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女人慌张喊道,紧紧按住纪言肩膀。
“还有事吗?”纪言有气无力地问。也是,这样大费周章把他找来,不该只是为了告诉他真相,在他面前忏悔一通吧。
“连郑勋……连郑勋并不知道我曾经结过婚,还生过另外一个孩子。如果让他知道我隐瞒了自己的过去,知道我骗他,他肯定会勃然大怒,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小言我求求你,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纪言一动不动地站着,酸胀感席卷眼眶和鼻翼。他紧紧地闭上双眼,抿紧唇,忍受着喉咙里尖锐的疼痛:“你找我来,原来就是是为了这个?”
“妈妈真的没有办法……”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纪言声音颤抖。
女人松开双手,喃喃道:“谢谢你,小言……妈妈一定会想办法弥补你。”
“弥补?”纪言冷笑,“怎么弥补?”
女人却没听出纪言的嘲讽之意,她心中愧疚,见纪言这样问,忙道,“你要是缺钱或者缺什么东西,都可以来找我……”
“够了!”纪言生
硬地打断,实在无法再听下去,“我不需要!”
纪言说完,冲出包厢,脚步凌乱地朝外面走去。这个天旋地转的世界!他真想不管不顾地大吼一声,但他不能,他的自尊心迫使他痛苦地忍耐着,把所有脆弱的情绪压在心底。
他的身后,是他曾经日思夜想的妈妈。如今,不过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妻子,另外一个孩子的母亲而已。
滴答滴答。
纪言身体里血液,沿着血管破裂的伤口渗出,滴落在心底。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嘀嗒。滴答滴答。
☆、风衣男子
纪言坐在公交车里,一路上神思恍惚。公交车在某站停下来,人们纷纷朝车门走去。他听到车里的扩音设备报出一个熟悉的站名,于是站起身,也跟着人群走下车。
他在公交车站牌边怔怔伫立片刻,突然意识到他下错了站。大概前些日子打工打习惯了,不自觉在上班的商城门口下了车。
“靠,”纪言为自己的失魂落魄感到羞耻,“她都那样无情了,你伤心个屁!”他骂完,将双手叠插胸前,在凛冽北风中等待下一辆4路公交车。
三十多分钟过去,始终不见公交车的影子。
“见鬼!”纪言不耐烦地道,缩起肩膀,跺了跺冻僵的腿脚,“冷死了!”
“今天4路车怎么这么慢啊!”排在纪言身后的人也在抱怨。
“听说前面出交通事故了,整条道堵得死死的,车根本过不来。”
“啊?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要不咱打车得了!”
“也行!”
纪言听了两人对话,愈发觉得今天是大凶之日。正烦闷中,肩膀被人用力一拍。
“嘿,纪言!”
纪言扭头一看,是在商城发传单的大学生。
“你怎么在这?来逛街?”大学生很惊讶。
“不是,打算回家的,下错站了。”
“啊?白桥离这还远着吧!”
纪言看了大学生一眼。他记得自己只跟大学生提过一次住在“白桥”,大学生竟记住了,就好像他的名字,大学生也是只问过一次就记住了。他曾经也问过大学生的名字,但从来没叫过,有些记不清了,好像“夏什么和”来着?
“对了,你叫夏……”
“夏宇和!”大学生并不介意纪言的不上心,自顾自地道,“很搞笑是不是?我爸给取的,他取名那会儿还没播《还珠格格》,鬼晓得以后会冒出个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搞得我读书的时候一直被同学取笑。现在虽然可以改名字,但一大堆证件都得换,好麻烦,我也懒得改啦!反正被嘲笑惯了,无所谓了。”
纪言只是问他名字,他竟然能说出这样一段话,真是天生的外向性格。
“对啦,你晚上有空没?”夏宇和突然说。
“嗯?”纪言一愣,“怎么了?”
“我们还真有缘分呐,一块吃个饭吧!”
“这个……”纪言有点不适应夏宇和的热情。
“好啦,走吧,我请客!”夏宇和搭住纪言肩膀,俨然一副相识多年的好兄弟模样,“看你样子就知道没事,你要拒绝我,就是不给我面子!”
r》 夏宇和带着纪言来到一个大排档。
夏宇和点了酒,问纪言喝不喝,纪言摇头,夏宇和便自顾自喝起来。
纪言见夏宇和喝酒架势颇大,还以为酒量很好,没想到一瓶下肚,就开始摇头晃脑,满嘴胡话。
“别看我整天笑呵呵的,其实我心里可难受了。男人,有苦难言啊。”
夏宇和的话,很像男科医院的广告语。
“你看我开不开心……嗯?”
纪言喝了一口白开水,心想,这家伙,请吃饭是假,宣泄苦闷是真。他自己还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却莫名其妙被人拉来做感情顾问,没好气地道:“我他妈怎么知道你开不开心?”
“骂得好!”夏宇和用力点头,“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开不开心?不,我他妈不知道,我他爸不知道,我他妹也不知道……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纪言差点把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出来。靠,这家伙是白痴么!
“纪言,”醉汉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哭腔,“还好今天遇到了你。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难过……”
我也很难过,纪言心想,真不该跟你吃这衰饭。
“今天,今天,”醉汉的哭腔更重了,“我女朋友跟我分手了……”
“啊。”纪言道,“节哀。”
“我初三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我追了她五年,直到大二,她才答应跟我谈恋爱。但是她,她今天跟我说……她觉得我跟她不合适。”
纪言本来不想管夏宇和的私人感情,但见夏宇和一个大男人,表情惨兮兮的,忍不住有点同情道:“为什么?”
“她说她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那人,”夏宇和擦擦眼睛,“说我不成熟,给不了她安全感。”
……可以依靠的男人吗?
下午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
纪言默然。夏宇和又喝下半瓶啤酒,打了几个嗝,接着道:“我到底哪儿不成熟?你说,哪儿不成熟?什么成熟男人,不就有钱人吗!我看明白了,女人都爱慕虚荣……不,不,”他又摇头,“小然不是那种女人,我不信她是那种女人!”说着拿起空酒瓶,对准嘴巴喝去。
“咦,怎么没酒了……”夏宇和一拍桌子,“老板,再给我拿两瓶啤酒!”
纪言阻止道:“你喝太多了!”
“才一点点!”夏宇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看,我没醉!”
纪言见他站都站不稳,嘴角抽搐,“你这叫没醉?”
“我真没醉!我是故意装醉!”夏宇和含含糊糊地说道。
》 “拉倒吧,”纪言扶住他,“你住哪儿?”
“嗯?”
“我问你住哪儿?”纪言放慢语速。
“我住哪儿?”夏宇和想了想,“小然住哪,我就住哪……”
“滚你妈的。”纪言忍不住爆粗口,“醉糊涂了。”
“小然,我爱你。”
“别他妈对着我说。”
纪言从夏宇和口袋里掏出钱包付了帐,拽着他走到路边,打了个出租车,“用你的钱了啊,我今天没带多少钱出来。”
“用,随便用!”夏宇和豪迈地一甩手。
纪言拽着夏宇和坐进车里,问道:“喂,你到底住哪儿?”
“我不就住儿么……”夏宇和往纪言身上倒,“好想睡觉啊!”
纪言一把推开夏宇和。
“困了……”夏宇和又往纪言身上倒。
“喂!”
司机师傅有点不耐烦了,“二位到底去哪儿呢?”
“……去白桥吧。”纪言无奈地道。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啊啊啊!小然,我爱你!”
纪言扛着醉醺醺的夏宇和往台阶上,已经累得气喘嘘嘘,还得被迫听他可怕的歌声和爱的告白,简直快疯掉,阴沉沉地道,“再不闭嘴,信不信老子把你扔这儿!”
“不会的,小然,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你只是一时迷惑了。”
“我不是你那个小然!”纪言郁闷,“你看清楚点!”
“小然,你别凶我……”
“哎!”纪言重重叹气。
他累死累活,终于把夏宇和拽到了家门口,右手抓着瘫软成泥的夏宇和,左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摸索着锁孔插去。他正要开门,肩膀压上两股大力,眼前一晃,被死死按在了墙上。
借着月光,纪言看到两片夹杂啤酒气息和烤串气息的嘴唇不断贴近自己。
“靠!”纪言吓得往边上躲,“你搞什么!”
“……让我亲亲你。”夏宇和眼中全是女朋友的迷人倩影,“我好想亲亲你。”
“亲你个头啊!”不知夏宇和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箍得纪言喘不过气来,“你搞错人了,快松手!”
“你好美……”夏宇和伸手抚摸纪言发梢。
纪言全身恶寒,挣扎道:“松手!”
夏宇和身强体壮,抱得纪言死死地,丝毫不给纪言逃脱的机会。他低下头拿嘴唇在纪言脖子擦来
擦去,纪言心中怒火中烧,涌起一股揍人冲动,抬起膝盖往夏宇和肚子上顶去。
不想夏宇和却往地上一倒。
他是被人推倒的。
那人动作很轻,手法却狠,夏宇和摔在地上,“唉呦唉呦”疼得直叫唤,怎么都爬不起来。
纪言怔怔地看着来人,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儿,见到这个人。
夜色下,连轶穿一袭黑色风衣,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半截燃烧的香烟。微弱的路灯勾勒出他脸上凌厉的线条。他神情很静,静得可怕。
☆、失控时分
纪言被盯得头皮发麻,匆匆别过头,扶着夏宇和走进屋中。夏宇和躺在床上,一翻身,心满意足地抱紧被子:“哇,好舒服,”他朝纪言摆摆手,“你傻站着干嘛,宝贝,过来陪我一起睡。”
纪言真想堵住那张轻浮的嘴巴,但在连轶寂静气场的压迫下,他的身体有些无法动弹。
“宝贝,”夏宇和朝眼前模糊的人影挥挥手,“过来嘛,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纪言面色难堪:“你给我闭嘴……”正说着,却听身后之人慢慢地道:“宝贝?”
“别误会!”纪言急忙解释,“这家伙喝醉了乱说话!”
“我误会什么?”连轶平静地道。
“他喝成这样,没办法才把他带回来,我又不知道他住哪……”
“别紧张,”连轶低头吸了一口烟,“我并未想什么。”
纪言不愿再纠结于这点,错开话题道:“你怎么在这?”
“找你。不过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够了没!”纪言有些恼了,“找我干嘛,有话快说。”
连轶扫一眼躺在床上呼噜直响的夏宇和,道:“换个地方说话。”
“在这说就行了,”纪言不耐烦地道,“我困死了,说完了我好睡觉。”
连轶神情一静,“你怎么睡?”
“你管我怎么睡!”……真搞笑,床被占了,打地铺不就行?
连轶脸色却莫名其妙地冷了下来。他一把按住纪言手臂,将纪言拽出屋外。
纪言被连轶用力拽着,被迫往石阶下走。他竭力挣脱连轶挟制,那压在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重得快把骨头捏碎似的痛。纪言恼火地吼道:“放手!”
连轶不语。路灯灭了,夜色下,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
把纪言塞进车中,连轶道:“系好安全带。”
“有话在这儿说!”
“系好安全带。”
纪言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不说我走了!”
连轶看纪言一眼,突然侧过身,头贴在纪言身前,帮纪言扣好安全带。纪言被连轶的举动弄得心中微微局促,怔然收了声。
连轶发动车子,朝大街上驶去。车速很快,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街道上回响,充斥疯狂放肆的意味。
纪言记得上次坐连轶的车,连轶也是这么个不要命的开法……想到这儿,纪言忍不住喊道:“喂,你开慢点!”
“我开车的时候,”连轶冷冷打断,“不要跟我说话。”
一路疾驰,连轶将最终将车停在公寓楼下。
纪言抱怨道:“这么玩命开车,你迟早出事!”
连轶对纪言的抱怨置若罔闻,他伸手打开车门,命令道:“上楼。”
纪言很不爽连轶强硬的态度,固执地道:“干嘛上楼,你有话在这说就行了!”
连轶语气有一丝不耐烦,“难道每句话都需要我
说第二遍?”
“你到底想干嘛?”
“我需要和你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