,虽是被靳云鹤扭着下巴,然而时隔多年,两人的眼睛对视着,阮凤楼哑着嗓子哭道:“爷,我知道您现在有钱有势了,您要是还惦记着小时候咱们一块玩儿的情分,就饶我这一回吧,我这脸,明天还要见人哪。”

    靳云鹤松了手,他最看不得别人哭了,尤其是个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男人,还偏生哭得梨花带雨。

    靳云鹤也不再看他,烦躁地拂袖转身,在屋里踱了几圈,话锋一转又问道:“那符小玉现在如何?”

    阮凤楼见他语气缓和下来,便也止了泪,又拿袖子沾了沾脸:“符小玉么,他十五岁就跟一个总长好了,听说后来又跟了日本人,现在……”他看了一眼靳云鹤,“现在我倒是不知道了。”

    靳云鹤哦了一声,瞥他一眼:“你倒是过得不错,符小玉不在,捧你的人挺多吧。”

    阮凤楼偷偷看了一眼靳云鹤,发现他脸上并没怒色,心中隐隐找回了从前浑玩在一起的感觉,便也轻微得几乎没有似的抿嘴笑了一笑:“大部分人都是花钱看个热闹,那些手里有兵的,都是粗人,有钱有势的,也都看不起我们唱戏的,动辄便要打要杀,我们没有办法。”

    靳云鹤嗯了一声:“这倒是。”

    同时他想到了薛文锡,薛也是个有钱有势的,但和别人不一样,思绪一转又念及薛覃霈,心中抽了一下。

    “我倒是挺羡慕你。”阮凤楼接着道。

    靳云鹤笑了一笑,他笃定阮凤楼不知道自己现在干的勾当其实同他差不多。

    “我错怪你了,之前还以为你为了上位使手段害了符小玉,是我心眼小,总计较小时候的事情,咱俩还是和好吧,我有空来看看你。”靳云鹤转身要走,再耗下去自己也觉得没意思,阮凤楼这样服软,又哭了一回,倒显得他越发不是人了。

    如今的天河园已经不再是那个小桃园,除了小蝴蝶,再没有他认识的人。

    师傅走了,符小玉走了,所以他也该走了。

    然而阮凤楼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什么小时候的事?”

    靳云鹤嗤笑:“行了,你也别装傻,你以为你那顿打是白挨的?要不是你把小玲儿赶走,我至于对你下那样的狠手么?我都已经原谅你了,你还怕什么。”

    阮凤楼突地变了脸色,急步前来拉住了靳云鹤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我赶走了小玲儿?”

    靳云鹤也不笑了,他看着阮凤楼突变严肃的脸色,突然意识到什么,愣了一愣而后问道:“不是你?”

    阮凤楼却突兀地笑了一声,跌坐回了床上:“原来是这么件事,我当咱们玩得这么好,你却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呢。”

    靳云鹤顿时便黑了脸,低声骂道:“妈了个X的,那就是符小玉了。”

    二人同时默契地噤了声,靳云鹤拉着一张脸出去了,小齐如同一个影子,也跟着走了。

    此时天已将暗,靳云鹤跨进车里坐下,砰地一声关了车门,兀自不再讲话,心中乱得如同一团麻,不知该说什么。老王似乎在耳边又嗡嗡地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第21章 贰拾壹 再回首

    

    靳云鹤到家的时候,薛文锡正靠在沙发上看报纸。

    “去哪儿疯了?”薛文锡淡淡问了一句,没有抬起头,“薛覃霈和你在一块儿么?”

    靳云鹤没说话,径直走过去靠在沙发一边,搂住了他的腰。薛文锡终于放下报纸,也回搂过去,低头问道:“怎么了?”

    靳云鹤摇摇头:“我回了一趟天河园。”

    薛文锡心里咯噔一声:“怎么?”

    靳云鹤此刻已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没有心思探究薛文锡的往事,而是心情非常不好地把脑袋埋在薛文锡怀里钻了钻。

    薛文锡却是心里打鼓,只面上假装平静地拍拍靳云鹤的头:“小猫儿似的。”

    靳云鹤仍是没有说话——他心里实在是太乱了,乱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薛文锡见他没了动静,便伸手拿起报纸继续看了起来——他心中是有些不安的,如今日本人对于中国的野心可谓昭然若揭,一只脚已经跨进东三省。虽然自己的势力是在这个英租界之内的,一时还与日本人无关,但是整个中国不太平,他便也无法太平。

    因此对于家中的事,他此刻也并不十分挂心。

    靳云鹤蜷缩在薛文锡怀里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

    薛文锡早已看完那张报纸许久,正在心里细细盘算,若是形势变了,会怎么变,也好给自己和家里人留个后路,他是绝不会做汉奸的,他心里清楚,然而只要手里有钱,先到国外躲两年再回来也不是不可以,权力没了就没了,这样的世道,能保住命就已经很不错。

    他知道自己的命就相当于整个薛家的命,儿子没什么本事,没法依靠,靳云鹤则更无可能,他是从小就清楚只能靠自己的,因此现在头脑便异常冷静清楚。

    这里就快要变天了,或早或晚,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边薛文锡顾前顾后从南到北把整个中国都分析了一变,正思索着,突然被靳云鹤一声轻叹给打断了,他回了神,问了一句:“又怎么了?”

    靳云鹤闷声问道:“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去小桃园?”

    薛文锡一阵讶异同时又有些不安,以为靳云鹤已经摸清了自己从前那些破事:“是啊,你都知道了?”

    靳云鹤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什么了?”

    从前靳云鹤只要一从鼻孔出气就没什么好脸色,薛文锡习惯了,因此还以为他想到自己那些事心中不顺,便随口安慰几句:“都是过去那么久的事儿了,该忘的就得忘,要不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薛文锡口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清楚,自己是不会忘记靳椋秋了,那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都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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