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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盛名如雷贯耳的乌克兰黑魔鬼,迪特·伊勒曼?”金发青年像是觉得好笑似的,边发笑边眼中带着几分惊讶看着伊勒曼,“那是我冒犯了。伊勒曼先生,您和弗科先生认识?没记错的话,您和他不是同期的。”
“他长我三岁,”伊勒曼像是被青年忽然转变的态度消了气,站稳了身子,掸着衣袖道,“正好差一届。但是我们认识。”
巴霍芬如获大赦地收回拦着伊勒曼的手,站在伊勒曼旁边长出了一口气。
“那您亲眼见过他飞行吗?”青年略微歪着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问道。
伊勒曼疑惑地微皱起眉,目光游离了片刻,道:“没有。”
“那就是了。”看着伊勒曼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青年的语气也变得友善,上前一步伸出了手:“莱因哈特·哈马彻,十一联队二组。”
“迪特·伊勒曼,五十二联队九组。”伊勒曼说着,同哈马彻握了握手。
“我在四二年的时候,”哈马彻抱着双臂,勾起嘴角道,“还见过弗科先生的花样飞行。非常烂。”说着,他还缓缓摇了摇头,碧绿色的眼睛轻佻地望着伊勒曼。他一笑,左侧脸上就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一时间竟莫名显得高雅凌人。
“您为什么这么说?”伊勒曼沉着脸,皱着眉问。
“他驾驶飞机的方式根本就不对。”哈马彻挑眉道。他动作夸张地耸了耸肩,摊开手,仿佛面对的不仅是伊勒曼和巴霍芬,而是整整一个剧场的听众。他就如同登台表演的音乐剧明星一般,举手投足间都自然地带着几分刻意。
“别看我当时在第三夜战联队,”哈马彻说,挑衅似的笑了笑,“从海因克到梅赛施密特,从多尼厄到施杜卡,德国空军没有我没飞过的型号。我虽然和弗科先生同年,十九岁起我就已在带新的飞行员了。
“四二年七月时弗科先生休假,作为前线英雄给我们表演飞行,我一眼就看出弗科先生的飞法,非但不发挥梅赛施密特的优势,还甚至为了补梅赛施密特转弯迟钝的短板,强行悬停急转。他的飞行技术毫无章法,完全是任性胡来!”
伊勒曼瞪着哈马彻,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您哪怕是弗科先生的朋友,”哈马彻悠然自得地说,“恐怕也不知道他实际上技术如何,使用怎样的战法吧。”
伊勒曼沉默地垂下目光,片刻之后却又抬眼看向哈马彻:“不错,我是不知道哈约在战场上是个什么样子,但您不能否认,他是有一百五十三次击落的北非之星。”
“我只说他不是个好飞行员,伊勒曼先生。”哈马彻望着伊勒曼,玩味地说,“并没有说他不是个出色的前线斗士。弗科先生卓越的地方在于他对角度惊人的理解。他从任何角度都可以出手,可以击中任何方向的敌人,更不要说偏转射击本身的难度,要在敌人飞至瞄准点之前开火。”说着,他志得意满地轻声叹了口气,“但是射击再怎么优秀,不能和飞行混为一谈。我承认弗科先生是数一数二的神枪手,您也得承认他的飞行技术差强人意。”
“您倒让我想起同是第三夜战联队的一个人。”伊勒曼忽地说。
“哦?”
“海因里希·萨克…施列维斯王子。”伊勒曼冷冷地看着哈马彻,“您和他一样的自持甚高,酷爱指点江山。”
“您见过我们王子?”哈马彻浅笑着,应对自如道,“您不必用施列维斯王子来呛我。我们全联队的人,都相当地尊敬他,哪怕他动不动在无线电上叫我们滚开。”
“叫你们滚开。”巴霍芬不由得重复道,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每次加入空战的时候,总是会在无线电上这样喊:”哈马彻挺起胸膛,收起笑容,一脸冷峻地演道:“‘施列维斯王子驾到,闲杂人等统统退下!’”
言毕,他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情,淡淡地笑着说:“说起来,倒是个作战习惯像弗科先生的人,总是身先士卒,将手下人护得严严实实。“说着,他又垂下视线,头也略微歪向一边,做出一个极为戏剧化的动作,似乎是要无微不至地配合自己的语调,“但我们王子先生可不是随心所欲地胡作非为。他组里军规严苛,公私分明,他也是个性格温和内敛,但是极其自律而守规矩的人。光是这点,就比弗科先生要强上许多。”
“您对柏林可熟悉?”巴霍芬忽然问道。
“并不,”哈马彻朝他转过脸去,毫不迟疑地答道,“我来自莱茵河畔,说起来还是戈贝尔博士先生的邻居,家姐同他私交颇深。这次要不是博斯维勒先生邀请,我还从未在柏林多做过停留。”
巴霍芬又问:“那您是打算多待几日了?”
“自然。”哈马彻说,“帝国首都,总该抽空见识一下才是。您二位呢?”
“我们或许还要……”伊勒曼说到一半,猛地被巴霍芬抢白道:“我们还得去见元首,再回家探亲,短短几天假期根本不够用,不大会在柏林逗留了。”
“可惜。”哈马彻说着,脸上却丝毫不见惋惜的神情,“能遇见您二位两张空军头号王牌,却没机会多认识一番。”
“本来,”伊勒曼突然说,“我是打算去马格德堡给一位故人扫墓的,但是这么一算,好像的确是没有时间了。”
“不如您告诉我地点,”哈马彻蓦地接道,“我代您去。”
伊勒曼脸上立刻出现了诧异的神情。他接着皱紧眉头,满腹疑虑似的说:“未免太麻烦您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哈马彻云淡风轻道,“您是乌克兰黑魔鬼,想必忙得很。从柏林到汉堡也至多一个半小时。我们同属空军,难道举手之劳不是我应当做的?”
伊勒曼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那多谢您了。”
“不知您的故人叫什么名字?”哈马彻问。
“弗莱德里希…卡尔·申克。”伊勒曼道。
伊勒曼跟着巴霍芬走上楼梯,刚一过楼梯间转角,巴霍芬就一转身靠在了墙上:“神啊,十一联队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也不知道海因茨怎么混下去的。”
“那你也不用跑这么快。”伊勒曼啼笑皆非道。
巴霍芬忽地弹起身,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去,“趁着那家伙在北边待着,咱们去南边的休假所玩吧!”
“你刚才问他还在不在柏林待,就是为了躲着他走?”伊勒曼惊讶地说。
“你以为我拉你上来干什么,”巴霍芬头也不回地说,“还不是为了躲着那个哈马彻。”
“还以为你也要去露台呢。”伊勒曼说。
巴霍芬回过头来:“什么露台?”
“罢了,”伊勒曼说着,拉起巴霍芬的袖管,“我带你去。”
两人拾级而上,来到二层的走廊。伊勒曼在黑漆漆的走廊里摸索着,推开了一扇门。巴霍芬跟着他穿过似乎永远不曾有人居住的卧房,来到了卧房外的露台上。夜空中的圆月有着一丝缺口,皓白的光华却丝毫不削减。露台上一无所闻楼下的谈话声,放眼望去,周遭竟一户开夜灯的住宅也没有。乌黑的夜晚仿佛将一切声响与情绪都吸进去了。伊勒曼愣愣地看着头顶的月亮,与眼前近在咫尺的黑暗,站在原地,一动也未动。
“怎么了?”巴霍芬问。
伊勒曼走到露台的栏杆旁,伸手轻轻地放在横栏上:“我刚认识哈约的时候,第一个晚上,他就带我来的这里。”
巴霍芬上前一步趴在栏杆上:“来这里干什么,看月亮说情话?”
“哪来的情话。”伊勒曼又好气又好笑,一拳打在巴霍芬肩上,“月亮倒是看了。”
巴霍芬“哎呦”地叫着,往旁边挪了挪,直起身来,双手伸进了裤袋中。然而他接着马上又将右手抽了出来。
“对了,小孩儿,”巴霍芬手里拿着盖满花花绿绿邮戳的一只浅黄色的信封,“在前线的时候艾里希叫我给你的。你的信。”
“不会吧!”伊勒曼叫着将巴霍芬手中的信封抢了过来。信封并不大,也很薄,却封得严严实实,“你拖到现在才给我?”
“放到口袋里忘了。”巴霍芬不以为然地说,“这不是反正也给你了吗?肯定不是什么急事。你看,这转来转去的,都不知道在路上走多久了。”
“二十七联队‘北非’……”伊勒曼皱着眉,在信封上辨认着寄件人的姓名,“沃纳·施罗尔。”
“北非联队的人给你寄信?”巴霍芬也来了兴致,好奇地问。
伊勒曼摇摇头,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打开看看再说。”巴霍芬怂恿着。
伊勒曼将信封竖过来,双手捏着一角,沿着边缘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撕开。敞开的信封中却没有信纸露出来。伊勒曼疑惑地把信封拿在右手,将左手平摊手心向上,在手掌上方将信封倒了过来。单薄粗糙的信封中,飘出了一条鲜黄色的丝巾。
三十五
“不。”
持枪的卫兵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伊勒曼,似乎对后者的答复无所适从。他眨眨眼睛,愣了片刻,才又说:“可这是规定。从七月二十日的袭击开始,元首就下令……”
“如果希特勒连空军第一战斗机王牌也不信任,”伊勒曼面无表情地看着身穿党卫军黑色制服的卫兵,神定气闲地说,“那我就不要见他好了。”
“您……”卫兵仿佛被雷劈中一样呆立当场,却仍不死心地努力道,“不是元首不信任您,只是现在参见元首要取下佩枪,上面的指示是一视同仁——”
“既然他那么不想见我,”伊勒曼说着,耸了耸肩,转身就要走,“那我也就不强求了。”
“上尉先生!”卫兵急忙叫道,“您留步!”看着伊勒曼转回身,卫兵皱了皱眉,最后说:“请您稍等,我去通报。”
说完,卫兵就朝门另一侧的同僚点了点头,随即朝里跑去。
一身深蓝笔挺空军制服的青年气势汹汹地走到门亭,见了伊勒曼就不由分说地训斥道:“你小子在这里为难一个小卫兵,很有趣?!”
“冯文特上校先生,”伊勒曼望着对方的怒容,也不由得稍稍向后退了退,却还是说道,“我在前线摸爬滚打多年,实在没有离了佩枪的习惯。”
“人家每天靠来复枪吃饭的陆军部队都没有你这样废话的!”冯文特怒道,却转头对卫兵说,“让这个浑小子进来吧。”
“谢谢您。”伊勒曼忙不迭地说道。他朝卫兵点了点头,便跟在了已经掉转方向疾走的冯文特身后。退到一边的卫兵却只是站回了门侧,没有去回应伊勒曼的目光。
伊勒曼几步追上冯文特,和对方并肩而行。冯文特也略微放慢了脚步,仍是目不斜视地对身侧的伊勒曼道:“一会儿别做傻事。”
“您放心。”
冯文特忽地停下了脚步,引得伊勒曼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向他投去闻讯的目光。冯文特在走廊中转过身面对伊勒曼,低声道:“你现在就是这次大战中的红男爵,还不懂得顾大局,天天就知道使性子!你们五十二联队全都一个德行,从来不能叫我省点心,哈索霍夫的事情还没和你们算!”
“长官,”伊勒曼也压低声音,诚恳地说,“那件事,我觉得哈索霍夫先生并没做错。”
冯文特摇摇头,“不是错与没错的问题。”他一面说着,一面扫视着四周。走廊内光秃秃的水泥墙上没有装饰,两侧几扇看上去十分厚重的门内也没有声响传来。冯文特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伊勒曼,双唇紧绷,双手背在身后。他将视线垂到伊勒曼颈间的骑士铁十字,上面交叉的双剑同银色的像树叶形状一并散发出清冷的光辉。“和戈林那个死胖子硬碰硬,”冯文特说,“我只能送你们一个字:傻!”
“可是上校先生,”伊勒曼说,“前线战况并不乐观,以戈林为首的空军高级指挥却毫无作为。”
冯文特阖上眼,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才再度看向伊勒曼:“前线如今战况不佳,我不比你来得清楚?你面对的是一条东前线,我却每天都眼盯着所有的战线。”他语调平稳,目光淡然,与伊勒曼举止中难掩的青春年少不同,他沉稳的谈吐间无不已染上岁月的刻印。
“戈林自从上次大战结束以来,”冯文特说;“就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饭桶。所谓的空军元帅既蠢又肥,胖得连驾驶舱都坐不进去,简直笑话!”他的语气依旧稀松平常,眼光中却透出狠意:“一直仗着同元首早年的交情胡作非为,他眼里从来没有过这个德意志帝国,心里从来没有过这支德意志空军!博斯维勒自以为同戈林要好,把与戈林当面对质这么笨的主意都提给了哈索霍夫,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要不是他夫人向元首求情,戈林早就对他下手了,还能只是放他去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