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秋趴在床上,额上密密地布着细汗,喉结滚动了几下,闭眼平缓气息。
两人没一个人讲话,各自沉默着,与刚才火热的行为截然相反的沉静。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芮秋光*裸的手臂伸过去拿了手机,“喂?”他的声音透着沙哑,比往日低沉些。
手机那头安静了两秒,像是隔着电话看到了他目前的状况,“你……在他那?”
芮秋的身体顿了顿,“你等下。”
芮秋随手拿了块毛毯裹在腰间,拿着手机去了客厅,陈朗的视线在后边跟着他。
窗外什么时候下了雪,扬扬洒洒竟然在地上铺了白茫茫一层,路灯下,小区的运动设施上也被雪描了一层白边,这个时间,外头并没有什么人,白天热闹的小区在这个下雪的夜晚多了几分冷清。
电话是穆兰打来的,说两人离婚的事她已经对芮小弈作了“适当的”解释,“承认”自己背叛了他们父子。芮秋脑海中回响着穆兰温婉的声音,心里的滋味重重叠叠,五味杂陈,味瓶打翻一般。
穆兰末了问他和那人处得好不好,芮秋只说了句挺好。
挂了电话,芮秋靠在窗前,鼻尖清浅的气息在窗户上留下一片薄薄的水雾,窗玻璃上映着他的身影,脸上那片淤青清晰可见。
不过半个月时间,他和陈朗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联系越来越浅,仿佛一撒手,对方就与自己形同陌路,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一句话就可能打破那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事情怎么会发生到这一步,芮秋自己也不清楚,真要说,也许他和陈朗的关系就像一只蛋壳,外力平衡的状况下坚不可摧,一旦某个力道失衡,一根手指就能压碎,而他和穆兰的婚姻就是平衡点唯一的维系。
几天后芮小弈打来电话,话里话外多了一层安抚,似乎是信了穆兰的话,认为这场婚姻走到尽头完全是因为他妈妈变了心,末了还问芮秋能不能原谅他妈妈,说到后来简直要哭了,芮秋知道芮小弈心里难受,毕竟在芮小弈心中,他和穆兰虽然分居两地,却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情深意笃,现在忽然之间因为第三者插足,夫妻劳燕分飞各自东西,芮小弈如何能接受得了?
隔着电话,芮秋安慰了半天,那头芮小弈的情绪才稳定下来,临挂电话的时候说了句让芮秋哭笑不得的话,“就算我妈给我找了后爸,我也只有你一个爸。”
这一句话奇迹般抚慰了芮秋疲惫的身心。
芮小弈暂时不回来,留在上海陪他爷爷奶奶,芮秋也清闲了些,原先工作的那家公司他递了辞呈,趁着年前这段时间给自己放了个假。
陈朗自那天在这里过了夜,便没怎么联系他,芮秋给他打电话过去,他只说外环那边的厂房出了问题,他带人过去重新接电拉水管,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芮秋给陈朗发了条简讯,说他二十七八号回上海过年,陈朗简单地回了个嗯。
芮秋没有等到陈朗回来,二十八那天晚上上了火车,两人最终连面都没见着。
芮秋已经有三年没回来过年了,以往都是和芮小弈以及陈朗三个人过的,这次回家,芮秋的大哥二哥妹妹几家子也在,十几口人,实在是难得的热闹。
芮父芮母也高兴,自打四个子女成了家,一家人有些年头没在一起过个团圆年了,老两口看着绕膝喊着爷爷奶奶的孙子孙女,别提多欢喜了。
年夜饭的时候穆兰也在,虽然她和芮秋离了婚,但这里头十几年的情分没少半分,芮家并把她当外人。
芮母煎了干鱼,烧了自家腌晒的咸鸡咸肉,捏了糯米圆炸了肉圆,三个儿媳也都各自准备了几样拿手菜,一家人聚成一大桌,气氛热火火非常喜庆。
芮秋敬酒陪酒之间把脸喝得绯红,芮家大哥二哥有意灌他,芮秋招架不住,赶紧找了个借口离了桌。
捧水拍了拍脸,让脸上的热度退去些,芮秋给陈朗拨了个电话。
“吃了么?”
“正吃着,你呢?”
“也吃着。”芮秋回头望了眼笑声一片的饭桌,转过身,“你在哪儿过的年?没在傅清丰家?”
“人家一家子我去凑什么热闹,一个人吃碗饭挺好,买了几样卤菜。”
“……我明天回去。”
“你在那多待两天吧,我没事儿。”
“又抽上了?”
“闷的慌,抽两根,行了,听人喊你了,去吃饭吧,我挂了。”
那头的人声已经变成了忙音,芮秋呆立了会,收了手机转身入了席。
【唐·筱·声——晋·江·原·创】
4、第 4 章 。。。
几个大孩子在院子里放炮仗,爆出了满院子的红纸片,芮秋坐在矮凳子上,低头瞧见一双裸色高跟鞋。
穆兰是个女强人,但这一点不影响她与生俱来的女人味,一身驼色羊毛大衣极好地衬托了她姣好的身材,细长的腰带在腰间随意捥了个结,大衣内露出的小腿被黑色的丝袜包裹,知性而成熟。
她在芮秋身边坐下,将肩前的栗色卷发拨到身后,陪着他安静了会,“你一有心事总喜欢一个人静静的什么都不说。”
她说着转头,展露出旁人轻易不能见到的温婉笑容。
芮秋亦露出一丝笑,并没有否认,“和小弈处得还好么?”
“你该问问他,他跟我在一起那几天跟我说过几句话?”穆兰摇头笑了出来,“成天跟防贼一样防着我,公司的下属打电话过来问事情,他就跟我身边转来转去,事后我那下属竟然跟我说有人用我的手机给他打电话让他少骚扰有夫之妇,否则告他性骚扰,这孩子。”
芮秋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微微笑了笑,“一肚子鬼点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穆兰看了他一会,伸手握住他的手,温热柔软的手心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你把咱们儿子教育得很好,当初我的选择没有错。”
芮秋转手握住她的四指,拇指抚过她细腻的手指,“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穆兰俯身枕在他腿上,微微闭上眼睛,像一个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中的女人,“我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抓住那一次机会。”
芮秋微微一愣,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穆兰摇摇头,“我在想,那时的我怎么会那样大胆,竟然试图把你引上床。”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抬起头看着芮秋,精致的淡妆,细珠光的眼影,让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娇美,“你的反应我现在还记得,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形容。”
芮秋并没有笑,却是伸手摸着她光洁的脸颊,“……对不起。”
穆兰并没有待多久,跟芮父芮母告了别就悄悄离开了,等芮小弈手里抱了三根花炮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上了飞机,飞向大洋彼岸的国度。
芮秋见芮小弈垂头一言不发,伸手摸着他的脖子,“你妈留了国外的地址,你高考完我们去她那儿玩。”
芮小弈脖子一扭避开他的手,不满地嚷嚷,“爸,你手凉死了!”
“你这……”芮秋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一双火团一样的手握住了。
芮小弈转头瞪他一眼,“帮你捂啦,老头子。”
芮秋无声地弯了嘴角,抬手把两人的手一起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哇,有money,我摸到了。”芮小弈大呼小叫,吵嚷着问芮秋要压岁钱。
“喂,别太过分。”芮秋避开芮小弈的贼手。
芮小弈不依不饶,父子俩竟然绕着院子玩起了追逐战,这一闹,没把芮小弈打发掉倒招来了几个侄子侄女,芮秋被几个大孩子围攻,手忙脚乱险些摔倒,喂了半天也没人理他,最后一脚踩在雪地里滑倒,几个孩子一哄而上,把他兜掏了个干净。
芮秋一身的雪,哭笑不得,几个侄子侄女在一旁刮脸,“三叔,羞~”
芮父芮母和芮家两个哥哥嫂子在一边看着早笑得直不起腰了。
芮秋摇头失笑,认栽。
年初一的凌晨,芮秋父子就搭乘火车回了家。
夜班车,芮家父子俩一夜没合眼,进家之后芮小弈就一屁股歪倒在沙发上,倒了被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了喝了两口,本来还想在芮秋面前证明年轻人的精力,哪想一杯热牛奶进肚,他就靠在沙发上仰头张嘴会周公去了。
芮小弈在芮秋眼里虽然是孩子,但男孩子的身架在哪儿摆着,芮秋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这个半大小伙子弄进卧室。
芮小弈一沾床,无意识揉了把脸,五官险些揉错了位,然后卷年糕一样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发出细小的鼾声,显然是累坏了。
芮秋洗了把脸,毛巾刚挂在毛巾架上就给陈朗拨了个电话,手机里对方的彩铃喧闹地响着,芮秋等来的是服务台那句“暂时无人接听”。
芮秋在这个城市的熟人并不多,回礼送礼,走亲访友,看着没多少事,等闲下来,好几天就这么过去了。
芮小弈这几天老老实实待家里跟着他爸这家那家拜年,要是别的日子他才没那个兴致,他纯粹是冲着压岁钱去的,他正攒钱准备大学的时候偷偷买辆摩托
芮小弈跟芮秋前同事的儿子一起去市里玩了,家里就剩芮秋,他刚收拾了碗筷,口袋的手机就响了。
陈朗从他回来就没联系过他,芮秋也不认为这通电话是陈朗打来的。
“喂?”
“芮秋,是我。”是傅清丰。对方身旁似乎有人,芮秋听到他和别人低声争论什么,想来是他妻子周晴。
芮秋隐约听周晴说了一句“你这不是让他们两难做么?”
“有事?”
“咳。”傅清丰那边犹豫了一会,“要我拐弯抹角我也拐不好,我就直说了吧,陈朗在酒吧跟女人胡搞!”
周晴一把抢过手机,骂了傅清丰两句,转头说:“芮秋你别听他胡说,陈朗就是跟别人喝了一夜的酒,没发生什么,你赶紧去把人弄回去,啊,没别的事。”
“你把手机给我,什么叫没发生什么,两人都搂一块了,这还叫没发生什么?非得等孩子满地跑了那才叫发生什么啊?!”傅清丰在手机那头嚷。
“傅清丰,你就嫌事情不够多是不是,啊?人家两口子好好的你非得整出什么事!”
“周晴,你把手机给我!”
“就不给,你能怎样?”
夫妻俩在那边拌起了嘴,越吵越凶。
“嫂子。”
“芮秋,真没什么事,傅清丰这人蚂蚁都能说成大象,你别听他的,陈朗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他不会在外头胡来,小飞昨晚又吐又泄,我跟傅清丰现在还在医院,实在走不开,不然也不会给你打电话。”
“嗯,小飞现在情况怎么样?”
周晴见他没提陈朗,也就顺势把话题转了,“大概是昨晚吃坏了肚子,还不是傅清丰,弄一堆海鲜回来,又生又冷,孩子不闹肚子才怪!”
“你就马后炮,我弄回来的时候最高兴的不是你么?”
“我说你能不能把嘴闭上?”
眼见夫妻俩又有斗嘴的势头,芮秋忙打住,“嫂子,你们在哪个医院?”
“第三医院。”
“那我待会过去你们那儿。”
“别啊,芮秋,陈朗……”
“我在医院有熟人,兴许能帮上你们什么。”
“芮秋啊……”
“那嫂子我先挂了。”
“……哦,那……麻烦了。”
刚从医院出来,后头傅清丰就追了上来。
两人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对面骨科大夫办公室人来人往,手里层层叠叠地拿着挂号单病例收费单,今年冬天连着下了几场大雪,整个城市都结了一层白冰,不留神就得摔上一跤,轻则肌肉扭伤重则骨裂骨折,想安安稳稳过个年也不容易。
傅清丰原先有一肚子话要说,真和芮秋这样并肩坐下来他又说不出口,他转头看了看芮秋。
第一次见到芮秋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好,五官端正,皮肤白净,个字高挑,完全不像三十多岁的人,平时说话也总是慢声慢语,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生气,也对别人产生不了多大的冲击力。
芮秋和陈朗一块这几年,傅清丰就没见他发过脾气,倒是有几次去陈朗家找陈朗的时候撞见陈朗对他大呼小叫,而芮秋只是垂着眼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等陈朗撒完火,他才会不急不缓地开口,带着一丝叹息的意味,“你别跟我吵了,我总不会害你。”或者“吵完了就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趁着天好给你洗了。”
每每那个时候,傅清丰都觉得自己的出现令对方处境尴尬,然而末了总却是芮秋对他报以歉意一笑,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给他泡茶。
有意无意,傅清丰去陈朗家的次数就少了。
就算看似不在意,但实际上又有几个人在外人面前被自己的爱人指着鼻子叫骂,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