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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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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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似醉倒人生,显出一股糜烂奢华的妖美。
  空间在这时沉静下来,烟雾滑过气道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Kei徐徐睁开眼。
  “这一整天,Syou,一整天都想找你。”
  “让Leck传话不就行了?”
  “我只想找你而已,但给你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手机也关了。”
  那时我正在警局。
  “发生什么事了?”我把手搁在他的肩膀上,借机抚摸他柔软的耳垂。Kei的手一抖,烟灰折断落在了他身上,我连忙替他轻轻掸去,感觉他的身体也僵直了。他苍白着脸,似乎很紧张。这世上有什么事能让Kei这样?他选择躲开目光,又吸了一口烟,很用力,烟丝“哧”地亮起,烧了一大截。
  “Kei……”
  “十二年,Syou,离十二年还有多久?”
  “两年。”我不解他何以会问这个问题。
  “两年……”他喃喃着。
  “怎么?”
  “还有两年不是么?”他吸着烟,“还有两年才到期限,难道不是吗?这是计算规律,应该不会错……Syou——我一直很怕自己哪天会突然忘了你……”
  “Kei!”我禁不住开始责怪他的多虑起来,伸手想搂着他的肩膀,却被他挣开。他站起来,用力摔上飘进海风的窗户,断了浪涛的呻吟,然后发起火来:“为什么!”他大叫着,仿佛被人戳了一刀般尖叫起来。“为什么我居然不记得了!!居然已经开始遗忘,已经开始了!!”
  “你忘了什么?Kei?别急,我都记得,我可以告诉你!你不是还记得我么?也记得信士、孙、老板他们,都记得不是么?”
  Kei木然地点了点头,头一次看他慌了神。我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努力使自己的情绪不因为Kei而慌张起来,并在心里不断地默念着要冷静。我舔着发干的嘴唇,盯着Kei慌乱的眼睛,稳住音调说:“别慌,Kei,冷静点……你忘了什么?”
  “Syou……我……”
  “别急,仔细想想。什么地方乱了,告诉我。”
  “初会……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全乱了……怎么都拼不出完整的记忆。”他的声音透着难以抑制的恐慌:“这是前兆,Syou……这是前兆,NRS开始侵噬我的记忆了……Syou……关于你的记忆!”
  我搂紧他,不让他再发抖。
  “没事……Kei,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在九年前的深秋认识的,10月24日,知道吗?在Mallarpa东区的一条巷子里。那里很潮湿,你一个人靠在那里。我偷了钱,拼命跑,莫名其妙地拐进那条巷子,然后看到你。你说要喝血,我还当你是变态杀人狂。想起来了么?我很怕你,被你吸了血,却带了你回家,后来你就和我一起了,记起来来了么?Kei?”
  “……当时就我们两个人?”他喃喃地问。
  “是啊,就我们两个。”
  “可我觉得似乎还有一个人……”
  “谁?信士?稻喜?”
  “不……是个女人……穿修女服的女人。”
  “没有……Kei,就我们。”
  他沉默了许久,说:“绝对有个女人,她站在你身后。”
  我奇怪了,看着他的眼睛。
  “穿修女服的女人?”
  “嗯……一个漂亮的女人。”
  “Yiqai?”
  “不是,”他停了停:“我脑子里只有‘宝仪’这两个字……她的眼睛,像Syou。”
  我们沉默了,空间内的气氛非常沉闷,我不懂Kei的记忆在混乱时会把我和一个修女挂上钩,难道我像修女?简直笑话。Kei手中的烟已经烧完了,我接过把它扔进烟缸,拉住Kei冰凉的手。
  “我带你回那条巷子。”
  暗夜笼罩的Mallarpa,城市背景就像巨大的石林一样森然,夏初的凉风灌了进来,在街道间穿行。高级轿车悄悄开过城市东区的贫民窟,在几十双因穷困而虎视耽耽的眼睛中,从潮湿的青石路上碾过。我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看他们蓬头垢面地靠在贴着性爱广告的红墙上,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四周。
  “我也是这里出来的,Kei。”我对Kei说,“他们其实和我一样,记得么?”
  Kei望着窗外阴涩颓废的景象,没有任何表情。“你们不一样,Syou,你们的眼睛不一样。”他回头,“你的眼睛,比什么都干净。”
  我一愣,没想到Kei会这样回答。我笑着对他说:“只有你这么认为而已,Kei。”
  车停下了。
  我拉着Kei下车,向记忆中的破巷走去。那天,我就是这样一直跑啊跑,喘着粗气,紧紧捏着那只代表今明两天饭钱的钱包,在命运的安排下冲进了这条破巷。这里有水滴的声音,暖气管的呼噜声,还有觅食的野猫踏跃而过的声音,漂浮着气温升高后垃圾发出的特有难闻气息。
  “Kei,就是这里了。”
  我们站在破巷口,看它一如既往幽深地延伸到尽头的转弯口。当初,我就是拐过了那个弯,然后才看到了Kei。那个弯,似乎就是命运的转折点。
  Kei慢慢向里走去,看着长满青苔的砖墙,用手轻轻触摸。他像在摸索自己的回忆,一点点,带着失忆的茫然。
  “别再往里走了,那里面空气不好。”
  “为什么?”他回头问。
  “我记得那里旁边就是化工厂,它周围的空气都有毒。”
  “可我当时就在里面,不是吗?”
  “是的,但是现在如果还要我看着你去闻那毒气,我不会允许。”
  他淡淡地笑了,有些忧郁。
  “还是这有我们两个人?”
  “事实上,只有我们两个。”
  Kei不说话了,慢慢向外走去,低着头若有所思。他的影子细长地拖拉在我脚下。映得又长又孤独。
  坐回轿车,Kei一直都沉默着。我点了根烟,虽然知道他平时就是个沉静的人,但是现在的沉静下,其实是颗慌乱的心,为了不安而跳动。
  “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你不是想走走么?”我侧目看向Kei,“Mallarpa的夜生活才刚开始,会很热闹。”
  他抬起灰蓝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们可以去逛街,还可以去电影院,或者去酒吧跳舞,怎么样?Kei?你应该放松一下。”
  我抚摸他僵直的肩膀。他移开视线,喃喃地答应了。
  或许,将我遗忘是Kei一生最害怕的事情。他说他能放弃很多东西,但放弃不了我,如果再来一次大火,他也会和信士一样,即使用生命的一部分作为代价,也会把我救出来。
  那天,我很感动。
  Kei和我走在Mallarpa最高的天桥上,头顶只有月亮模糊的影子,没有众星捧月的辉煌璀璨。天桥上亮着灯,一路点亮了这仿佛直通天际的大桥。汽车偶尔从我们身边开过,带起初夏微热的天,卷走我们身上残余的灰尘,感觉时间就在身边飞驰。
  “从这里可以看到海。”Kei撑在栏杆上说。
  “不是不喜欢海么?”
  “我不喜欢海浪声,但我喜欢从远处看海。”
  “从这里看,天空真的很大。”
  Kei抬头,头顶是混沌的天空:“是啊……”
  “我祈愿,这么大的天空下,即使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要幸福。”
  他回头看看我,浅浅地笑了:“傻瓜,信天不如信人。”
  “天人合一不是至上境界么?”我走近他,让他好靠进我怀里。Kei那颗让人猜不透的小脑袋搁在我的鼻子下。我嗅到了上面的橘香,让人迷醉的清香。他的声音在我胸口显得有些闷闷的。
  “Syou……”
  “嗯?”
  “如果哪天,我真把你给忘了……你会怎么样?”
  “……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幸福。”
  他忽然笑了,轻轻地笑了:“这招真贱,你想把我往死胡同里逼么?”
  “那时我早就万劫不复了,哪里还会逼你。你既已将我忘了,那又怎么会难过?”
  Kei不笑了,抬起眼看着我,看了很久,其间的神情我没有遗漏一丝一毫。 
  “可是……Syou,那个还记着你的Kei,你认识的那个Kei,一定会比你更痛苦,一定会的……忘记了你,‘Kei’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他垂下睫毛,让它像雾一样遮着自己的眼,“我会比你更痛苦,因为我遗失了活着的唯一价值。到那时候,除了死亡,任何东西都成不了救赎。”
  这是Kei最后一次对他的失忆发出感叹,对我说有我的记忆远比虚无的生命重要,活久了什么都能看淡,只有感情会越来越重。时间和NRS在剥夺他的价值,而他无力抵抗。后来,那个将失踪了十年的Kei送回到我身边的医生说:Kei在将我遗忘的那个早上说自己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怎么都想不起来。这让他万念俱灰,完全丧失了生存的意志。医生告诉Kei,你遗忘的是一个人,一个叫“Syou”的人。可Kei只是迷茫着皱起了眉头,对医生说:我需要不知道那是谁,我只想死。
  Kei说得对,他远比我痛苦。那个在陌生的Kei体内残存的,深爱我的Kei,才是万劫不复的人。他遗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却怎么都找不回。天捉弄,而人,却无能为力。天人合一,不过是小说中的神话。Kei什么都不怕,就怕一个人。沾到幸福气息的孤独之人最怕回到原地。一个天,一个地,一个人,四周空荡荡,没有温暖的人气。我陪他度过了这个夜晚,他安静舒服地睡着,像个孩子一样。人生看似复杂,其实很简单,回想他说的“生存价值”,也许就指这份有人陪伴的安全与幸福。
  我把Kei送回了海边的别墅。刚回到那里,就看到张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问Kei今天为什么不吃药。我诧异地看向Kei,而他只是别开脸。五分钟后,我亲自把药拿到他面前,问他这是不是在向我撒娇。Kei瞪了我一眼,不接药片,只说他想离开这里。
  “等你的伤全好了,我就接你走。”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Kei的话让我沉默了,将药和水放在一边,在他身边坐下,把他细小的身体搂进怀里。
  “明天,明天就接你回去,好不好?”
  Kei的身体凉凉的,在我怀里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按常是一个轻吻将我唤醒,睁开眼,看到Kei的眼睛。
  “醒醒,Syou,天亮了。你得让医生为你的手换药,然后准备一天的开始。”
  这天,阳光不好,阴沉沉地似乎要下雨。早上坐着唐的车,听到广播里说今日就要进入梅雨。
  “这是个让人心情烦闷的节气。”我说。
  “但是一个月后就会艳阳高照。“唐耸了耸肩,我啧了一声,只有唐认为夏天是运动的好季节。
  一小时后,我踏进办公室,拉开窗帘,折开百叶窗,好让光线明亮些。中央空调送来了清新的空气,送走了昨夜紧闭门窗的窒闷。July照例送来了晨间的清咖啡,并送上文件。
  “最近过的好吗?”我问。她对我微笑:“不会比你糟糕。”
  July将需要我过目的文件翻开,一份份放在我眼前。我皱眉说怎么这么多!
  “孙呢?这些都是他的管理业务吧。”我喝起了手边的咖啡。
  “孙先生今天早上去开会了,是Mallarpa交通厅的会议,他以总裁身份出席。”
  “交通厅的会议?”我抬眼。
  “是昨天晚上的邀请,当时找不到你,就只有他一个人去了。”
  “哦,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Joly走出办公室,关上门。我品着清苦的蓝山咖啡,靠在转椅上慢慢转动身下的椅子让视角慢慢变化,随后再拨通杨的号码。
  “先生,孙先生现在正在政府交通厅内开会。”杨如此回答。难道是我多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会议结束后立刻通知我,小心接近孙身边的人。”
  “是。”
  伊梵,似乎并不像是个老谋深算的女人,年方二十六的女人,算从大学毕业也不过才两年之久,又怎么会想到利用章义的案子来接近我们,如我所料她的背后八成有John撑腰。
  我坐回桌前,拿出唐调查来的资料——我必须找点事情做,才能把脑子里的糨糊去掉。十五个男人的背影眼前一字拍开,而我将在这其中选一个合适的悲情王子。成为他的爱情,我的事业之下的一颗棋子。
  说到这里,年轻人,你相信爱情多少?我可以肯定你身边存在着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因为你能看见眼前这些被重复的历史。你爱那个人吗?你可以为他(她)做多少事情,以证明你的真心?这热血是年轻人专利,而不是我——我也曾年轻过,看,我可能比你更强壮。人类的感情是最脆弱,也最容易被利用的。它的脆弱在于人心的复杂,被利用是因为所有人都自以为自己的爱情天下无双,宽容无私。
  中午时分,Matina准时敲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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