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叫还好?
被蟒纹豹狼尾巴抽中的凌涵,嘴角挂着鲜红的血丝,可能是滚落山坡时遇上尖锐的山石,胸前的作战服被划出了一条大口,正在往外渗血。
这还不算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凌涵的右小腿在跌落时折断了,白色的骨头戳穿血肉,森森地露出半截。
凌卫又心痛,又生气。
这倔强的傢伙,居然还可以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还好。
「你真是……」
「对不起,这一次拖累哥哥了。」
本来,是要对凌涵这种明明痛到一脸冷汗,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坏习惯数落两句,没想到一开口,就被凌涵一句轻飘飘的道歉给堵住了。
这时候如果责怪凌涵,就等於是嫌弃凌涵受伤的意思了。
凌卫只好什么也不说,拿着手电筒在四周找了找,弄来两根比较直的,尺寸适合的树枝,还有几根青藤,为凌涵把折断的小腿骨扳回原位。
如果有麻醉剂,或者一颗止痛药就好了……
想到凌涵即将承受的痛苦,凌卫深深地怀念起被留在营地的军用背囊,和裡面的袖珍治疗盒。
「会很疼,你要忍着点。」动手前,凌卫低声提醒。
「嗯。」和凌卫不忍心的表情比起来,凌涵平静得就像在喝下午茶,眉毛一根都没有动。
他很清楚,如果喊疼的话,哥哥会更不好受,更内疚。
虽然发生这样的事,根本不是哥哥的责任。
但哥哥就是会傻瓜一样的内疚。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够看见哥哥这么心疼的样子,凌涵内心裡无法否认的,缱绻着一丝甜蜜。
「那……我就动手了。如果疼,你就叫出来。」
凌卫按捺着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手伸到凌涵的断腿处。
断骨慢慢驳回原处,耳裡听见轻微的骨头摩擦声,凌涵身躯猛然一颤,立即又恢復了平静。
凌卫倒是比凌涵还紧张,接好了骨头,满头大汗地瞪凌涵一眼。
你就非要这么强撑吗?
我是你哥哥,就算你痛得叫起来,被我听见了,也不算丢脸。
嗤——
怕穿在外面的作战服太脏,容易让伤口感染,凌卫脱下作战服外套,把自己裡面的白衬衫,撕了一截下来,包住凌涵的小腿,然后用找到的树枝和青藤扎起来固定。
「刚才那隻蟒纹豹狼,估计是落单的一隻。」
凌涵的说法,得到凌卫的赞同。
如果那时候还有多两隻窜出来,今晚他们就要永留在这裡了。
「不知道凌谦怎么样了。」凌卫的语气充满担忧。
自己撤退,把凌谦留给蟒纹豹狼群,一想到这件事,凌卫就十万分的不舒服,泛起严重的罪恶感。
「活着,就算受伤,也是轻伤。」凌涵说。
凌卫的眼睛一亮,这才显得轻鬆了点。
凌涵和凌谦是有心灵感应的孪生子,如果凌谦出了状况,凌涵立即就能感觉到。
刚才在蟒纹豹狼群攻击面前,看似凌涵和凌卫一起撤退,事实上,真正受到保护的,只是凌卫一人而已。因为留下的凌谦如果牺牲,凌涵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这也是凌涵不和凌谦争抢断后的资格,同意和凌卫一起走的主要原因。
不管谁留下,不管谁先走,必须保护的,始终是心爱的哥哥。
这是孪生子很久以前,就形成的共识。
「虽然那隻蟒纹豹狼是落单的,但尸体在附近,我们不能久留。」
「是的,要尽快离开。」
凌卫正打算把脱下的作战服穿回去,凌涵却开口了,「哥哥,就这样光着上身好了。」
凌卫一愣。
这是凌谦才会不管时间场合提出的要求吧?
怎么凌涵也……
「你的作战服被亚克力接触过,沾染了蟒纹豹狼幼兽的味道,就算暂时摆脱了牠们,牠们也很可能会根据气味再次追上哥哥。所以,把作战服留下。」
凌卫一脸震惊。
如此说来,亚克力死后,蟒纹豹狼还继续攻击他们,是因为……
「别多想了,抓紧时间离开这裡。」凌涵把自己的作战服脱下,丢给凌卫,「晚上很冷,穿上。」
凌卫手裡抓着带有凌涵体温的作战服,忽然回过神来,「不,你受伤了,需要保暖。」
没了材质特别,非常保暖的作战服,凌涵上身就只剩一件薄薄的衬衫。
「少废话。」凌涵充满威严地扫他一眼,「我已经受伤了,现在全靠哥哥照顾。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行走、捕食、扎营、保护等等任务,都必须哥哥去做。如果哥哥也生病的话,我们将没有机会活着走出这个森林。」
不能不承认,凌涵说的话有道理。
凌卫只好把带着凌涵体温的作战服穿上,背起凌涵,拿着手电筒,一步一步向前方出发。
在和蟒纹豹狼搏斗后,还要背着身材高大的凌涵在黑夜中逃亡,凌卫实在累得不轻。
幸亏,在凌卫体力耗尽前,总算幸运地找到一个山洞,两人躲进了山洞过夜。
凌涵早在寒风中冻得脸色发青,凌卫小心地把他放在地上,有点靦腆地解开作战服的钮扣,打开前襟,让凌涵冰冷的脸贴上他滚烫的胸膛。
「哥哥……」凌涵发出很轻的,舒服的声音。
「这样抱着,比较暖和。」凌卫低声说,「好好睡吧。」
合拢双臂,用他所能表现的最温柔的方式,抱着凌涵。
感到自己身上的热量,正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凌涵,他感到一阵为人兄长的欣慰。
说起来,真的很惭愧。
自己这个哥哥,可是很少有机会,照顾这精明能干到吓人的弟弟啊……
还有凌谦,你也……一定要平安。
第九章
第二天醒来,高挂的薇恩太阳带来了光明,也带来了适宜的温度。
凌卫在入睡前已经做了打算,要早点醒来,先去附近找水源和食物,再赶在凌涵醒来前回到山洞。结果体力透支得太厉害,他居然睡过头了。
一睁开眼,就看见凌涵那双深邃有神的眼睛,正带着某种调侃似的,悠悠打量着自己。
凌卫愣了愣,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胸前的作战服完全敞开。昨晚把裡面的白衬衣撕了大半去给凌涵包裹腿伤,现在衬衣破破烂烂的,腹肌完全裸露出来,连胸膛一颗红点也若隐若现,简直算是春光外洩了。
「其实是……」凌卫脸红耳赤的把作战服的钮扣扣好,解释着说,「晚上很冷,我怕你冻坏了,所以……」
「谢谢哥哥。」
「嗯?」
「哥哥的苦心,我完全明白。」凌涵看着他,眼裡流露淡淡的笑意,「像哥哥这样害羞的人,要解开衣服,给别人传递体温,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话说得十分体贴。
不过,还是令凌卫感到赧然。
「也不是需要多大勇气。再说,你也不是别人,你是我弟弟。」
凌卫不知道,自己简单的一句话,让不动声色的凌涵心裡有多甜蜜。
「对了,凌谦怎么样?你能感应到吗?」凌卫还是放心不下凌谦。
凌涵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笃定地说,「他逃出来了。」
凌卫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
「我们要尽快和凌谦会合,不过手头没有任何工具,连方向都难以分辨,要在这原始森林中找到第二任务点……」凌卫摇摇头,没有往下说。他站起来,换了一种充满信心的口气,「你在这裡休息,我去弄点吃的。」
在森林裡,凭藉着军校学到的野外求生知识和敏锐的知觉,凌卫很快找到了水源。
他现在可说是一穷二白,连军用水壶都丢在了遭到蟒纹豹狼袭击的营地,连汲水都有困难。他只能挑选了一种叶面比较大的植物,摘了几片叶子,製作成凹陷形状,作为器皿取水回山洞。
「凌涵,这种树叶,你认得吗?应该没毒吧?」在把水餵给凌涵喝之前,凌卫问了一句。
现在,他也知道凌涵对於莱多米星,是事先有过研究的了。
这种类似於作弊的行为,至此证明是很有用的。
他们要在没有支援和设备的情况下走出原始森林,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凌涵对这个地方的熟悉。
「这是肋巴树的树叶,没有毒。」凌涵一眼就认了出来,把唇抵在柔软的叶边,轻轻地啜了一口清水。
「凌涵,你早就知道训练的目的地是莱多米星吗?」一边餵着水,凌卫好奇地问。
「嗯,提前了几天吧。」
「几天?这么说,你对莱多米星上物产的研究,最多也就几天而已?」
「是的。怎么了?」
看着一脸平淡的凌涵,凌卫有点无语。
居然只是几天的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这星球研究了七八年。
凌卫一向自问记忆力不错,没想到凌涵的记忆力,才是真的惊人。
「对了,哥哥,肋巴树的果实是可以食用的,你可以採一点来,当我们的早餐和午餐。」
听了凌涵的话,凌卫又跑了一趟,在肋巴树上摘了十来个果子回来,用衬衣沾着水,一个个擦乾净了,才递给凌涵,「你先吃着这个垫垫肚子,我再给你弄点野味。」
「不用了,哥哥。我吃果子就行。」
「不可以,你受了伤,流了不少血,要吃点荤食才能补充体力。」
「哥哥,你手枪已经没有能量匣了。」
凌卫不由笑了,「手枪不能用,还有匕首啊。别把哥哥看得这么没用。」
说完他就出去了。
不到半个小时,凌卫风风火火地回来,手上拎了一隻足有两斤重的野兔。
「足够我们吃了。」
太阳出来后,外面变得温暖多了。凌卫担心凌涵气闷,把凌涵抱出山洞,把他安置在自己準备好的枯叶舖的垫子上,然后开始捡乾枯树枝,用最原始的方法生火。
「哥哥,生火的事,让我来做吧。」习惯了把哥哥当公主一样伺候的凌涵,提出要帮忙。
「不,你乖乖坐着。」
听见「乖乖」这个词,凌涵怔了怔,嘴角微微一抽,小心地掩饰着有趣的笑意。
往常被人命令要乖乖的那个,可都是凌卫。
作为长兄,凌卫其实总被弟弟用各种诡异手法,宠溺而严格地管束着的。
今天,居然轮到凌卫对凌涵说,要乖乖的了。
不过,这种被哥哥殷勤照顾的,极为奢侈的待遇……
「我来剥兔子皮吧。」
「放下,让我来。不是说了吗?身为伤员,就好好养伤,不要乱动。」
「哥哥……」
「是不是口渴了?我这就给你装点清水过来。」
过了一会。
「凌涵,肚子饿了吧?这个果子,拿着。先吃一点餐前水果,很快就有烤兔腿吃了。不过,我的手艺可能比不上你和凌谦。」
又过了一会。
「凌涵,坐得舒服吗?总是一个姿势,有点辛苦吧?我帮你挪一下。」
凌卫在火堆和凌涵之间来回了许多趟,随时照顾着凌涵每一点小小的需求。
其实,就算他不常常往凌涵身边跑,凌涵也已经够满足了。
看着哥哥手脚麻利的生火,剥兔皮,製作简单的烧烤架。
看着哥哥为自己忙前忙后。
看着哥哥被汗水润染着,折射着太阳的光芒,熠熠生辉的端正脸庞。
无法形容的幸福,饱胀着凌涵的胸膛。
甚至有点小小的鼻酸。
在凌涵心底,对昨晚忽然袭击,害自己摔断腿的那隻蟒纹豹狼,竟生出一丝感激。
剥了皮在水裡洗乾净的兔子架在火上,凌卫不时地转动着,使其均匀受热,烤肉的香味慢慢散发出来。
经过昨天的苦战和受伤,身体自然而然地需求着营养补充,一向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凌涵,竟然生出被一隻烤兔勾引得肠胃蠢蠢欲动,垂涎欲滴之感。
这或许也因为,这是烤兔,是出自哥哥的手笔吧。
「你嚐嚐。」
把热腾腾的烤兔从火上取下来,凌卫理所当然地把肉最多最肥美的烤兔腿撕下来,递给凌涵。
凌涵一笑,默默接过。
「怕裡面不够熟,所以烤得久一点,外皮有点焦。」似乎是撕开兔肉时,手指有点烫到,凌卫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把发烫的指尖伸到嘴边,轻轻吮了吮。
毫无防备而又充满异样诱惑力的简单动作,让盯着他的凌涵,喉结猛地抽动一下。
发现弟弟拿着兔腿,没有立即去吃,而是用某种奇怪的眼神,深深地看着自己,凌卫无由来地产生一种窘迫感,然后,像是立即明白了什么,挺内疚的说,「嗯,味道是差了点。调料盒也在军用背囊裡,这烤兔连盐都没有。为了补充体力,你就先将就着吃吧。盐的问题,哥哥会想办法解决的。」
「莱多米有一种植物,根茎裡面含有大量盐分。挖出它的根茎,挤出汁液,可以当盐水用。」
「太好了,我立即去找。」凌卫站起来。
「不用了。哥哥又不知道那种植物的样子,怎么找?等我们上路,如果在路上看见那种植物,我会指给哥哥看的。」凌涵斯文地咬着热热的烤兔腿,慢条斯理地说,「再说,哥哥烤的兔子,比凌谦烤的好吃多了。」
顿了顿。
凌涵微笑着,轻轻补充一句,「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烤兔。」
被弟弟如此直白的讚美,凌卫露出高兴而靦腆的笑容。
和凌涵在火堆旁很靠近地坐着,凌卫用匕首一块块削着兔身上的肉,送到嘴裡咀嚼,另一隻烤兔腿当然也要给凌涵留着。
凌涵吃完了一隻烤兔腿后,凌卫把剩下的一隻递过去时,凌涵扫凌卫一眼,又默默地接了。
「那个叫亚克力的傢伙,他背后的指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