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冬将窗帘扎好,开始为了楚暖准备今天的衣物,轮椅推到了床边,随时等待楚暖的起床。
准备好这一切,楚暖还没有起床的意思,贺冬多看了他一眼,见楚暖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蒙上了一层金色的米雾──那是面部细小绒毛带来的效果。睡眠让楚暖双颊晕染了一层薄红,没有血色的粉唇也因为被褥的热度而略显红豔,精致的五官愈发精致,清醒时的阴冷荡然无存,不论怎麽看,这都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
贺冬目不转睛地打量著,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麽冒昧,直到楚暖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对上,楚暖脸上闪过短暂的迷茫,迷茫後陡然阴沈。
贺冬这才意识到犯了楚暖的忌讳。
楚暖寒著声音说:“我说过,你再这麽看我我会把你的眼睛挖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自知理亏的贺冬真诚地说。
楚暖定定看了贺冬许久,冷哼一声,神色微缓。
楚暖自己撑著坐起来,他挪动自己的身体坐到床边。贺冬知道楚暖是要起床,便走到他身边,俯身将楚暖抱了起来。
楚暖攀著贺冬的肩膀,鼻尖触到贺冬的脖子,微微耸动了一下,他有些突然地问了一声:“早上洗澡了?”
贺冬愣了愣,随即答道:“嗯。”
楚暖没再说话,被贺冬推进洗手间,在特别设计的洗手台前洗漱。等他打理好了,贺冬再将他推回房间换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楚暖突然说:“以後每天早上都要洗澡。”
洁癖?贺冬想起这个词。不过就算楚暖不说,贺冬每天早上都要锻炼,锻炼完也都是要去洗澡的。
贺冬点头应道:“好。”
接下去就是轻松而刻板的一天,贺冬依然站在楚暖身後,楚暖依然时不时让贺冬拿本书或是拿份资料,贺冬依然找不到,楚暖依然是带著一丝不屑地告诉他要拿的东西在哪里。午餐和晚餐贺冬依然慢了一步,不过楚暖依然在吃完後静坐片刻,有点像是某种习惯,又有点像在等待贺冬。到了晚上贺冬依然为楚暖擦身,对於已经看过一次的身体他已经不再那麽好奇,没什麽怪念头地结束了服务,抱楚暖上床了。
贺冬回到房间给小妹打电话的时候,楚暖也给郑伯打了一个电话。
“暖少爷,有什麽事吗?是贺冬让您不高兴了吗?”郑伯问,带著一点忧虑。
“嗯……不。”楚暖轻声说,顿了顿,他问,“他用的是新的沐浴品?”
郑伯愣了愣,说:“暖少爷您稍等,我查查。”
短暂的等待後,郑伯说:“是的,他用的产品是前段时间厂家刚送来的新品,试用之後觉得味道还可以我就留下了,刚好贺冬进来需要新的沐浴品,所以我就让人将剩下的送到他那里。暖少爷,您觉得不好闻吗?”
“……不,好闻,我喜欢。”楚暖说。
郑伯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让人去买多一点。”
“好……”楚暖应了一声,但随即他又改口了,“不需要,他一个人用就好了。”
“嗯?嗯,好的,谨遵您的吩咐,我的少爷。”虽然有片刻的呆滞,但郑伯还是认真地记下了楚暖的吩咐。
楚暖并不像第一天见面时贺冬所认为的那麽难伺候,楚暖总是阴著脸,也总是很沈默,可是从来不会刻意刁难人,或许是楚暖根本不屑去刁难贺冬这样的“仆人”。一个多星期的接触让贺冬觉得楚暖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然少一点活力,虽然多了一点病态,虽然咋看之下似乎不讨人喜欢,但其实依然有著可爱的一面,也会赖床,也会耍小性子,也有迷糊的时候。
很平静地过了半个月,这天午饭後贺冬推著楚暖在中庭花园散步,一名仆人匆匆走来对楚暖说:“暖少爷,陆先生来找您。”
楚暖稍稍抬眼看了看仆人,淡淡道:“让他进来。”
没多久,仆人便带著一个男人来到了楚暖面前。贺冬一眼就认出了来者──陆文。
陆文真人比照片更加英俊,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有点像混血儿,而且身姿挺拔,穿著一身休闲西装,咋一看还觉得像一个成功人士。贺冬估计当初楚晗就是被这副皮囊给迷惑了,才死心塌地地跟著陆文,最後还为弟弟留下了一个牛皮糖。
“哟,小暖,好久不见啊!”
陆文一开口就暴露了他那油腔滑调的本性。贺冬不喜欢这样的人,,但他作为外人也不好说什麽。
面对陆文的招呼,楚暖只是“嗯”了一声,冷淡地问:“什麽事?”
陆文嬉皮笑脸地说:“呵呵,小暖啊,你可还是这麽冷淡啊,怎麽说我也是你姐夫嘛!”
“我知道,否则你根本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楚暖毫不客气地说,“什麽事,直接说。”
陆文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道:“小暖你真是……唉,也没什麽,就是姐夫最近手头有点紧……”
楚暖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上次不是刚给了你两百万。”
“那个还赌债了啊!”陆文毫无羞耻地回答,“还了赌债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楚暖眼也不抬,道:“赌债只有一百五十万。”
“这……”陆文转转眼珠子,笑道,“五十万很快就花完了嘛……”
贺冬估计陆文又是去赌钱而且赌输了,显然楚暖也是知道的。楚暖虽然冷哼一声,开口却不是拒绝,而是问:“你还要多少?”
“这……呵呵,小暖看著给就好了。”陆文笑嘻嘻地说。
“五十万。”楚暖不带感情地说。
贺冬觉得楚暖真大方,五十万说给就给,这数目可是贺冬想都不敢想的。可是陆文却不满足:“小暖,我可是你姐夫啊,不要这麽小气嘛。”
楚暖问:“那你要多少?”
“呵呵,加一个零就好了。”陆文的食指和麽指圈在一起比出零。
居然是五百万!
虽然看不见楚暖的表情,但贺冬却看到楚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神经质地抽搐,还带著一点愤怒。
楚暖沈默了片刻,道:“楚家不养废物。”
陆文的脸色顿时沈了,大声嚷道:“楚暖,你不要忘记当初你姐姐是怎麽死的!”
楚暖的手骤然握住轮椅的扶手,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青白的,筋骨暴起,让原本就消瘦的手看上去更加可怕,简直像是骷髅!
贺冬感觉到楚暖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
贺冬看不到楚暖的表情,但他觉得现在楚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贺冬不知道陆文那句话是什麽意思,难道楚晗不是自杀的吗?还是其中有什麽别的隐情?
贺冬觉得不太妙,他好像不应该这麽袖手旁观──他的任务是保护楚暖。
“你……”
“请你马上离开!”
楚暖开口的同时贺冬也开口了,贺冬洪亮有力的声音盖过了楚暖近乎低喃的话语。
楚暖迷茫而惊愕地抬头看向贺冬,陆文也狠狠地瞪过来。
“你是什麽人?”陆文恶言相向,“哦,你就是楚暖新找的小白脸是吧?啧,比上一个英武多了。干吗,吃了他什麽好处,还是被这小妖精迷死了,我和他说话你插什麽嘴!”
贺冬听出陆文话语中的猥亵,但现在他没有空去想这麽多,他上前一步站到陆文和楚暖之间,将楚暖挡在身後,厉声道:“请你现在马上离开!”
“你……”
陆文惊惧地缩缩脑袋,目光飘向贺冬身後的楚暖,还想再说点什麽,但被贺冬冷眼一瞪,话又缩回了肚子里。
陆文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楚家仆人训斥顿时十分恼火,但摄於贺冬的杀气他又不敢乱来,他咽咽口水,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你给我走著瞧!”
陆文後退了两步,却又冲著楚暖说:“楚暖,好好想想你姐……”
“闭嘴!”
贺冬大喝一声打断了陆文的威胁,眼睛瞪起,那古铜色的面庞狰狞毕露,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吃人似的。陆文吓得不敢再停留,慌慌张张地就跑走了。
贺冬一愣,没想到陆文这麽不经吓,他还没动手呢对方就跑了。不过贺冬好像忘记了,他可是从死人堆里走出的特种兵,板起脸来杀气腾腾的,哪里是个普通混混能受得了的。
贺冬挠挠头,有些纳闷,但也没想太多,陆文吓跑了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烦。
看陆文跑远了,贺冬才回头打量楚暖的状况。
楚暖低垂著头,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双手已经从扶手上松开,身子也不再颤抖,似乎已经没事了。
贺冬犹豫了一下,在楚暖面前蹲下,试图查看楚暖的面色,口中问道:“少爷,你……还好吗?”
刘海挡去了楚暖的神情,贺冬看的也不是很真切,只是觉得楚暖的脸色很苍白。
楚暖没有吭声,贺冬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声:“少爷?”
这回楚暖开口了,微弱,低哑,每个音都那麽飘忽,但每个音却又都是那麽沈重:“我……没事……”
贺冬苦笑,楚暖如此口吻他怎麽能放心。
贺冬想安慰一下楚暖,但又不知道陆文所指的楚晗之死是怎麽回事,听上去似乎和楚暖有什麽关系。贺冬怕自己乱说话反而会让楚暖更加痛苦,可是又不知道能说什麽其他的话。
犹豫了半天,贺冬还是起身向楚暖身後走去,路过楚暖身侧时他习惯性地拍了拍楚暖的手背以示安慰──以前贺冬都是这麽安慰战友的。贺冬丝毫不觉得这有什麽不妥,走到楚暖身後握上轮椅的推手,问:“少爷,你要继续散散步,还是先回房?”
“……回房。”
楚暖说,於是贺冬推著他朝住宅走去。
坐在轮椅上,楚暖看了一眼自己被触碰的手背,就在刚才贺冬的大手覆在上面的时候他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而这会儿,手背上似乎还残留著贺冬手心的温度。
定定看了一会儿,楚暖收回手,放在身前,另一只手握上,无意识地搓揉被触碰过的手背。
楚暖进入住宅後碰上面上焦急的郑伯。
“暖少爷!”郑伯看到楚暖低呼一声,急切地问,“您还好吗?陆文──他对你做了什麽?那个混蛋!我就知道不能让他进来!”
楚暖打断了郑伯的自责:“没什麽,他什麽也没做,他……他让贺冬赶跑了。”
“贺冬?”
郑伯惊讶地看向贺冬。
贺冬头皮有些发麻,现在想起来便觉得刚才自己似乎冲动了,陆文和楚暖之间不论发生什麽也都是楚家的家事,他虽然是所谓的“随身助理”,其实也就是保镖兼看护的综合体,一个外人而已,没什麽立场去插手他们之间的纷争,而且陆文的话似乎还涉及了一些楚家的私密过往。
面对郑伯询问的眼神,贺冬也只能硬著头皮说:“陆文对少爷出言不逊,所以我就……就吓了他一下……没想到那人胆子那麽小,一吓就跑了……”
郑伯的神色变得很复杂,多看了贺冬好几眼,但最後也没说什麽,笑了笑,转而对楚暖说:“少爷您没事就好了。”顿了顿,郑伯又问,“那陆文那边……钱还给吗?”
楚暖眼未抬,道:“给他,五十万,他不要就算了。”
郑伯离开後贺冬推著楚暖回到了房间,本来他们还应该再在花园里逗留半个小时的,现在提早回来了,若是现在就准备出门无疑太早了,贺冬不知道该干什麽便询问楚暖的意见:“少爷……要休息一会儿吗?”
楚暖沈默了片刻,抬手揉揉眉心,道:“我想睡一会儿。”
“嗯?好。”
贺冬将楚暖抱到床上,为楚暖更换睡衣。
对於楚暖这种身体虚弱的人来说睡午觉应该会是一个好习惯,不过实际上楚暖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今天楚暖突然说要午休,看来是陆文那一闹让他累了。
换好了睡衣,楚暖吩咐贺冬下午三点的时候叫他,随後自己挪动身体躺进了被子里。
贺冬为楚暖拉上窗帘,打开空气净化器,原本在一边等候命令的仆人走了出去,贺冬也准备离开。
就在贺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手表突然震动起来,贺冬连忙走回床前询问:“有事吗?”
楚暖看著他,道:“留下。”
“我?”贺冬很惊讶。
“是。”楚暖不欲多言,目光扫过一边的椅子和书架上,说,“你可以坐下看书。”
贺冬感到不解,抓抓头皮,不知这是楚暖的什麽怪癖,但人家是少爷,他也不能反驳什麽,便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而楚暖则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背对著贺冬睡了。
贺冬看了两页觉得有些无趣,注意力无法集中在文字上,有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贺冬的思路就渐渐朝其他方向跑去,首先想到的便是关於今天陆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