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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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向西-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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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崇礼呵呵笑着蹩过去:“怎的你也没睡?你不睡他们几个也不好休息啊。”
  岩吞忙跟过去,撵人般把吴崇礼撵去花园。待把两人送上楼,放好洗澡水,岩吞才离开。下得楼来,仰头看着星空,疲惫地晃了晃肩。
  依旺无声地从柱子后滑出来,低声问:“怎样?”
  “吴少爷在衣帽间里。头人在起居室翻账册。”他转眼一看,发现屋檐阴影里还猫着几个人,不觉叹气,“都去睡吧,明天上路警醒些。”
  “恐怕今晚有事,多个人守着……”岩善阴森森地提议。
  岩吞踢他一脚:“能有什么事?会来盗贼还是猛兽?滚!”
  刀昭罕捏着账册,眼里心里都没看进去。左耳朵里流淌着盥洗室的水声,右耳朵里嗡嗡着花园里的虫鸣。他被两只耳朵乱得心烦,于是起身到窗前,想只听那虫鸣絮语。定下神来却又什么都听不清,只百无聊赖地看那月光攀窗台爬窗棂。
  这里还在出神,忽然背后一热,一具带着水香的身体贴了上来。
  “明天就走了还放不下啊?让岩吞去费神好了。”
  来人抽走他手里的账册,把他掰转身,忽然勾住他脖子纵身一跳,整个人就挂在他身上。
  “上床,上床,上床嘛!”
  他忙伸手把人端稳,埋下头在人颈后深嗅几口,笑问:“见着谁了,玩这么晚?”
  “几个兄弟。”吴崇礼随口答一句,兴致勃勃地邀请,“明天你是坐车的,不像骑马要警醒着,我们且干一夜?”
  “只要你受得住。”
  华丽的金属雕花大床摇晃着各有所思的两人。
  吴崇礼紧闭着眼也紧闭着嘴,似乎是不得不敷衍下正在做的事,但身体又异乎热情地追逐着,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分离。
  刀昭罕终于看不下去身下人那副忍耐样,转开视线,开始不讲技巧的冲撞。
  舂下去,追上来,捣回去,顶回来……
  “崇礼,说话!”
  “干我!”
  “说点别的。”
  说开门节上,你会为谁跳孔雀舞?
  说开门节后,你会把谁抱上竹楼?
  说你再来昆明时,谁会站在寨门外的大青树下合掌送行,谁会随车服侍跨进这栋小楼——
  “我和玉蒽种的那棵芭蕉明年应该能结果了,你若明年还来,给我带几个。”
  刀昭罕研磨着,慢慢点头,反应过来吴崇礼闭着眼,于是应一声:“好!”
  芭蕉成熟成熟且要关门节后,这中间,就不想相见了么?
  “除了芭蕉,还想吃什么?”
  吴崇礼摇摇头,不满地挑开眼皮:“答应了干一夜,你却这般磨洋工?”
  一夜无言!
  清晨,在明丽的朝阳中,班宇车队起行了,某个认为不送行不成体统的人,却安然高卧,着实不顾体面地连楼也没下。
  岩吞一直把车队送出城,待回转寓所,对着高墙大院深吸口气,使劲揉了揉脸挤出个笑容,才跨进门槛。
  侍从见他回来,忙禀报:“刚吴少爷走了。”
  “走了?”
  “他提着行李,我们要送,他且不让,叫的黄包车。说若有什么事去小白楼找他。”
  岩吞愣了会儿,觉得吴少爷这样离开未尝不好。于是上楼去把账册、贵重东西收拾了,叫来侍从打扫屋子。一番洗刷,热闹了几个月的房间焕然一新,洁净得仿佛没人住过。
  
  1939年9月1日,德国法西斯大举进攻波兰,这一天,后来被定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日。
  欧洲人民陷入战争的漩涡,并没有减轻亚洲人民被日本侵略的苦难,反而把中国人往痛苦的深渊里再推进一步。
  由于欧洲战场硝烟四起,西方国家后院起火,因此不再发扬“隔岸观火”的人道主义,开始奉行“先欧洲、再亚洲”的主旨。
  自中日战争爆发后,中国政府在屡战屡败的退缩中,“迫使”日军的补给线越拉越长,并欣喜地看到日本被“日苏战争”所拖累。但因为欧洲战争的爆发,苏联与日本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日本不再两线作战,可以安全地回到中国战场,全心全意对付中国人。
  10月6日,在波兰向法西斯投降的三天后,虽屡战屡败但依然战斗不止的中国军队经过十一天的艰苦作战,打了一场漂亮的“长沙伏击战”,歼灭日军四万余人,并缴获了大量的重型武器。
  胜利如一杯浓茶,虽然尝起来苦涩但让人精神振奋。
  当前世界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针锋相对着,中国亦是。知识青年是最愿意讲思想的,而龙云政府的“亲共”倾向,让流淌在学生中的红色思潮得以“暗潮涌动”,但随着欧洲战场的局势变化,红色主义之领袖——苏联政府,竟于1939年9月30日与德军签署了瓜分波兰的协议,给红色世界抹上了一道浓重的黑。所以,长沙伏击战的胜利来得那么及时,让学生里的执政党员挺直了腰杆,让摇摆者选择了方向。
  自十月中旬刀昭罕回班宇后,吴崇礼又去跟林宽混了。
  林宽现在是联大的正式学生了,因着修过路的经验,他选择了土木系。
  在名师们以个人风采取胜的联大,土木系的先生们要沉寂些。
  比如教授水力学的阎先生上讲堂从来只写写公式,却时常对同学说:“根本非常简单”。又常认为:“积个人和同仁几十年读书和教书的经验,实在没有比两星期一次考试更好的办法。”这样的先生,让林宽并同学们很是苦恼。
  (注:《联大八年》之《教授介绍》,资料室著,P234)
  林宽不无一次给吴崇礼说:“可惜段先生忙于公务,我们几次请他来办讲座,他亦答应了拨冗前来,临了总是这事那事不能成行。若他带学生,我实在是甘愿投他门下。”
  吴崇礼劝慰:“待你毕业了再去他身边更方便。”
  林宽郑重摇头:“吴少爷这么顺口一句就把我的毕业问题解决了,这可不妙。我们土木系的就业问题,一定要请教系主任陶先生,否则陶先生认为是大不敬。再则,你这话说来,像是你当了多大的官,能保我的前途了。”
  林宽这是在取笑了,吴崇礼近来又换上司了,入职一年,他的上司如云来云去。公路局面上是清水衙门底下却水产甚丰,靠着那条国际大动脉总能网到些鱼虾,有志向远大的谋着钱财就能往重庆升迁,有以生活为重的则把门路摸熟后辞去公职转战公路。吴崇礼不贪财无野心,一张桌子后坐到发霉。
  当然,林宽名字里的那个“宽”,只是“对吴崇礼宽”。他慷慨激昂批评政府不作为、怒骂官员置民生于不顾只图中饱私囊,唯独对吴崇礼的尸位素餐视而不见。
  吴崇礼也没自觉,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联大混了下来。
  1939年11月,委员长刚刚发布了对日军的“冬季攻势”命令,24日,日军就占领了重要的战略性城市——南宁。南宁失守,滇越铁路中断,预示着中国现在失去了一个关键的供给路线,并且西南侧腹面临新的威胁,国内形势越发艰难。委员长不得不放出嫡系的后备部队,命其进入贵州以增强对云南…河内铁路这条中国和印度支那最后联系的安全。
  与此同时,日军大本营正计划继续推进,目的是不仅切断中国和印度支那的联系,而且要切断中国同缅甸的联系。
  日军广西作战的主力第五师团为日本陆军第一流精锐机械化部队,号称“钢军”。日本已认定,广西作战(桂南会战)“是中国事变的最后一战。”
  学生们围在地图前通宵争论,若日军在广西作战中获胜,学校还能迁去哪里?
  林宽握着拳头,坚定地说:“自家乡沦陷,我流浪了大半个中国,这里已是我最后的落脚地,我誓死保卫昆明。”
  吴崇礼也热血沸腾,跟着群社社员喊了很多口号。从联大出来,被冬夜寒冷的夜风一吹,就有些害怕的情绪涌上来。昆明真个沦陷,可来得及逃去班宇?
  世界著名军事理论家克劳塞威茨认为:“战争是从被进攻一方的抵抗开始的。”如果没有这种抵抗,也就没有战争。而任何侵略都只是针对被侵略国中央政府的。如果该国中央政府“不抵抗”,战争也就结束了。法国政府不抵抗,于是法国没有卫国战争。
  (注,抄自百度百科,昆仑关战役。)
  自1937年以来,中国的首都虽一迁再迁,中国的版图虽一缩再缩,但中央政府没有放弃过抵抗。
  12月7日,在日军占领南宁近半个月后,委员长下令反攻。“我们今后的战略运用和官兵心理,一定要彻底转变过来,要开始反守为攻,转静为动,积极采取攻势。” 
  中旬,国军集结基本完成,18日凌晨,昆仑关战斗打响。在重兵炮团的掩护下,杜隶明所辖第五军的第200师和荣誉第一师负责攻坚。
  战争的残酷离昆明老百姓很远,逃亡而来的人却晓得战场上的血肉横飞,前线传来的消息一日一变。
  “第200师一举攻占昆仑关主阵地。”
  “敌军官死伤惨重,乃至不得不空投军官来补充作战。。”
  “委员长下了死命令:‘前方各部队与炮兵等,如有不积极努力进攻,或不能如限期达成任务者,应即以畏敌论罪,就地处置可也。’”
  国军夺回了昆仑关——日军又占领了昆仑关——国军再夺回昆仑关……
  到23日,仅第五军正面进攻的两个师,伤亡就达二千余人,日本军伤亡也在千人以上。
  林宽摇着吴崇礼的肩膀大吼:“你知不知道二千余人是什么意思?联大学生全部拉去且不够的。然则值得,我们两个人换敌一个,中国四万万同胞且够呢!”
  化学系的蒋同学目眦欲裂:“我不该读化学,我该去学飞机制造。敌寇每日上百架飞机在我军头上轰炸,我军且要边躲边战,怎么可能胜?拿什么取胜?”
  然则,中国胜了!
  1939年最后几天,国军围歼日本精锐之师――“钢军”主力第21旅团,胜利攻克了昆仑关。
  史称“昆仑关大捷”! 
  日军战亡四千余人,日军战史称之为:“通观中国事变以来全部时期,这是陆军最为暗淡的年代。” 
  日本人的灰败中国人不关心,他们正口口相传那些英雄的名字,第五军第200师师长戴安澜、荣一师师长郑洞国、荣一师第三团团长郑庭笈……
  中国人在喜悦中,迎来了1940年元旦。
  
  1940年开年,世界各地事件不断。
  一方面:苏联轰炸机与芬兰轰炸机在狂热地战斗;英国人说“这个本世纪最糟糕的一个冬季”;南非拒绝了与德国单独实现和平的动议……
  另一方面:德国将把英国的所有商船作为战舰对待;日本人因为中国国民军的“冬季攻势”而受挫,不得不向中国输送更多的部队,至此,日本防务支出已占其国家预算的一半……
  当外界还在与倒春寒做斗争时,暖风已拂过昆明翠湖,荡开湖中翠柳黄花的碎影。
  一座开时代先锋的影院——南屏大戏院,在晓东街落成了。
  戏院由刘淑清女士集股创办,在设计之初就以“最豪华”为基准,全由龙云夫人、晓东街主人朱晓东夫人等太太们出资,因此又有“太太集团”之称。
  第一次试影,吴崇礼就冲去了。影院建筑为飞机造型,橡皮银幕平整宽大,整个放映室前排高后排低,意大利真皮沙发的座位也是倒仰式,很有躺着看电影的感觉。
  刘女士穿着蜀锦旗袍,笑兮倩兮地过来招呼:“崇礼是见惯世面的,这里可还入眼?”
  “刘嬢嬢,你这气魄羞杀死我们一干见过世面的了。”吴崇礼赞一句,转头叮嘱阿妹,“阿珊,要学就跟刘嬢嬢学,她可是当今中国最杰出的女企业家,堪称巾帼不让须眉!”
  刘淑清忙自谦,闲说几句,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吴杨女士内心里很是嫉妒刘女士的魄力,面上却只能表达钦羡。如今四下看一圈,不无感慨:“都说富不过三代,吴家倒不止三代了,可现在时代大变,老爷子固步自封且不说,就是你们这些子孙,只怕也拼不过似刘嬢嬢这般舍得辛劳的农家孩子。”
  吴淑珊中学毕业没有选大学,香港的外公家怕战火烧到香港,已考虑举家迁往美国,吴四爷当年不能留洋,两个儿子又不中用,自然主张姑娘去美国念大学。吴淑珊吃不得苦,宁可在家赋闲一两年,待外公家安顿好了才去投奔。
  吴杨女士有时看见次子和姑娘贪图安逸不奋斗,难免心急,但若他们像大儿子那般算计折腾,她又担心太累——天下父母心,最是矛盾难测。
  对于南屏大戏院,联大学生们也很是拥护,戏院与好莱坞八大影片公司都签订了租片协定,基本上与美国同步放映,周末又实行学生半价,实在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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