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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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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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下降。
  Mallarpa已的华灯初上。汽车停进别墅前美丽的花园,停于喷水池旁。家中已经亮起了暖黄的灯。信士已经开始准备晚饭等我们。
  唐的车随后开进,停在我们身后。Leck很久都没有回家,已经一路兴冲冲地开车归去。他也恋家,因为那里才是他真正的休息地。有床,有饭,还有他心爱的女人。
  Kei睡得很沉,我小心地将他抱起,让他苍白的脸靠在我的肩头。我想起距他受伤中枪不过两个礼拜,这之间发生了很多事,而我也变了很多。两个礼拜,感觉像两年。
  唐走上前,手中提着张临走前交给我的药。
  “晚上有事么?”我问。
  “没有,怎么了?”
  “进去一起吃个晚饭吧,信士应该已经都准备好了。”
  唐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他和我一起进屋。信士开了门,围着围裙。Kei睡的很熟,我不想叫醒他。于是直接把他抱进了卧室。失去主人两个礼拜的房间保持着原来的整洁,铺着白色床单的大床软软地承接了Kei,将其包围起来,和被子一起小心地呵护主人纤细的身体。
  他突然皱了皱眉,也许是在做梦,双唇间冒出一个女人的名字。
  宝仪。
  我没有听错,寂静的空间里。这个曾在Mallarpa流行到庸俗的名字清晰地飘进耳朵,没有半点遗漏。Kei只唤了一声,便又沉沉睡去。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许久,才离去。
  宝仪,是他曾经和我提过的身着修女服的女人。那个出现在他记忆混乱时,站在我身边的女人。Kei说她总是幽怨地看着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含着眼泪对他说:快给他起个名字吧,等你忘记了,他便无名无姓了。Kei还说她的眼睛和我非常像。我笑说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抱着孩子含泪幽怨地要你给他起名字。
  可,宝仪是谁?
  也许也是个在Kei记忆中存在了十二年的影子。一个可怜的女人,明知Kei 会忘,却想在最后留住他的一点点痕迹。那婴儿,最后又会如何?禁不住,我想到Yiqai,还有她的孩子。
  “Syou?你在想什么?”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回神,他指着我含在嘴里的筷子,“筷子都要被你咬断了。”
  信士也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从嘴里拿出筷子,但是心里的疑惑仍在徘徊,弄得我毫无食欲。 
  “唐。”
  “恩?”
  “你说Mallarpa有多少修道院?”
  “我不信基督。”他耸耸肩。
  我又咬起了筷子。唐愈加奇怪地问我怎么了,Mallarpa通货膨胀经济危机都不见我这么心事重重。
  “回去以后有时间帮我查查,十二年以前Mallarpa有没有一个叫‘宝仪’的修女……”
  砰!
  清脆一声,我的话被打断。到信士手里的饭碗掉在了桌上,汤洒了一桌,水漫金山。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空空荡荡,汤汁蔓延开,滴下了桌面。对面,我和唐都诧异地看着他。
  他回神,尴尬地笑了笑,说到厨房去拿抹布。可进去了以后立刻传来锅子打翻的声音,随后是碗筷落地,碎瓷裂骨。我和唐对看两眼。不知所以。我起身,向喧闹后又安安静静的厨房走去。厨房里凌乱不堪,信士一个人蹲在那里,手掌被瓷片割破了一条口子,血流不止。我立刻上前,皱眉执起他流血的手。
  “怎么了?信士?怎么这么不小心?”
  “Syou……”他轻轻叫了我一声。我抬眼。他又躲开了我的视线。这时,唐出现在门口。
  最好包扎一下,他说。我拉起信士向外走去。唐在身后捡起了反扣在地上的锅。
  信士的手在抖,我拿出医疗箱替他包扎。幸好伤口不是很深。
  “到底怎么回事?”我皱眉看棉纱沾染血迹,心中漾起不好的回忆。
  “我……我手滑……”
  “滑成这样?把厨房翻个底朝天?”我抬眼看他:又有事瞒我!他从不和我说他心中的秘密和心事,和以前一样。在工厂吃亏也不吭声,所幸现在这份职业做的还算太平。 
  “难道那个‘宝仪’又说中了你什么心头痛处?”
  他的手倏地抽回。我一愣,我又说错了什么?看他有些瑟瑟地握住疼痛的手,别开了视线,忽而瞄我一眼,有些胆怯,又有些愤恨。
  我纳闷,他瞪我做什么?唐从厨房里出来,走到我身边,说他先回去了,修女的事情他会帮我调查。我点点头,道了声谢。
  门外传来汽车驶去的声音。客厅里又只剩我们两个。我叹了口气,向信士解释缘由——那个叫“宝仪”的修女。信士沉默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相比之前,他平静得诡异,从他那里我永远得不到答案,也许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依靠我。我拍拍他的肩。他既然累了,就先睡好了,我来打理这里。
  转身的时候,他又叫住了我,可目光相会后,他又缩了回去,喃喃地道着:没有,没有。
  我习惯了,收拾了碗筷,抹了汤水淋淋的桌面向厨房走去。身后,信士慢慢地走上楼。回望一眼,他神色凝重,微颤着双唇仿佛念念有词。寻思,记忆里信士反应如此激烈,只有一回。那是九年前,他初见Kei。 
  收拾完毕,我端了些饭菜来到Kei的房前,轻轻推开门。突然听见他一声惊喘,心一震,将饭菜放在一旁便冲到他身边。他在做噩梦,一脸冷汗,在床上痛苦挣扎,可怎么都挣不开梦魇缠身。
  “Kei!!Kei!!醒醒!!”我试图呼唤他,但是没有用。他的呻吟中夹杂了哭腔,似一个因痛苦而哭泣的孩子,拼命挣扎。他在呼唤他的父亲,叫他住手。我猜出他梦见了什么。冷血的父亲,让他在天堂的幻景中坠入地狱。他研制了有名的NRS病毒,而他的儿子是唯一存活的样品。
  他叫得很凄厉,听得我心头发颤,紧紧把他抱住,不停地叫他的名字,想把他叫醒。Kei反抱住我,勾住我的脖子,五指仿佛要抠进皮肉一般。
  “救我……父亲……救救我……我痛……”
  纤细的手指挛缩,我觉得后颈一热,随后一阵去皮的疼痛,火辣辣得像在伤口上抹了一把盐,直透骨髓的疼痛。我想或许是一半残留在Kei体内的疼痛传到了我的身体里,然后在骨髓里爆发。我紧紧抱住他,安抚他颤抖的身体。
  “没事。Kei……现在不痛了,我在这里,睁开眼就行了……Kei?我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渐渐地他停止抽泣。我第一次像抱个孩子一样搂着他细小的肩膀,像安慰孩子一样轻声和他说话。对,他曾说人的失望远比绝望恐怖。
  他徐徐睁开眼,在我的肩膀上抬头,抖抖地看向我的脸。睁眼间,未来得及掉落的眼泪涌出他的眼眶,在精致苍白的脸上倏地划下一道银亮的痕迹。他立刻松手,低头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我没有阻止。他认为不该在我面前哭,我也曾认为Kei一辈子都不会哭。
  然而,那个在梦中哭泣的,并非是我的Kei。那只是个孩子,一个被父亲抛弃背叛丧失了人类资格的孩子,但是他还记得父母亲情。有人认为这种变异是一种超脱,一种人类的进化。他们向往长生不老,向往可以在力量上超越所以的人类,但是却不会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惩罚般的酷刑。
  我的Kei会在我面前脆弱,但是绝对不会哭泣。他会说:哭泣和落泪是不一样的。这个道理,我到十几年后,才明白。
  我当时只是用手捧住他的脸,慢慢抬起。
  他抖着睫毛看向我,如受惊的小动物。或许他觉得在我面前脆弱是件很伤自尊的事,我知道他被他父亲伤透了,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恨不了,忘不了,最后只留庸人自扰的梦魇。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挣扎,也没人知道病毒进入身体以后的痛苦。Kei是这个世上所有矛盾的结合体——男与女,青春与沧桑,坚强与脆弱,冷酷与感性……
  Kei默默地看着我,然后靠在我肩上。
  “我恨不了我父亲……我恨不了他,再痛再失望……他还是我父亲……”
  我把他搂紧,拉起被子把他整个裹紧。他的身子总是冷的,需要好好保暖。他瘦了很多,愈加显得单薄。谁都想不到,凶狠的NRS病毒就在这样单薄的身体里共存了百年。
  “都过去了,Kei……你父亲死了。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那夜,Kei只喝了点水就想睡了。我不敢离开他,生怕他再作噩梦。张告诉我,他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睡眠也糟糕,我得好好地看着他。
  我替他准备了镇静剂和热的甜牛奶,看他吃了药睡下后,照例替他打开床头灯,我知道这时的Kei特别怕黑。
  “Syou……”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恩?”
  “没什么,叫了就可以睡觉了。”他把脸缩进被子里,然后闭上眼。一切都安静了。
  我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拿出伊梵的资料和目前所搜集的线索,开始翻阅。 
  时钟指向十点,手机这时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我一惊,怕会吵醒刚入睡的Kei ,走出门才接通。原来是杨打来的电话。
  “Syou先生,孙先生和伊梵小姐见面了。在市中心的曼哈顿酒店。”
  “烛光晚餐?”
  “伊梵小姐邀请的。”
  “孙反应如何?”
  “他们聊得很投机,现在两个人在海边的公园。”
  “那女人真有情调。”
  “她没有带任何枪械。”
  “看着孙,别太让伊梵接近他。” 
  收回了手机,回到Kei的床边。他仍在睡,似乎未被吵醒。我坐回原处,侧头看他静静的睡颜。这份温暖平静的美伴随着夏日夜间微微泛腥的风围绕在我身边,摈弃一切世俗凡尘。此刻只有这个房间,是个独立的宇宙。

  第十三章

  你知道,当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时,那他一定是孤独了很久了。
  我在死亡的开始回忆自己的生命,是因为只有死亡才能修正自己的过失,我坚信这点,也同样相信“死亡能使生前默默无闻的人崭露头角”。你无法否认,梵高的画与他的生命形成了绝妙的讽刺。
  我在这座炼狱里结束了自己的人生,就要看见这座天桥的断点。可我想,我有爱Kei 的勇气,但是我却没有爱他的力量。我能用手保护他,但是我无法保护世界。即使这世上有东西因我而破灭,有人因我而痛苦,即使摆在面前的是赢得世界的成功,我也并不快乐。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丢失了我想保留的。也许是我贪心,总想什么都握在手里,而上帝只给了我两只手,让我抓住了肉体以后,丢失了灵魂。
  人其实很渺小,只是他自居为万物之王。换种飘渺点的说法:每个人,其实都只是上帝眼角的一滴眼泪。
  这与人们的自大,恰巧又形成了一种讽刺。梵高的画,正是毁在那些自以为是的高贵里。
  我听说人在睡梦时,就处于生死的交界,有时能看见自己的身后事。
  当时,我静静坐在Kei床边直至沉沉睡去,感到手中的纸片飘落。梦便像帘幕一样拉了下来。我梦见站在墓园里,天下着霏霏小雪,像织了一张晶莹的蜘蛛网,网住了天地间青松郁葱的墓园。我站在那里看到老板的幕,上面刻着后人赋予他的墓铭——You are a hero。简单的语句,描述他战斗的一生。旁边他一块无字碑,无名无姓甚至没有墓铭,它在老板的身边,像个一无是处的对比。冰凉的小雪从我体内穿过,让心脏感觉到一丝苍茫的悲凉。
  我听见脚步,回头看到Kei。他没有穿最爱的红色外套,一件花格的衬衫套在毛衣外,抱着红色郁金香,走到无字碑前,轻轻放下了花。
  我叫他的名字,但他仿佛没有听到,弯着小小的背用手拈去无字碑前落下的针松叶,掸去积雪。雪星落地悉索,宁静的空间里回荡着Kei每一个动作带出的小小声音。我清楚地感触到梦境里的一切,可梦却将我排除在外——雪片穿透我的身体,Kei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低头看自己脚下,松软的薄雪上没有我站立的足迹。
  那束红郁金香是给谁的?那块无字碑又是谁的?我生怕Kei会误解我躺在里面,急忙大喊:我在这里!Kei!!看啊!我在这里!
  可Kei一直都背对我,听不见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人。我急了,冲上去想拉回他的肩膀,可在触及他的时候,一个扑空。我向前一栽,倒在他身旁,抬头,看到Kei木然的脸;直直地看着墓碑。
  他的脸,让我有种如坠深渊的错觉,我开始相信,躺在墓碑里的人,是我。
  从梦中惊醒,已是早晨。夏天天亮得早,看看吊钟,才六点多。天空已经灰蒙蒙地透了丝颜色。外面下起了雨,雨水顺着玻璃蜿蜒下滑,汇成了一条条小河,映得外面的世界像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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