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根本不信,将屋子拆了个底朝天。
待终于安静下来,他想那些人该走了,其中一个却突然盯着他看,用刀挑起了他的头发,尖锐的嗓音让他恶心:“你这是什么眼神?既然我们找不到你爹,干脆让他自己送上门来好了。”
说完就来拽他的手臂,母亲大叫着不要,死死把他抱在怀里。温热的液体钻进他的脖颈,母亲力气很大,他无法动弹。
“小呈……妈妈……爱你。”这是她听见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些人看见死了无辜的人赶紧夺门而逃。
雪越下越大,母亲的血和身体很快变得比雪还冰冷。
父亲是在年三十的早上回来的。母亲的葬礼很简单,只来了几个街坊,他终于见到了外公外婆,他们说要带走他,他没有答应。之后再没有回过学校。
他找到父亲所在帮派的老大,求那个男人收留自己。男人叫郑荣东,身材魁梧,穿一身黑,看起来很阴沉,脸上的刀疤让人显得更可怖。
似是寒暄的话从他嘴里问出来只像是审问:“你是董豪的儿子?”
“是。”抬眼正式男人,他亲眼见到了带走母亲的死神,又怎么会怕人。
“小子,你几岁了?这里全是不要命的主,你不怕死?”男人坐在正处,用下巴指了指下面排成两列的男人们。
成年男人处于这样的情形之下心里都会发虚害怕,十五岁的少年却异常冷静,环视了四周一眼,淡漠的开口:“不怕。”
“好!”男人大手拍在椅子上站起来。
“嘭!”突然而来的枪声打断了男人的话,打中了男人的肩。还未得到结果,地盘上又开始了厮杀,他躲在暗处,亲眼看着郑荣东把从外面进来支援的父亲抓到胸前挡了子弹。
郑荣东假惺惺的说:“你爸是我最有义气的兄弟,他死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父亲的葬礼更简单,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恨父亲,他恨的是郑荣东,若不是他,父亲怎么会整天胡混,母亲怎么会死?父亲也……不会死。
他成了孤儿,跟在郑荣东手下,果然是流氓的儿子,非常有天赋,心狠手辣无恶不作。脑子还比那些蠢货好使几百倍,助郑荣东度过了许多难关。
十八岁的时候就做了帮派三把手,已经有了远远超越同龄人的智慧与果断和隐忍,成了郑荣东非常信任的人。
遇见欢欢那年他十九岁,欢欢十岁。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孩儿,眼睛亮亮的,皮肤白白的,起初一直以为是个小女孩,逗弄几次以后才知是男孩,到后来居然喜欢粘着他玩。
郑荣东也做正经生意,只是有些手段不能曝光。合作的公司正是季家,这一合作便是十多年,欢欢就叫了他十多年的大哥。
欢欢十六岁那年,萌动青春期的年纪,是他没有经历过得。放了学,晚饭之后神秘兮兮的跑来找他说有东西给他看,没想到看得是那种片子,并且是男人与男人的。这超过了他的思想范围,唇红齿白的少年靠着他的肩膀,脸上是神秘的潮红。
最后他用手帮少年解决了问题。
在躲避了欢欢半年之久以后,他终于明白了欢欢的心思。那时的自己只当欢欢是弟弟的,依旧以大哥的身份对欢欢好。
欢欢十八岁那年出国留学,两人一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念他,才知道早已深陷不自知。
只要欢欢再开口一次,他一定给出一个满意的回应。但是欢欢十九岁回来那年,没有来向他告白。
扳倒郑荣东的计划筹备了十年。实行计划的前几天接到郑荣东的任务,要搞垮季家。郑荣东那样的人,在这个时间发出这样的任务,不知道是不是看自己与欢欢交好故意试探还是真的气愤季家害他损失重大。
只能照郑荣东的吩咐去做,十年的隐忍不可能白费。没预料到的是欢欢会突然回来,更没想到郑荣东会让他对欢欢下狠手。
为了复仇他做了一件后悔终生的事,不,用终生后悔也不够。
“大哥……大哥救我……”偌大的仓库因为太空旷,回荡着清秀漂亮的男孩满是哀求与恐惧的声音。欢欢泪眼汪汪的看着他,身体瑟瑟发着抖,眼里的恐惧在他心头被无限扩大。
“博呈,怎么还不动手。”坐在高处的郑荣东催促道,脸上是看小丑一般的玩味儿。
在男孩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他将人修长秀气的左手摊开按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上,不需要用多大劲就能让他动弹不得。
“欢欢,对不起。”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大哥不要……”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少年鼻子因为恐惧哭得泛红,挣扎的力气小的可怜。
他凑近了男孩的耳边,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签了合同。”
男孩突然平静下来,身体不再颤抖,用发红的双眼看着他:“我不会签的,那是我的家。”
那只是一幢房子!董博呈在心里大吼,欢欢,签了吧,以后我给你一个家。
男孩没能感觉到他心里的话。
“博呈,你要是下不了手……”郑荣东的枪口已经指向了欢欢的眉心。
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血流如注,欢欢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瞬间变得空洞,他的心也跟着空了。
这样纤细的男孩,他居然真的剁下了他的小指,逼迫他签了那些不平等的合同。
除了欢欢之外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警察及时到来,他趁乱割捆住欢欢的绳子,杀死了郑荣东。本该立刻送欢欢去医院做手术接起小指,却不见了人影。
跟警局打通了关系,他并没有立刻跟他们回警局,而是重返事发地寻找,地上太多血迹,他分不清哪个是欢欢的血,最后在转角处阴暗的角落里,他找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上面是全英文。那是欢欢的东西!欢欢在国外留学,帮里没有人会买这种东西。
二十八岁的大男人生平第一次有了恐惧,有了不确定,他颤抖的双手尝试了几次之后才打开了盒子。
男士戒指款式简单却不失档次,轻轻拿起大的那枚,内里刻着小小的花体英文字母“huan”,戒指尺寸看起来有点小,微微思考一下,慢慢套上了自己的小指,正好合适。
是一对尾戒,不出意外,另一个内部刻着“cheng”。双手颤抖的差点拿不住那枚小小的戒指,一阵天旋地转,他靠住墙壁才稳住了身体,那是男孩小指的尺寸,可是……他刚刚亲手剁下了男孩的小指。
戒指盒底部被什么东西顶起来了一点,将东西掏起来,是一张绿色的小纸条。最老土的告白方式,却也是最有用的。俊秀的小字人如其名,在纸上飞扬,闭上眼在脑海中想象人买戒指时的神情,写字时的神情,将纸条小心翼翼装进盒子的神情,他一定是微笑的,欣喜的,忐忑的……
董博呈,我喜欢你。
七个字,无边的内疚与恐惧包围了他,抱住头猛得在墙壁上一磕,剧烈的疼痛才使得他不至于崩溃。大叫一声往外冲,他要找到欢欢!
不知跑了多久,深夜近十二点的偏僻街道居然有小贩在卖玫瑰花。夺过小摊前的一对情侣手中的玫瑰花大声吼:“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情侣看着这个身上沾着血迹,双眼充血恶鬼一般的男人,男孩紧紧把女孩护进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摊主远远跑开了拿出电话报警,女孩牙齿打着架,结巴着说出:“情……情人节。”
二月十四日。
☆、第五十六章
眼皮似有千斤重,脑袋像被车子碾过钝钝的疼。季哲欢微微动了动身子,身旁的男人就醒了,脸上有深浅不一的淤青,充着红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柔情:“你醒啦?”
“嗯。”只发出一个音节,男人就敏感的捕捉到他嗓子的不对劲,赶忙下床倒了水来。
温水润过喉咙,舒适了许多。
“痛不痛?”男人看着他包成粽子的左手问。
“不痛。”他说的是实话,不知姚渝用了什么药,只觉得麻麻的。
男人弯腰替他摆拖鞋的姿势让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喉咙已经不沙哑:“卫霆,对不起。”
卫霆动作停顿了一秒钟,很快直起腰来半似认真半开玩笑的说:“如果真觉得对不起,那就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吧。”
季哲欢掀开被子起床,大概是药性还没过,踉跄了一下立刻被男人扶住。真是,弱得跟个女人似的,就是因为自己太弱了,才总让卫霆因他受伤。
他干脆将重心放在人身上,开口答:“好。”
卫霆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停住了往洗手间走的脚步,转头用略高的音调问:“真的吗?”
“嗯。”为了让人放下心来,季哲欢很快开口阐述:“三年前……”
卫霆在他唇上亲啄了一下打断他的话:“饿了吧?先洗漱,吃了饭慢慢说。”既然已经答应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卫霆没有化妆品装饰的面容更干净也更阳光,头发没有刻意打理,服服帖帖的。
季哲欢将目光转向镜子里看自己,两人动作几乎一致的在刷牙,他的手肘和卫霆的手臂偶尔相触,他喜欢这种感觉。
昨天卫霆对照片的反应确实让他很难受,可他还来不及心痛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或许他应该坦诚一点,他若不愿意同自己在一起了,那……生活也只是回到了从前而已。
清晨的阳光很暖和,风柔柔的吹着。姚渝诊所的小花园是最好的谈话地。
卫霆将护士泡好的蜂蜜水放在长椅上,把他受伤的左手轻轻搁到大腿上,开口道:“说吧,我听着呢。”
真不知他听完以后还会不会对自己这么好,隐隐有点失落,更害怕拖久了以后卫霆再反悔,那时他不一定能离得开卫霆了。让思绪回到三年前,回忆起他曾发誓再也不愿想起的过去。
“三年前,有个男孩还不满二十岁。他的家庭很富裕,父母非常宠他。突然有一天,他家的公司破产了,父母因为偿还不起债务自杀了,但没有成功。后来,他就开始一个人生活。”
几句话就将痛苦的经历说清楚,完全省略去了细节。
现实比他拍过的任何一部戏都要残酷。卫霆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就可以猜出这人当时的心痛。本事温室里长大的花,如何承受得住突如其来的剧烈暴风雨?
他不忍再让他去回忆那噩梦,但为了他们的以后,他不得不再伤害他一次。伸手揽住了那人的肩,希望他能好过一些,残忍的问道:“你和董博呈是怎么回事?”
拧开杯子喝了一口水以掩饰自己的情绪才回答:“他是邺风的总经理,和我们家的公司合作了十年。那时候我……”有些歉意的看了卫霆一眼,那人立刻就明了。
“你喜欢他?”
点头。
卫霆早有心理准备,怎样的答案他都预料到了,真听到的时候心头还是一震,他不会在乎以前,他只在意将来。依旧忍不住问: “那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感觉?”
季哲欢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道:“我恨他。”
“因为他不喜欢你?”卫霆猜出一简单的答案。
季哲欢摇摇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夺走了我的一切。”
音调都降低了,卫霆搂着自己肩的手增加了力道,让他安心了一点。
“我家的公司是他搞垮的。”至今他都不明白,那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欢欢的叙述避开了许多重点,终于是这话给了卫霆一些启发。他虽身处娱乐圈,这几年也做了一些其他方面的投资。近几年市场经济走势良好,就算是三年前也是相当景气的。不论是大公司还是小公司,破产的几率都很小。
脑子里有了想法,正了正色道:“欢欢,没有人愿意去回忆痛苦的过去,我更舍不得你去想,但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你不能再避重就轻,这三年他一直在纠缠你吗?为什么?”
应该是药效过了,手心隐隐作痛,他将手收回来,小声问:“你为什么不放弃?”
卫霆宠溺的笑着摇头,摸了摸人柔顺乌黑的头发:“欢欢,你不如多花点心思来了解了解我。我既然选择了开始,又怎么可能放弃。”
他的头越发低了下去,他记得昨晚姚渝的那句话,生活是他自己的,没有人活该来替他受难:“搞不好……你会因为我身败名裂的。”
卫霆可不乐意听见这种话,假装生气:“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只是现在的董博呈太强了。季哲欢在心里默默的回了一句。
卫霆没有钻牛角尖,起身将他牵起来:“现在,告诉我你和董博呈之间的事,还有,他是怎样把你家公司搞垮的,或许会存在很多漏洞,我们有很大的机会可以翻身。”
季哲欢这才明白卫霆的意思,不由得皱起眉头问:“你打算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