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岩在旁边当然明白他们说的意思。
十皇子关憧逸前些天贪功心切,硬是领着三万禁军离去,按理,他应该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到了叠城,如果到了,几万远东军加三万禁军,必定发起总攻才对,可是现在看叠城风平浪静,而且看叠城外面围城的军旗,全是远东军,无一禁军。难道关憧逸经过虎头山的时候真的遭遇强盗,并且失利了?
诸容讶然,说:“虎头山的强盗真那么厉害?皇叔那可是三万的禁军啊!”
商隐谦脸色沉着,没说话。虽说十皇子此去是他自己固执而为之,但是自己身为元帅,难免脱不了干系。
这时山下已经有一队人马飞驰上来,打着侯恒温的大旗,为首的是一个青脸汉子,留着胳腮胡子,一脸凶悍,穿着统制制服,衣甲鲜明。
千岩还以为这人就是侯恒温,心想看这人的样子不像个贪官啊,这人还真不可貌相。
不料那人来到商隐谦面前,行礼道:“侯将军麾下副将龙生威奉侯将军之命,恭迎大元帅和皇孙殿下。”
千岩一怔,哑然失笑,原来只是一个偏将啊。这侯恒温也未免太大架子了吧,只是派一个偏将过来迎接商隐谦的大军。
果然,诸容脸色首先就是一沉,商隐谦虽然还是微笑,却说:“侯将军面子好大啊,本帅要见一面都那么难。”
那个龙生威急忙说:“元帅莫怪。侯将军几夜未曾合眼,疲劳不堪。现在忙着准备攻城事宜,故此派末将先来迎接。”
“攻城?”诸容沉吟道。
那龙生威眼睛一亮,好像突然醒悟自己说漏嘴似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硬着,好一会才把话题绕开,说:“元帅一路匆匆赶来,怕是人马疲乏。侯将军已经在大营中摆了盛宴,犒劳诸将。”
商隐谦笑笑,也没再追究,领着大军随着这龙生威的队伍下了山。一路上,商隐谦问:“请问龙将军,十皇子的三万禁军到了没有?”
“他不是和你们一块前来吗”这龙生威也是个马大哈,这时才发现商隐谦一行人中并无十皇子关憧逸,脸色一下变了,道:“是了,十皇子呢?”
商隐谦脸上并无不妥,只是微笑,诸容眉头皱了一下,但看到商隐谦若无其事,也不说话。
商隐谦道:“十皇子与我们不同道,估计正在赶来的路上。”
一直到了军营,商隐谦的五千铁骑在几个偏将的统领下,安营扎寨。而商隐谦和诸容及千岩三人,随龙生威前往侯恒温的大帐。这时侯恒温才从大帐中走出来。
千岩早闻侯恒温的大名,得知这人虽然贪图钱财,见钱眼开,但也是个将才,屡立战功,若不是屡立奇功,皇帝也不会留他到现在。所以千岩印象中的侯恒温应该是比较威猛才对。然而看到真正的侯恒温,不禁大跌眼镜。这哪个是将军啊,分明就一个贪官模样。
侯恒温穿起了制服,但是油光满脸,圆圆的身体,挺着个大肚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脸上的肉都在颤动,整一屠夫相。
侯恒温来到商隐谦面前行了个大礼,奇怪他这么臃肿的身躯躬下身子居然是出奇的迅速,显然是熟能生巧了。侯恒温平日再狂妄张狂,但是在名将商隐谦面前,也不得不认低威,此时毕恭毕敬地说:“末将侯恒温拜见大元帅!”
商隐谦温和地笑了笑,说:“有劳侯将军了,我还以为请不动你呢。”
侯恒温避而且不答,转而奉迎道:“商元帅之大名,威震天下。末将自小时候就已经对元帅崇拜万分,万万没想到今生居然有缘相见,末将之福啊!”
商隐谦宠辱不惊,淡然一笑,千岩有些受不了,不屑地睨了侯恒温一眼。诸容笑道:“侯将军少小有志,难怪成就今天之威名,小王倒是深为佩服啊!”
这话一语双关,言者出于讽刺,听者以为马屁。所以这马屁也拍得见效,侯恒温脸上的肥肉一下子扯开来,笑道:“王子殿下过奖了。末将这丁点虚名,在商元帅面前就不是名了。”
千岩这时的目光落到远处的城墙上。叠城也有着悠久的历史,因为雾月省历来没有发生过战乱,所以这里的城墙还是几百年前的城墙,呈现出暗青色,陈旧中让人看到它的坚固。这段时间经过战火洗礼,古老城墙已经有好几处出现小缺口,远远看去依稀能看到一些大滩血迹,仿佛一些丹青高手描上去的图画。城墙上的有叛军在来回巡视,严阵以待。
数万远东军包围着这叠城,居然尚未拿下,这城中的叛军应该特别顽强吧。千岩心中默默地想。
入了大帐,里面早已经备了酒席,侯恒温请商隐谦上座,自己和诸容分别坐两边。千岩这时看到座位都坐满了,完全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禁愕然地看着诸容和商隐谦,心想我现在真的成下人了?难道只能站着看你们吃饭喝酒?
商隐谦显然也看出有点不对劲,道:“侯大人,似乎少了一席吧?”
侯恒温愣住,道:“是么?还有谁?末将听闻十皇子未赶到,故此撤了原来多出的一席。”
诸容指着千岩道:“这位是霜丞相之子,霜少游,武艺高强。随小王出征,贴身保护。”
侯恒温一下子吃惊地走到千岩面前,说:“原来你就是霜少游啊?果然是少年英雄啊!请恕末将眼拙。”接着喝下去:“来人啊!为霜少爷设坐席!”
千岩虽然不喜欢这种马屁式的寒暄,但既然人家拍你马屁了,至少要回个礼吧,刚想说话,不料侯恒温又说:“霜少爷仪表非凡,一进来末将就觉得英气逼人。末将对霜丞相也是敬佩之极,只是霜丞相似乎对末将颇有微词。据说因为雾月省叛乱一事,霜丞相还参了末将一本。末将诚惶诚恐,不知犯了哪门子错,回去定当亲自向霜丞相负荆请罪,到时还请霜少爷在令尊面前美言几句。”
他这话说来平平淡淡,波澜不惊。但是千岩听来,却是犹如一石击浪,整个人立刻一震。千岩一开始就觉得奇怪,自己随行前来,已经有人通报了,侯恒温不可能疏忽到忘了给自己设席,现在看来,他这么做是早有预谋的,无非是要间接报复一下霜晏而已,给千岩来一个下马威。
那天早朝,众臣讨论南疆叛乱,谈到侯恒温时,霜晏确是参了侯恒温一本,说他本来可以迅速平定叛乱,但是却一直拖延,为的是私吞朝廷拨下去的粮饷。没想到这侯恒温消息还挺灵通,一早就收到风声,现在已经展开了报复。千岩心想刚一见面他就给自己来这一手了,以后看来自己和他很难相处了,这里是他的地盘,自己要处处小心才是。
但是在礼貌上千岩还是得保持笑容的,说:“家父与侯将军之间必定有着一些误会的地方,少游回去之后,一定代为调解。”
“那就有劳霜少爷了。”侯恒温笑逐颜开。千岩却在这笑下面看到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厌恶的同时又有些心寒。
众人坐定,酒菜上桌。侯恒温拍拍手掌,一队歌妓从帐后走了出来,商隐谦有些愕然了,问:“侯将军这是……”
“边喝美酒边赏歌舞,这可是人生之乐事啊。”侯恒温呷了一口酒,怡然地说。
诸容嘴角一提,似笑非笑,说:“原来将军这几个月就这么平叛啊?”
侯恒温听出这话中骨头,却一脸不在乎,呵呵笑道:“吃饭是吃饭,平叛是平叛,两者之间可没有必然联系吧!”
商隐谦严肃地说:“把歌舞撤了吧。谈正事,本帅有很多事要请教侯将军的。”
“既然这样,那就……撤了吧,撤了!”侯恒温朝那班歌伎挥手,“还不走?!”
待歌伎全走了之后,商隐谦直奔正题,说:“侯将军在急报上称,你们被叛军围困,情况危急,然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将军可否解释一二?”
侯恒温道:“元帅有所不知。别看我军现在包围叠城,其实我们才是真正的被围困者,末将统率六万远东军前来,业已剩余不到三万。”
千岩对军事战略不熟悉,骤然听侯恒温这话,感觉自相矛盾,颇为费解。但是商隐谦却猜到其实原因,皱眉道:“将军意思是说,在叠城之外,还有叛军对你们进行了包围?”
“元帅所言极是。当初叛军进攻叠城,城中知事严正不思抵抗,反而望风而逃,卷走大量财物。末将率远东军赶到时,叛军已经攻陷叠城,我军对城中的叛军进行包围,经过多次攻打,眼看就要攻了进去。不料背后却突然杀出数万人马,抢走我军粮草,焚烧大营,而城中叛军又趁机反扑,我军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好在臣领军力战,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突然杀出数万人马?”商隐谦沉吟道,“这数万人马是什么来头?叛军的援军?”
侯恒温不屑地说:“只是一些山贼草寇而已。雾月省占山为山的强盗不计其数,但都是打家劫舍居多,从未敢对抗我朝大军。末将本打算叛乱平定之后再将他们逐一剿灭。殊不知他们倒先下手为强,先对我朝大军展开进攻,若是一两座山寨的强盗,倒也不成气候,但是这次是叠城附近五座山寨联合起来,力量强大,匪夷所思。当然,他们只是乌合之众,正面与我军对垒,必定不是对手,所以他们不敢与我们明刀明枪地打,只是趁我军全力攻打叠城,分身乏术之时,对我们发起偷袭,掠夺一翻。至今他们还在附近虎视眈眈,想借机再度偷袭。末将进退两难,若是进攻叠城,那么背后必定受到山贼的袭击;若是回头对付山贼,叠城里的叛军必定杀出来,突破我军包围。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末将与叛军只是对峙,不敢有所行动。”
原来这么一回事啊,千岩恍然大悟,难怪一来到这里就觉得不对劲。数万大军包围一座看似没什么战斗力的旧城,居然久攻不下。原来不是攻不下,是不敢攻,只要侯恒温一动,附近的山贼必定闻风而来。所以与其说是侯恒温包围叛军,不如说是强盗包围了侯恒温。
商隐谦一直是闭着眼睛在听,好像睡着一样,诸容却越听越皱眉。事情的复杂远超出了他们预期所料。
“你事先就应该向我们说明这事的。”商隐谦睁开眼睛,定眼看着侯恒温。
他的意思是说,你之前没说明具体情况,等我们来到这里了才说出来,这其实就等于把商隐谦他们的几千军队也拉入了包围圈之中。
“这是末将一时疏忽。”侯恒温道,“但末将还有另一想法,末将认为,只要元帅大军一到。军威大振,在远处虎视眈眈的强盗自然不敢有所行动,到时再由末将的军队攻打叠城,一举消灭叛军。因为那些只是强盗,他们并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叛军,他们攻打我们只想掠夺我军粮草装奋,并不是想救应城中的叛军。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本帅统领大军前来,只要往这一站,吓唬那些强盗,让他们不敢从背后偷袭,而你们就利用这个时机拿下叠城,对吧?”商隐谦木无表情地说。
其实他这话就是侯恒温的意思,但是侯恒温明显听出他话中的不满,只能讪笑着说:“末将只是觉得,以元帅之军威,可以不动一兵一卒便可赢得这场战争。”
商隐谦冷笑,说:“那么看到本帅统领前来的只是五千人马,将军是否失望?”
“西域黑甲精骑之精锐,天下首屈一指。元帅这五千人马可敌五万。末将欣喜若狂,失望从何谈起?只是末将奇怪,为什么十皇子的三万禁军迟迟未到。”
“皇叔走的是另一条道。”诸容说。
“元帅你们从香草山过来,那么十皇子的军队走的是……”侯恒温眼睛一下子睁大,“虎头山?”
商隐谦故作不知,愕然问:“是啊。有问题吗?”
侯恒温脸上出现着急之色,这倒不像是装的,显然他对十皇子那边异常牵挂,道:“虎头山山上的强盗,可非同一般啊!十皇子会不会……”
商隐谦道:“我劝过皇子殿下,只是他一意孤行,希望他不会出事。”
“那我现在就派人沿那条路去打听……”侯恒温急急站起。
“不必了。”商隐谦一笑,说,“方才我已经派出斥侯乔装前去打探,一天之内应该有消息。看侯将军那么着急,似乎与十皇子交情颇深啊!”
“交情倒不敢谈起。”侯恒温笑笑,道,“只是当年末将被贬往远东时,十皇子当时在连云港任港督,对末将颇为照顾,末将一直铭记在心。”
这时大帐外突然人嚷马嘶,鼓声大起,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千岩耳朵灵敏,首先听到,接着大家都听到了,商隐谦眉头一皱,问:“怎么回事?”
侯恒温若无其事地笑笑,说:“能有什么事,我们只管吃菜喝酒便是。”
这时帐帘掀开,诸容旗下的一个副将走了进来,脚步匆匆,脸带慌张,径直走到商隐谦耳朵,小声耳语。
商隐谦脸色一下子变了,瞪着侯恒温,道:“你下令攻城了?”
侯恒温脸色平静地说:“正是。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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