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铁一号线
作者:麦片儿捞
152块钱
北京临近冬天的气候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时间忽冷忽热起来,裹着厚厚的棉服,在外面还要得得瑟瑟一番,可是到了室内,又觉得闷热不堪,恰巧这个时候又没有供暖,也不知道哪里闷热了。平安把一只手□兜里,一只手拎着长城干红葡萄酒,缩着肩膀在大街上匆匆走着,到了地铁口的时候他才恍然想起原因来——因为临近冬天的时候,是秋天。
平安是个好名字。
这是听平安的老妈的奶奶曾经据说的,也就是平安的祖奶奶吧,这件事又要牵扯到很久以前文化大革命时期了,那时候社会一直很动荡,穷人吃不饱呀穿不暖就不说了,平安那可怜的祖爷爷还被当成知识分子给逮走了,一直下落不明,平安的祖奶奶就萌生了一个非常坚定的,又自认为极其具有历史意义的想法,就是要给下一辈的孩子取名叫平安,可惜很不凑巧,平安奶奶这一辈叫了吉祥,平安老妈这一辈叫了如意,最后到了平安这,家里就他一个独苗了,就直接把这个名字塞了过去……好吧,其实平安寓意也就是平平安安。
搓了搓手,在安检的地方排队检包,平安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山人海,足足的叹了口气,如果说人生最苦恼的事情是整天为生活奔波,那么在奔波的时候最苦恼的就是不得不乘坐的交通工具——地铁。
你如果不是北京人,并且不用乘坐地铁这个交通工具,那么恭喜你,你中奖了。
你如果是北京人,并且也不用乘坐地铁这个交通工具,那么恭喜你,你中头奖了。
你如果是个外地人,却在北京工作,并且天天都要面对这个交通工具,那么还要恭喜你,你比别人都超升了。
平安不外乎就是这第三种人,他是河北人,老家离北京挺近的,就在北京工作临时定居了,只不过他今天请了个小假,要去看望在这边的亲戚,而面临他的还是这个交通工具,平安由衷的感到自己和地铁非常有孽缘,并且更加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攒钱买个二手小奥拓了,不过按照目前的经济状况来看,希望不大。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过,看着从不远处行驶过来的城铁,还在地下刮起了一阵风,列车停稳后,前面的两扇门向左右自动开启,平安扎在中间的人堆里,还没有往前走,身后的人就蜂拥而上,然后带动着脚依旧没有挪位的他,每次都是被这样汗颜的挤了上去。
平安憋着气在人群里,忽然觉得脚上一软,顿时感到不妙,急忙在人堆里艰难的转过头,对身后那位涂抹浓艳的女人道歉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人太多了没注意,一时也挪不开步,不介意我踩了一下吧?”
那女子皱着眉看向平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列车毫无预兆的就来了个急刹车,平安的脚也就不受控制的又狠狠碾了下去,然后整节车厢内响起了一声撕破耳膜的尖叫。
“你是神经病啊?我新买的UGG,疼死我了!”
“实在对不起,不好意思……”
“眼睛看什么呢?踩一次不小心就算了,又踩了一次!”
“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
说半天也不知道她是真觉得脚疼,还是心疼那双印着大脚印的鞋,现在的人也奇怪,总是喜欢穿着所谓的名牌来挤地铁。
平安就嘴里来回来去重复着这两个词,他就知道每次一坐上地铁,总得有点事情找上他,别的线路先不说,单单一号线,他是真的尝到了什么叫做没有不是高峰期的时候,还有好几次他正赶上上班高峰期,又是从四惠站坐车……简直痛不欲生,那种被挤在中间,手上又没有着落点的感觉非常不爽,他就使劲的向上够那个银白色的杆,不是平安力气小,真是海拔有限的问题,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站在旁边一位同样没有扶手的老大爷瞥了一眼平安,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小伙子,你觉得在这样的地方能摔倒吗?”
后来平安领悟了,就是在站不稳的时候,别人往哪边倒,你也往哪边倒,反正倒霉的是死拽着扶手不放的那个!
最后,那位浓妆香喷喷的大姐终于安静的到站下了车,一甩衣袖,临下去前还不忘瞪了平安一眼,平安傻了吧唧的站在车厢内脸上直冒汗,这种在地铁里丢脸的事情平均三天就会发生一起,运气好了一天还能发生好几起,就在列车行驶中又突然间来了个紧急刹车后,平安的脑袋直接撞到了前面那个人的后背上,“咔嚓”一声脆裂响,平安瞬间知道了,今天运气很不错。
头也来不及抬了,赶紧道歉:“实在是对不起,不好意思……”
前面那位显然脾气很是良好,也没说什么难为的话:“没事,不过是酒瓶子裂了。”
啥?平安一惊,低头一看,还以为是自己手里的酒瓶子裂了,才发现前面那位也拎着一瓶酒,巧在还都是长城干红葡萄酒,
平安还没缓过味来,地铁车厢里就开始响起一阵声音:“国贸站到了,国贸站是换乘车站,有换乘地铁10号线的乘客,请抓紧时间下车。We are arriving at International Trade Centre……”
车门一开,被挤在中间的平安气都没喘,脚底下立刻像是长了钉子,扣住这块宝地硬是没被人群给挤下去,等他终于在车里的人都下去了,车外的人还没上来的时候大呼吸一口,惊觉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手里原本拎着的那瓶红葡萄酒没了!
二话不说,平安发挥了他吃奶的劲,逆着上车的人,在车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秒,噌的钻出去了。眼睛四处瞄啊,那位站在他前面的哥们,居然表面看着无害,下手这么狠,起码那精装礼盒两瓶还150块钱呢,他这小老百姓又舍不得再掏150块钱买,自己倒霉把人家的酒弄坏了,也不能空着手去七大姑八大姨家啊,所幸平安心一横,反正今个休假,这回他是准备和那拿了他酒的主杠上了。
平安小时候就是个不吃亏的主,在家里向来拔尖,谁要是惹到他了,他敢脱了裤子冲着那人放屁,不过这也都是平安的老妈嘴里说出来的,平安是对小时候的事记得不清不楚,不过他倒是知道他这人现在还算挺好说话的,还真是应证了那句俗话——什么样的性子都能被生活磨得没边没角了,和坐地铁一样。
再比如现在,平安终于在出了国贸站的地铁口,看见了拎着自己酒还走得很理所应当的哥们,上去一把握住他的肩,差点没脱口而出“飞龙探云手大侠”。
那人转过头,看见平安表情还挺惊奇:“你还真追过来了,有魄力有魄力。”
平安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那两瓶酒,还算好言好语:“大哥,咱不能这么办事啊,你好歹给我留一瓶啊,那瓶就当赔给你了,成不?”
“行倒是行,不过你得跟我去一趟我公司那,这酒是准备给我们部门经理拿的,到时候意思意思之后,我再从里面偷拿出一瓶给你。”
平安嘴巴一张,愣愣的看着面前这说话不带喘气的小平头,第一回知道送出去的东西还能再偷拿出来一半,为了省钱,平安僵硬着点点头,还是没忍住凑上去小声问他:“我说平头哥,你是不是学过那个?”说着平安就给他伸手比划了两下,把手心摊开再瞬间合上揣兜里。
小平头看了之后显然也明白了,四下看了看,又给平安演示了一番,先是把手插兜,然后像是表演瞬移一样,根本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又把手伸出来再插回去的,平安这回知道是碰上牛人了,赶紧说道:“这招真叫飞龙探云手!”
“啥啊,这叫深藏不漏。”
小平头一边嘿嘿笑,一边跟平安解释了起来:“我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的魔术,手快还是挺实用的。”
平安这才点点头,拍拍小平头的肩膀:“平头哥,你赶紧送礼去,我还等着拿酒见我大婶呢。”
俩人就这么在地铁的碰撞下,因为一瓶长城干红葡萄酒认识了,不过后来平安才真觉悟,认识这货真是他的不幸,导致的自己被那人面兽心的家伙迫害的后半生,这祸害添油加醋有一半功劳!
小平头叫陈飞飞,听他说还是个地道的北京人儿,什么爷爷奶奶祖籍就北京,老爸老妈也全是北京人,可惜就到了陈飞飞这,生在北京却长在东北,是到了大学才回的北京,他就可劲的操着一口东北话,说自己真是北京人。
“行了,飞哥,你可别说了,你赶紧送礼去,我就在这等你,快点啊。”平安坐在写字楼一层大厅的沙发上,直接把陈飞飞给轰上去了。
平安倒是也不怕陈飞飞骗他,自己都跟到这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没了酒再让他去外边买一瓶回来,反正这钱平安是说什么也舍不得掏,那可怜巴巴的一个月的几个工资钱,也就勉强够生活费,租个房子水费电费网费就要了他小命了,还不敢租市里的房,跑到通州租了个一室一厅,想到这平安就觉得自己还真是够无能颓废的,再抬头看看国贸附近,光是脚底下踩得这块地就得值个好几万,这种豪华地带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回头将目光转移,看着前厅小姐苗条的小身材往那一立,脸上标准的笑从进来到现在就没变过……现在这前厅站台的都得过英语八级,光是过了还不行,体型身材脸蛋不过关照样刷掉,唉,现在这都什么世道啊。
无聊翻杂志的时候,终于看到电梯门开,陈飞飞从里面拎着一瓶没了皮的长城干红葡萄酒出来了。
平安手里捧着那瓶酒,像是看着自个亲娘,哀叹:“见个亲戚都这么多层砍,最后买瓶酒还被人扒了层皮。”
陈飞飞在旁边添油加醋:“要不你给它开个追悼会?”
“算了算了,我看我以后尽量避免坐地铁吧,厄运连连啊。”
“给你一张我的名片,有事郁闷想不开了给我打电话啊,看在咱俩送的都是一个精装礼盒的酒。”
他还真有脸说出来,还觉得纳闷这家伙居然不念叨自己好,低头一看名片,原来他是搞销售的,还是半个心理医生,刚才认识他的时候他说还学过一段时间魔术,这几个怎么想也不搭边,所幸直接揣兜里,平安就起身冲他挥挥手,不想浪费时间了,自己就从那写字楼里出来,一想到又要花两块钱挤那破地铁一号线,一卡通也不知道给便宜几毛,嗜钱如命的他有种想撞墙的感觉。
平安低着头走着高级的感应旋转门,说什么是来什么,砰的一声就撞上了一堵墙,还是肉做成的,更可悲的是,他那瓶好不容易回来的没皮长城干红葡萄酒,就这么脱手而出。
“咔嚓”
平安能听见自己心都被撕碎了,那一地的暗红色液体和碎碴子混合一体,152块钱就这么不翼而飞了,为什么说是152块钱呢?还有两块是地铁费啊!
要说人家写字楼里的工作人员就是尽心尽职,连清洁工大妈都那么勤快,拿着拖布和扫把立即赶了过来,平安瞪大了俩眼珠子,就看着自己的“钱”被清洁大妈连拖带扫的给收拾进垃圾箱了,那速度绝对一流。
这时候平安才想起来自己刚才不仅摔了酒,还撞了人,半天站这又堵了门口,他赶紧抬起头道歉:“实在对不起,不好意思……”
这句话他今天也数不清说了多少遍了,他现在就一个想法,立刻回他那出租小房里睡觉去,还看什么亲戚啊!
可是事情总是要来那么个小插曲,平安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整齐好像还挺不好惹的人,身子被后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的陈飞飞一拽,我们俩就站到了一边,他忙着说:“总经理您快请快请,这我朋友,刚才给我送点东西。”
平安抬头瞄了一眼那被自己撞了的总经理,人家大牌的很,随意嗯了一声,啥也没说,走了。
什么叫阶级歧视,什么叫阶级歧视?这就叫阶级歧视啊!
平安再次被深深的打击到了,他就觉得自己也得发挥出长项来,然后使劲的磕,倒要看看最后能混成啥样,就算赚不了什么大钱,就算都买不到二手奥拓,也得混得差不多不用挤地铁……算了,他这一辈子的愿望除了不想挤地铁,还真没什么大志向,这又要怪到名字上,谁让他就想平平安安小生活着呢。
“平安啊,你运气不错啊,能有幸近距离目睹我们总经理那张无人能敌的俊脸,估计公司里的小姑娘都得嫉妒你了。”
陈飞飞在写字楼门口笑着拍了拍平安,平安倒是撇撇嘴:“我可无福消受,以后还是少碰见的好,不是一个阶层等级忒刺激人啊。”
“对了,刚才你走得急,我还没问你是什么工作的?”
“咱俩有点缘,我也医生,只不过我的原则是只医带毛四儿腿会叫的,不医长得人模狗样的。”
“没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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