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琢又说:“人家过得很好。林老板对他很好。”薛云泽正在雕刻人物的手,手上的刻刀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动,灵活的反转。泥一点点往地上掉,手的形状渐渐的出来了,干练传神。手的雕刻正是许琢的弱项,这组人物雕像足有几十个人,手的姿势更是数不过来。许琢没有办法把薛云泽喊了来,前些日子他已经雕刻的很熟悉了,眼下更是熟练。
许琢看着他动刀,他的人物素描整个中国美术学院无人能及,闭着眼睛都能画得出来。所以雕塑也一样。这样优秀的一个人。许琢又说了声:“云泽啊,你不要再去见谢臣了吧。不要再去听他的课了。他讲的好不好,自有别人担心,慕辰这些年对你的好你也知道,你就不要再管谢臣了好不好。”
薛云泽没有停顿一直在忙活,把指尖多余的泥巴削下来,然后慢慢雕出手的形状,最后才停下,看着许琢笑:“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跟慕辰挺好的。”
许琢看着他:“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他向来说话算话,有一说一,从不撒谎。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负责任。
薛云泽看了他一眼笑笑,没有再说什么。许琢的担心他都知道,担心他对慕辰不好,其实不会的。不会的。谢臣啊,你的课我不去听了,其实我不去,也知道你讲的肯定很好,本来中国工艺美术史就是你的,你闭着眼睛都会倒背如流,这是我们当年背的最熟的一本书啊。
许琢抬头看看他,他笑的很温和,曾经提起谢臣就很伤心的人现在很温和,曾经张扬不羁的人此刻已经磨练的温和了。许琢想再问他几句的,却也找到话了,他这样平和许琢反而找不到话了。他大概是放下了,是啊,呵呵,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感情是放不下的,也没有什么痛苦是放不下的。你现在放不下,以后也会放下,这个世上最残酷的不是感情,不是恨,而是时间。
时间是一把锉刀,无论你是坚不可摧的岩石,还是软和的面团,一样会被雕刻的平平整整,所有的棱角所有的傲气都会被磨平,更何况这个世上最不值钱最经不起雕琢的感情呢。再说过去的总是过去的,不可能再重来了。
第七十二章
许琢放心了也专心一意的塑胚了,人物大体轮廓他塑的很快,喊薛云泽帮他看看,薛云泽站远了看了看:“恩,结构很标准,很精确,剩下的我弄,你弄下一个吧。”“好。”
薛云泽看了一会问他:“许琢,我很奇怪。”许琢问他:“怎么了?”薛云泽摇摇头:“看你的雕刻很大气,细节之处也不错。你人也吃苦耐劳,按理说应该手脚雕的也不错啊,为什么不行呢?”
许琢手里转着刻刀嘲讽的笑笑:“不瞒你,以前上课的时候,我就只负责塑大型。呵,这种需要力气下苦工搅和的活一般都有我干。这些细节的轻快活一般由别人做。轮不到我!”他那个时候又穷又没有后台,学生们欺负他,把最苦最累的都让他干。
薛云泽不在意的笑笑:“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那些人应该后悔,雕塑最主要的是塑大型。只有大型塑好了,真个建筑才有了活力。大型把握好了,这些细节处只要好好学学就好了。这样看来欧阳教授最后只选了你做他的研究生是很明智的。也难怪他喜欢你。”他以前画素描的时候,齐老就是要他先抓大型,先吧人物姿势画出来,结构准确了再画细节,要不,就算你的细节再好,一只手画的如托莲盘,哪身体结构不对,也算你白画。他那时候跟谢臣也是成年的画,一得空就是速写,画的是对方,画的太多了太熟悉了,以至于后来闭着眼睛画出的人都是那么的熟悉。
听着薛云泽毫不在意的说出他跟欧阳教授的关系,许琢冷冷的笑了几声,喜欢吗?有多喜欢,喜欢到只跟自己吗?不可能的,他是欧阳局长的公子,而他见不得人,带不出去。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替他做雕像。不过,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两个人再也没说什么话,算是一工作起来都往我的人,这时电话倒是响了。是慕辰的,慕辰电话里问他:“云泽,我跟师傅去给听师兄的课,你去吗?”薛云泽愣了一下:“听课?”慕辰的声音却是平和的:“恩,对,师兄今天的第一节课,我们跟师傅去听,你要不要去啊。”薛云泽握着电话有些说不话来,慕辰这些天几乎很少提到谢臣,自从那天见面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谢臣,听说谢臣要去齐老哪里学画,他甚至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他以为他是不愿意见到谢臣的,所以他也没有再提过。现在大概是陪齐老去的吧,薛云泽笑了笑:“好吧,你等我,我在雕塑室。”
慕辰笑了声:“好,你出来吧,我跟师傅已经出门了,快到雕塑室了,你出来吧。”薛云泽赶紧洗了洗手,许琢也爬了起来笑了笑:“我也去。第二节课我估计学生都跑没了,我们去给他捧捧场。好不容易来个人接手,不能第一节课就伤人家的心啊。”许琢去洗了洗手,他倒是真的想去看看这个谢臣有何能耐。
许琢洗完手看着薛云泽身上的衣服不太好意思的说:“要不你换身衣服吧。一沾泥土就不会整洁到哪里去,可惜了慕辰给你买的衣服,情侣装的吧。”薛云泽笑了笑:“没事,就这样吧。我回家再洗。” 他想他在谢臣面前连迷彩服都穿了,又何必怕这一身泥呢,清爽的绿色格子相间的衣服上沾上泥巴,真的很像迷彩服。薛云泽自己整了整衣服笑了笑:“你要不要换身?”许琢纵纵肩:“你都不用换,我就更不用换了。”
课间休息10分钟,第二节课很快到了,第二节课学生走了几个,那走的几个人应该会后悔,因为,他们走后来了一大批人,最后的一排座位都坐满了。因为临近上课,谢臣已经站在了讲堂上,写了几个提纲要素,他不能再跑题了,写在黑板上看着应该会好点。所以等他一写完回过头来的时候就愣住了。
最后一排人怎么看怎么熟悉,怎么看怎么让人感动。薛云泽你还是来了。谢臣眼里有些热,正中间坐的人是齐老,他旁边是林夕。另一边是慕辰,慕辰的身边是薛云泽。然后是许琢,谢臣的心脏觉的被拧了一把,他不自觉的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好像穿着极为不舒服。
慕辰看着台上的谢臣笑了笑,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绿色米白色相见的格子衬衣,又看了看跟云泽身上同样的衣服。心里也觉得颇为的搞笑,情侣装啊,这么难堪。谢臣你难堪吧。
谢臣很难堪。三个人竟然撞衫了。如果是跟任何一个人撞衫他都不会这么难堪。为什么要跟这两个人穿一样的呢?他从没有想过要拆散两个人,虽然嫉妒,虽然难受,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他亏欠薛云泽太多,太多,每一次见他好像都没有给他带来过好处。每次都是让他坐立难安。
薛云泽确实坐立难安。他有些不解的看着谢臣,谢臣狼狈的低下了头。慕辰在旁边冷笑了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薛云泽很快的摇了摇头:“没事。”本来就不应该来的。来了不过是这种结果。
慕辰看着他笑笑,新欢旧爱集聚一堂,感觉不好受了吧。慕辰想不在意的,可是手心捏的全是汗。他也是觉得相当的难堪啊。
现场有点僵住了,很寂静。
许琢看了看几个人笑了笑还是出生打断了这种尴尬的情况:“谢老师,我们来给您捧场了。”地下的学生早就想说话了,所以看到许琢开口都看了过来:“齐老师,许老师。慕老师,恩薛老师好。”谢臣在他们的喊声里也走了下来。他平复的很快,也许是伤的习惯了,所以很快就笑这走了下来:“师傅,许老师,你们怎么过来了。”
齐老笑了笑:“你第一堂课我怎么不过来。”谢臣点点头想说点感谢的话,嘴动动不知道说些什么,感动吗?感动。在这个时刻感动。林夕也隔着齐老跟他打招呼:“谢老师?!”调皮的神色,带着动人的颜色。谢臣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没有课了吗?”林夕笑笑:“不重要的马哲,上一节课点点名就好了。”谢臣想说点什么教育教育他的,想到自己以前上课时的不良行径汗颜,确实没有做好榜样。他的学生们也符合这笑笑:“恩,对,谢老师,马哲不用上的,要不是马哲老师上课点名都根本不用去的。”
林夕看着他笑,谢臣心里舒服点了。看着笑意盈盈的许琢有些尴尬的解释: “许老师,我给你讲跑题了。”许琢很善意的大笑:“没关系,哈哈,没关系。啊,没关系是不是……”他问得是看热闹的学生,学生自然附和这他笑:“当然,谢老师跟你一样,跑题跑得好。”
学生们善意的笑声中,谢臣朝慕辰跟薛云泽看了看:“慕辰,云泽,谢谢你们两人过来捧场。”他又看了一眼薛云泽,不太自然的转动一下身体,右手习惯性的握了起来。林颜青看着他的表情狠狠的捏了捏手,他果然对这个薛云泽是特殊的,他在所有人面前都可以毫不在乎,平平淡淡,唯独见了这个人手足无措,忐忑难安。
林夕听见钟声响了笑道:“谢老师,快上课了,你去吧,等下了课我们再聚聚。”
谢臣很感谢他的解围,朝他们几个笑了笑:“好,那我上去了。”
剩下的时间,谢臣基本上没有往后看,他也可能是紧张,所以大部分时间看的是他备的课,他备的很齐全,所以讲的中规中矩,宋瓷的特点宋瓷的婉约肃静他都一一讲了出来。因着最后一排人的到来,学生们把宋朝的瓷器放到了他们面前。许琢感叹了声:“还是人家谢老师好啊,家里是做瓷器的吧,这几件精美的瓷器果然美轮美奂。”
前头的学生回头:“真的吗,谢老师家是做瓷器的,怪不得讲的这么好。恩当然许老师你讲的也很好,”许琢看着他们不在意的笑笑:“好啊,你们几个,谢老师一来就把你们给收买了啊。”学生们也小声的嘿嘿笑:“许老师,这几个陶罐就是谢老师白送的。”许琢拿过陶器来看,边看边点头:“果然不错,慕辰你也看看。”
慕辰也笑了笑:“恩,这几套瓷器很漂亮。这几个陶罐做的也古朴,单看手艺也能值不少钱,林老板果然出手大方。”薛云泽笑笑没有说话,他手里拿的正好是那套莲花盏的一盏。
台上的谢臣正好讲到宋瓷的典型代表。莲花造型。然后他说:“莲花造型是宋瓷里面最具有代表性的,他的本意是取自出淤泥而不染,这是当时文人墨客最为喜欢的,莲花自古誉为出尘高洁之意,所以当时就顺应了这种潮流,生产的瓷器多为莲花造型。
恩我带的那一套莲花盏就是,那个在……”谢臣看着薛云泽手里的莲花盏顿了顿:“恩你们薛老师手里拿的那一盏就是,莲花造型的代表作。”薛云泽抬头看着他,隔着10几排的学生,薛云泽终于抬头看着他。目不转睛,黑不见底。带着刻骨的遗恨,他们之间仿佛总是隔着这么远,这些年总是隔得这么远,只有那一年很近,近到他就扑在自己脚下,自己明明伸伸手就能抱起来的,可是可是自己因为气他,所以没有扶起来。他那时候并不知道那错过的一秒代表的是什么,直到他看着林颜青把他扶起来的时候才悔悟,可是太迟了,他已经在别人的怀里。
他并不在意那个瓶子的毁坏,也不在意薛云阁的死活,他只是在意他为什么在别人的怀里。
那一瞬间有多痛呢?他在别人的怀里,而自己站在对面。越不过去,于是生成了这永远的痛。当爱随着时间已磨没了,沉淀下来的是痛,是刻骨的遗恨。薛云泽低下了头,如果不能在一起,是不是应该,再也不要相见。相见恨晚不如不见。见了双方都痛苦,所以不如不见。
底下的学生顺着老师的眼光看向了那盏莲花杯。看到学生整齐划一的动作,谢臣猛的醒过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再去看薛云泽。薛云泽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也是他最为遗憾的人,每次看到他,心里就会萌生所有一切都不在重要的念头,那种想焚毁一切的念头太过恐怖,谢臣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粉笔在他手里轻易的攥成了粉末。
第七十三章
林夕看着他的手眼里有了些疑惑,他开始问他:“老师,除了莲花造型,宋瓷还有那些特点呢?”谢臣朝他近乎于感激的笑了笑:“恩,宋瓷除了外型上简洁雅致、干净利落以外,他还有着另一个特点,就是冰裂纹。瓶身大片的冰裂纹,瓶底小片的冰裂纹,有一种特别古朴的年代感。仿佛一出窑就经历了千年的风雨,历史的沧桑。与清亮的明、清两代瓷器形成鲜明的对比,独束一帆。
另外他的绘画上不想清代的那种繁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