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拿脚趾一勾它,就给它脸朝下勾了个跟头,然后他就哈哈大笑。
李程秀含笑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涌上几分暖意。
邵群拿着手上的资料,走在两排老房子的青石板路中间,一边走一边对着生锈的门牌号。
他们在经过了飞机,汽车,三轮车的连番折腾下,终于找到了李程秀当年住的那片儿城中村。
他想起李程秀小时候跟他说过,他家离学校很远,每天坐车得一个小时,现在看来不假。这地儿说是在北京,要真算起来已经在八九环以外了。你说这里不是北京吧,它确实属于北京,说这里是北京,又跟北京浮华的现代化生活距离有些远。
最近这片儿的状况好了很多,是因为附近起了座大学,把周边的生意都带了起来。
去年这里开始拆迁,大概年底就能拆到他们现在走的这排房子了,如今很多人都搬走了,如果不叫三轮车,基本上没有司机认得路。
他手上的资料,还是去年小周找到的李程秀那个远方亲戚的住址,可是看这情形,恐怕搬走的可能性大些。
他们找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找到了那个老房子。
敲了半天门,里边儿都没动静,反倒把隔壁的人给敲出来了。
出来的是个老太太,眼球附着着一层不太自然的白雾,一看就是白内障。
老太太似乎还看得见,上下打量了两人,“你们找谁呀?”
邵群报出了资料上的名字。
那老太太“哦”了一声,“搬走了,搬走好几个月了,搬楼房了。”
邵群就问他知不知道她现在的住址。
那老太太有些警觉的看着他们,“你们找她干什么呀。”
邵群道,“我们是她一个亲戚的同学,想找她了解一些情况。”
“哪个亲戚呀?这片儿小,她家的人基本我都认识。”
“李程秀,你认识吗?”
“李程秀?”老太太想了想,“哦,那孩子,是她远方的亲戚,白白净净的,念书挺好的那个,是不是?”
邵群赶紧点头,“是,是,你认识他?”
“咱们村儿的人都知道他。那孩子不简单啊,打小读书就好,上初中还是政府出的钱。可惜了,摊上那么对父母,爹不是爹妈不是妈的,要是好好上学,现在兴许早出息了,听说现在在南方打工呢,可惜了可惜了。”老太太说着直摇头。
邵群心里酸涩,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李文逊忙道,“大娘,他这亲戚住哪儿呀,你告诉我们一下吧。”
“这我说不好,她们搬那一片儿楼房里去了,要不你们进来坐会儿吧,我儿子一会儿下班了,让他带你们去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现在是有求于人,再怎么担心这破旧的房子会不会倒,无奈之下,也只好进去了。
老太太给俩人倒了杯水,就从柜子里翻出个老式的相本,翻到中间一页,指给邵群看,“是这孩子不?”
邵群看着那张陈旧的相片。
似乎是谁家结婚的时候拍的照片,一桌一桌的酒席,李程秀的小脸出现在角落里。
邵群觉得心一下子给揪住了,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回忆里那个让他怦然心动却又因为恐惧而裹足不前的白皙瘦弱的少年,仿佛一下子生动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时隔十多年,那份雀跃而又无措的心情,那种想要接近,却又害怕靠太近的惶恐,都渐渐活了起来,一下一下击打着他的心脏,这种感觉又酸又痛,却也掺杂着一丝丝甜蜜。
邵群知道,他当年真的喜欢过李程秀。哪怕那种感情,不过是懵懂的,青涩的,微不足道的好感,也毕竟是他的初恋。难怪他会记那么久,难怪他会在再见到李程秀时,克制不住的想要靠近。
认真说起来,他这一生,真的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只是他喜欢的时候,不是太年幼,就是太老道,以至于即使喜欢,却总是不自知。
邵群轻轻摸着那相片的一角,有种落泪的冲动。
第六十章
邵群就问那老太太能不能把照片送给他。
那照片是她一个亲戚结婚时候拍的,当时请了全村的人,里面也没什么重点人物,老太太就给他了。
邵群及其珍惜的把照片收了起来。
老太太好奇了,“你们是那孩子的同学啊?他不是在南方打工吗?你们跑这儿找他亲戚做什么?”
邵群没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跟这个热心的老太太解释。他把人弄丢了,自然要找回来。
老太太见他不说,也不再问,就在那儿叹气,“这是个好孩子呀,他这些年过的顺不顺?他去年每个月都还还钱来着,后来突然就一笔还清了,是发财了吧。”
邵群僵硬的点点头。
“他妈出事儿的那晚上,我还去帮忙了呢。他家的老房子离我家不远,那时候大晚上都睡觉呢,他就哭着叫着喊邻居帮忙,半个村儿都醒了。说也奇怪,那孩子那天晚上十二点多才到家,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晚回去,要早回来早送医院,兴许还有救。她妈天天喝酒,天天喝酒,哪能这样当妈呢,好了,终于把自己喝瘫了。他妈住院之后,他也就退学了。”
李文逊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的恶作剧,也许。
“那孩子蔫了吧唧的,听说在学校还老受欺负,耳朵都给人打聋了一只,哎”
邵群身体一震,抬头愕然的看着她,“他,他耳朵”
“哦,这个难怪你不知道,我也忘了那边儿耳朵了,反正有一边是不好使的,听东西差一些,但还是能听着呢,一般人都发现不了。”
邵群转头看向李文逊。
李文逊也愣在哪儿,一看邵群看他,底气不足道,“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打的。”
邵群颓然的低下头。
他跟李程秀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发现李程秀听力有问题。应该说,他从来没仔细关注过李程秀,他需要什么,他心情如何,这些都不是他曾经需要考虑的。
仔细想想,确实有那么几次,要是不大声喊,李程秀就没反应。
邵群想着当时李程秀在学校受到的待遇,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就算是他们这帮人,都没少欺负他。
李文逊脸色有些尴尬,心里忍不住就想,自己也扇过他巴掌,应该不至于给打聋了吧。
邵群心里难受的有些喘不上气来,疼惜,愧疚和后悔,就快要把他淹没冲倒。
当时他年纪小,被人撞破了他和李程秀的事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就知道不能被人以为他也是妖魔鬼怪一样的同性恋,所以就逃了。
他不是没想过他的这些哥们儿为了让李程秀闭嘴,会怎么对付他,可是当时的紧张和惊恐,让他只想到了自己,哪里顾得上李程秀。
后来他出国了,有了更为丰富自由的生活,渐渐的就忘了。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逃避,给李程秀带来了多大的伤害,难怪刚见面时,他对自己一直有着敌意和戒备。
他千方百计的让他卸下防备,让他重新对自己敞开心扉,却又一次伤了他。李程秀如何能再次信任他?
邵群觉得手脚冰凉,心都给打透了似的,下意识的就去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照片。
老太太又念念叨叨的说了些话,不一会儿,她儿子就回来了。
老太太的儿子给李程秀的那亲戚去了个电话,撂下电话就说带他们过去。
两人出来时天已经基本黑了,如果光线亮点儿,很容易就发现俩人脸色都很不好。
走过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板路,老太太的儿子把他们带到靠近汽车站的一排楼房附近。
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跟老城区却是天壤之别。
把他们带到后,一个一脸精明相的中年女人出来开的门,邵群记得李程秀叫这个女人四姑。
李文逊塞了些钱给老太太的儿子,那人意思着推搡了几下就收下了。
四姑看俩人穿的好,长得也相貌堂堂的,就客气的把俩人让进屋。
邵群一进去就避重就轻的说明了来意,随便编了个理由说李程秀以前在他那儿上班的,现在有事找他,让四姑帮他想想办法,把李程秀找出来。
李文逊在旁边适时的表达了一下如果能帮忙肯定重重感谢的意思。
四姑就说,“哎呀这个你们找我找对了,那孩子他妈的坟还是当时我儿子给联系弄的,现在说不定还能找着地方。那一片儿好几处坟,地方有点儿荒,但是有人管,程秀每年好像都给那人汇钱打理他妈的坟的。”
邵群忙问道,“能联系到人吗。”
“能,能,就是离咱这儿有点儿远,坐车都得三个多小时,今天是不行了,得明天去。”
邵群心里燃起了希望。
如果李程秀给人汇钱,就能锁定他大概的位置了,到时候无论花多大的功夫,都要把人找回来。
邵群浑浑噩噩的样子,李文逊也不指望他能做好公关了,就跟四姑扯了两句,把身上的钱留了下来,并且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四姑笑逐颜开的,连连说明天就让儿子去找那个人,打听打听情况。
临走前四姑就问他们,“那孩子以前在你们哪儿上班的时候,情况还行吧,他应该发财了吧,要不不能一下子把钱就给还清了。”
邵群僵硬的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四姑挺感叹的,“这孩子了不起啊,当初初中都没念完,自己还能把会计证考下来了。你不知道他当时多难,他成绩好嘛,学校要升学率嘛,校领导都找到家来了,说让他继续读,他就是不肯读了。我也劝了他的,他说一方面要照顾他妈,另一方面,孩子后来单独跟我说了,说学校呆不下去了,同学都看不起他。我当时那个难受啊,可也帮不了他,现在知道他出息了,我就安心了。”
邵群和李文逊从四姑家里出来之后,一路上都没说话。
天上的月光灰白灰白的,把夜幕妆点的有些凄凉,
两个人并排走到村头,司机还在外边儿等他们。
李文逊突然有些不自在的开口道,“没想到他小时候这么难。”
邵群深深吸了口气,呼出来的时候,嗓子眼儿都在颤抖。
他恨不得能穿越回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扇自己两个耳光。
邵群很少对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唯独对李程秀,他为自己做过的事,肠子都悔青了。
就因为自己那时候的无知轻狂,只为了打法时间就去找惹了他,招惹完了,又因为胆怯而把他一个人抛下不管。
李程秀曾经成绩那么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许他现在是完全不同的一番光景。至少他不会那么自卑,那么害怕跟人相处。
自己这么多年究竟都做了什么,为什么明明长大了,却还是做了毫无长进的错事,不仅又伤了李程秀,还把自己的感情也给一并毁了。
绕了一圈儿,报应终于到他身上了。
如果找到了李程秀,他该怎么办,才能让他回到自己身边?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邵群心中的恐惧,说不出口,咽不下去,郁结在胸口,压的他几乎要窒息。
几天之后,他们接到了四姑的电话,说联系上那个人了。
邵群忙问李程秀有没有跟那人联系。
四姑说李程秀他妈的忌日在九月份呢,李程秀一般都是提前两三个月给那人汇钱,每年都不定的,但是年年都没断过,只能等。
邵群心里一凉,想自己至少还得等个二三个月,才可能有消息,但即使这样也聊胜于无。
一天又一天,他除了等待,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是带着罪过等待的滋味儿,如同等着时间给自己判刑,那刻骨的思念,无尽的悔意,已经快把邵群的精神压垮了。
李程秀自从上班后,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
他趁着下班的时候,想把小季的手机帮他卖了。
可惜到手机摊儿一问,吓了一跳,人家只肯出800。
李程秀以为他压价呢,他没办法跟人砍价,只好多问了几家,基本都是这个价钱。
人家说了,这手机是新款,可是再新,也是个二手货,而且这是手机保养的太差了,上面都是划痕,卖不了好价钱。
李程秀看了看,确实很多划痕,这小季看着也不像爱惜东西的人。
郁闷的回到家,李程秀就给小季说了。
小季瞪了瞪眼睛,“什么?就800?这也太坑人了吧。”
李程秀也很无奈,“他们,就出这么多。”小季咬了咬牙,“800就800吧,你帮我卖了吧,顺便问问他们要不要电脑。”
李程秀一看,这小季现在就靠买东西活着了,这哪里行啊。
他想起前两天有个搬货的砸着脚了,公司缺个人,他看小季体格这么好,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他说了。
小季就问一天能给多少。
李程秀想了想,“五六十吧。”
小季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