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辅右弼二堡经营多年,十分坚固,虽然神龙炮已经稀疏下来,只怕再放几炮就得停了,可是共和军攻势虽猛,却没多大进展。倒是倒下了许多尸首,没一个能越过二堡冲到城门下的。他提在半空中的心此时也放下了一些,心知马耀先久历行伍,虽然钟禺谷说得冷酷,恐怕更多是相信马耀先能顶住敌人的攻击。
他正看着,手忽然碰到了腰间一个圆圆的东西。那是白天去搭天桥时马耀先给自己的一个酒葫芦,一直没喝过。现在当然不是喝酒的时候,可萧子彦突然很想再喝一口了。
正当钟禺谷与萧子彦都在城头观战的时候,在许寒川的宅中,两个人正站在楼上向上望着。
许寒川的宅子在城中,这儿根本看不到城下的情景。厮杀声远远地传来,一阵接一阵,许寒川忽然叹道:“方将军这个亏只怕也吃得不小。”
那姓胡的冷笑道:“为了胜利,牺牲在所难免。”
许寒川又看了看天,道:“飞艇队为什么还不来?难道任由步兵白白牺牲么?”
“等神龙炮放完了,飞艇队就会行动了。”
许寒川也打了个寒战。除了风军团,神龙炮也会对飞艇队造成一定的威胁。方若水将军是故意让一支偏师佯攻,先耗掉帝国军的神龙炮,然后再从上发动决定性的一击。从战术上来说,这计策无懈可击,可是那些担任佯攻的部队却等如白白送死。他咬了咬牙,虽然眼前只是一片黑瓦白墙,但在他眼里似乎看到了成片成片倒下的共和军将士。
他这神情被那人看在眼里,那人冷笑一声,道:“许先生,你觉得这计策太残忍了?”
许寒川道:“牺牲在所难免,只是,这样子也太……”
他话还没说完,那姓胡的道:“如果不一举突破东平城,那在城下战死的将士还要成倍的增加,难道你倒看得不过去?”
许寒川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那姓胡的又道:“钟禺谷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会不会有变故?”
许寒川想了想,道:“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不能给他看看我们的战力,恐怕还会犹豫。”
那姓胡的笑了笑道:“只怕要是方将军败了,他马上就翻脸不认帐,反而将我们灭口是吧?”
许寒川心头一震。他实也一直在为此担心,一直不敢明说,没想到这姓胡的其实早已想通此节,只是毫无畏惧。他顿了顿,道:“若真个走到这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牺牲总是难免的。”
仍然是这么一个回答,那姓胡的又抬头看着天空。今夜风大,彤云密布,星月皆无,夜空便如一块厚重的黑布,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他去抬头看得入神。许寒川心中打了个突,慢慢道:“胡先生,你不怕死么?”
那人头也不转,只是点了点头,道:“当然怕。”
“那你一点也不担心么?”
那人笑了起来:“担心有用么?我只知道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许先生,你年纪比我大,看过的事也该比我多,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不顾危险,到帝国军里来做卧底?”
许寒川怔住了,想了想,叹了口气,忽然也笑了起来:“也许我真的老了吧。”
他刚说完,那人忽地眼睛一亮,道:“神龙炮停了!”
许寒川看了看夜空。夜色浓厚如墨,什么都看不到。方才稀疏的炮声终于停止了,厮杀声却一下子清晰起来。在周围的寂静中,人的吼叫变得异样的怪诞,几如妖兽的嘶鸣。他努力想看看天空中是不是出现某种不同的东西,但睁大了眼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终于颓然道:“什么都看不见啊。”
“当然看不见。”那人笑了,又抬起头,喃喃地道:“望谷,就看你了。”
※※※
城头上,萧子彦已看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不是第一次上阵,血腥的恶战,他自己也参加过几次,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等悍不畏死的士兵。那些共和军的士兵象蚂蚁一般向左辅、右弼二堡冲去,当堡上的神龙炮吐出一条长长的火舌时,一大片人都翻滚着摔下来,而逃过一劫的士兵接着冲上,全然不顾从堡上掷下的滚木擂石。前仆后继,似乎不知道冲得越前便越危险。
汤维已看得浑身发寒,他倒吸一口凉气,道:“萧……萧队官,他们……他们都是疯子么?”他也听说过共和军的战斗力并不很强,因为共和军虽众,许多士兵却是入伍未久的新兵,有些甚至连刀枪都不会用,与帝国训练有素的四相军团相比自是远远不如,便是和普通军团相较,也不见得出色。可是共和军的士兵却似乎全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一打起仗来便不要命地向前冲,就算乌合之众,往往也足以与帝国的精兵相抗。以前听到这种故事,他也付之一笑,总觉不可思议,此时真正看在眼里,才觉得并不夸张。他小时候适逢蛇人围攻帝都,那时的蛇人似乎也不如现在的共和军那样凶狠。虽然现在辅弼二堡仍然坚若磐石,但他却生了惧意。
六万共和军,如果全都如此,那该如何?
正想着,一个副将冲了过来,到钟禺谷跟前跪下道:“钟将军,辅弼二堡上的神龙炮已经快停了。只是……”
的确,开始时左辅右弼二堡上的神龙炮连环轰击,炮声隆隆,声声相接,此时已变得极为稀疏,一炮响过,要等好一会才能轰击了。如果共和军这支先头部队担当的果真是诱敌之计,那现在他们已经达到目的,主攻部队就可以越过辅弼二堡冲到城门下了。钟禺谷道:“只是什么?”
“只是敌军反倒放松了对辅弼二堡的进攻,反倒退下去了。”
真正的战斗开始了。共和军这么做的原因,大概就是要趁神龙炮的间隙,一举破城。只是他们这么做的话实在很冒险,因为一旦攻城不下,当辅弼二堡的神龙炮又可以发射时,那些聚集在城下的共和军就成为左辅右弼、城头三个地方神龙炮的活靶。东平城现在实力虽不及共和军,但绝不会被一举击破的,看来共和军那个主将方若水有点名过其实,指挥失误。萧子彦为之一振,看了看钟禺谷,钟禺谷也一长身,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随时待命!”
他刚说完,从箭楼上忽然有个人大叫了一声:“那是什么?”这声音极是惊恐,倒象是被扎了一刀似的。钟禺谷抬起头,脸上浮起一丝不快,喝道:“去个人看看,上面出什么事了?”
他派去的人还没出发,从箭楼上有个人飞奔下来,一到钟禺谷跟前便立刻跪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钟……钟将军,天空中有个异物,就在右弼堡上空!”
他说得极是惊惶,听到的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右弼堡上空。萧子彦也睁大了眼看着,可是夜色深沉,看不到什么。他正在诧异,却听汤维叫道:“萧队官,天空中真的有东西!”
萧子彦揉了揉眼睛,努力看去,仍然看不清楚,可是影影绰绰地也看见有一块地方颜色有异。难道,共和军也有了飞行机?他皱了皱眉,正要让汤维拿个望远镜过来,汤维伸手已把一个望远镜交到他手里。萧子彦接过来看了看,望远镜虽然看得不很清楚,却也可以看到右弼堡上空的云层中的确有个长长的椭球形异物。虽然颜色漆黑一片,隐没在夜色中,但看得出,这绝不是一片乱云。
“这是什么?”萧子彦轻声道,汤维在一边道:“呈椭球形,全长在十丈以上,速度不快,大约……”汤维说到这儿也说不上来了,这个东西似乎悬浮在空中一般一动不动,几乎是静止的。
钟禺谷手中也拿了一支望远镜,这时走过来道:“萧将军,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萧子彦想了想,道:“这绝非天然的东西,可是也不会是飞行机,说不定是共和军的新武器。”
这时汤维忽然叫道:“从上面掉下东西来了!哎哟,是炸雷!”
“雷”字刚出口,右弼堡上已发出了一声巨响。这响声与神龙炮一般无二,甚至,比神龙炮更响一些,连城头的人也被震得一晃,一时间大地都仿佛震颤了一下。钟禺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紧扶住了雉堞。待他站稳,脸上已经浮起了一丝惊恐:“真是炸雷!”
共和军也有神龙炮一类的远程武器,他们都知道的。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共和军居然也会有帝国军风军团这样的空中部队。飞行机投掷炸雷的战术总让敌人头痛不已,不论是以前的蛇人军,还是现在的共和军,都对帝国军这种立体式作战大为忌惮。不过飞行机因为总得在空中盘旋,投掷炸雷时准确度并不很高,对付敌人小股队伍,往往就是得不偿失了。可是天空中那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原理,似乎与飞行机大相径庭,却能在空中悬浮不动。在空中看来,右弼堡与东平城相比只不过只是小点而已,那个东西掷下的炸雷却偏差极小,几乎正中右弼堡当中。
怪不得共和军要退下啊……
钟禺谷的脸色变了变。他虽然受许寒川鼓动,已有投降之心,但作为帝国军后起的重要将领,他又实在不愿不战而降,因此实如许寒川所言存了个观望之心。如果共和军言过其实,并不象许寒川说得那样厉害,反而被马耀先击破,那共和军人数虽众,实不足惧,他马上便会将许寒川一干人尽数灭口,仍然做帝国的忠臣。可是现在看来,敌人有此利器,要破辅弼二堡实是举手之劳,便是趁夜偷袭自己的官邸,只怕一个炸雷便能将自己炸死在睡梦中了。
他正想着,边上有个副将冲过来道:“钟将军,快去增援吧!再不增援,他们会全军覆没的!”
这副将原本肃属马耀先麾下,与右弼堡的守将是莫逆之交,见右弼堡已是岌岌可危,心惊之下,也不顾礼数了。钟禺谷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那副将一阵语塞。帝国军向来恃风军团的攻击之力,恣意轰炸敌军,却从来不防备敌人也会如此。从天桥向右弼堡运送物资还行,但要运人的话,只怕半天也运不了几百人,杯水车薪,运去了也等如送死。
正在迟疑,萧子彦忽然在一边道:“钟将军,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请派风军团出战!”
“我们要出击了?”洪胜东用力在雉堞上击了一掌,笑道:“好家伙。兄弟们,快做准备。”
萧子彦扫视了一眼。能飞的飞行机还有七架,但在这种天气有把握升空的,只怕也数不出七个来了。他一阵迟疑,洪胜东已大声道:“够胆的好汉,跟我一块儿上!”
风军团士兵互相看了一眼,走出了十多个人来。萧子彦看了看,暗暗咬咬牙,道:“好,洪胜东,倪兴武,严平,你们三个先带副手上机。”
洪胜东看了看飞行机,道:“还有三架,谁有信心上升空的,出来吧。”
本来命令也不该洪胜东发布,只是洪胜东向来有点自行其事。萧子彦也不以为忤,道:“今夜风大,不要勉强,如果觉得没信心的,就留在这儿,以后有的是机会。”
一个风军团士兵道:“萧队官,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愿升空,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
他说得很是坚毅,萧子彦点点头,道:“不要勉强。不升空的人,把飞行机守护好,不能落到旁人手中。万一有何不测,宁可毁去。”
汤维听得不由微微发抖。萧子彦说得平静,但这话已无异于吩咐后事了。风军团是特种兵团,飞行机的构造也一直都是个秘密,在与共和军联手共抗蛇人时,共和军就曾经提出要把飞行机的秘密交给他们,但被帝国拒绝。风军团的士兵,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绝对保证忠诚度,因此战争至今,虽然别个军团都曾经有降兵降将,唯有风军团,即使落入敌人重围,向来是先毁飞行机,然后自尽,因此战争绵延十余年,至今飞行机仍是帝国的独得之秘。
萧子彦跨上了一架飞行机,几个风军团士兵过来将发射加上足机括。七架飞行机,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出发,实在没有把握能一同回来了。
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安全返回。
萧子彦想着,看了一眼,喝道:“出发!”
他手一扳机括,飞行机轻盈地射向夜空。虽然风很大,但萧子彦操作得熟极而流,飞行机如一只巨鸟般盘旋直上,破风而起,眨眼间已升起了十余丈高,城头上围观着的士兵们都一声喝彩。彩声如雷,每个人的心中都觉得,随着风军团的出击,胜利已是唾手可得。
在七架飞行机升高的同时,城中许寒川与那人在高楼上也看得清楚。许寒川看到次第有七架飞行机升空,惊道:“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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