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之后,自己
的世界也就变得不同了,有时宽阔了许多,又有时狭隘了起来,怎么改变端看自己怎么跳脱了。
走回房里,玉玲一离去仿佛使房间更空荡了,维轩突然有点后悔没把对方留下来陪自己吃晚餐。
因为现在的维轩又跳进了一个狭窄的世界里,寂寞的世界里。
自从回来后,维轩对于寂寞的感觉愈是敏感,白天就算在人多的办公室里工作,他还是觉得寂寞,他说不出来那种阴沉的感受
,只是那种苦闷的感觉像是鬼针草的种子,不知不觉地黏在他的身上,等到察觉时,才知道自己身上已沾染了一大堆,拔也拔
不干净。
有时那感觉又如手机游戏里的吞食蛇一样,在他的心里盘旋,找不到出口地缠绕着,越吃越长,越吞越大,他突地好害怕就这
样被那种感觉淹没。
啊!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自己变得这么脆弱。维轩在心里喃喃念着那人的名字,努力不让自己屈服于眼眶里的潮湿。
没有你的日子真的好无趣,整个人软趴趴地毫无力气,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思绪的齿轮似乎停止运转,总是停在同一格画
面上,那个画面有张令人怀念的脸庞,脸庞上漾着爽朗的笑容,像太阳般散发了光亮热度,使人在回想的同时感受到他的温暖
,和煦地照耀着自己。
好想念对方……想再看看他的脸,再听听他的声音,再和他一起玩烟火,再和他一起玩着过时的电玩游戏……
『可恶!什么时候自己的记忆力变得那么好?』维轩知道自己真的选了一个最糟糕的结果,而这结果似乎不会太快结束。
一组念起来毫无意义的阿拉伯数字。
阿福一直盯着瞧,就算把纸张丢了,他还是可以从早已深烙的记忆里,一字不漏地抽背出来。
因为他已经看了不下万次,但,阿福仍是缺乏了一个动作指令,一个能让他拿起话筒拨打的指令。
『也许真正残忍的是自己也说不定。』
阿福忆起维轩离去时的最后表情,仍旧那样清晰,那样鲜明,仿佛在阐述自己的罪过般。
又惹他伤心了,那时候应该好好跟他说声再见,好好跟他道别的,而不是逼迫他说出那个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还不睡呀!」阿妈轻声说着,她正要越过客厅去倒杯水喝。
「等下就睡了。」
「老板没有打回来吗?看你每天都坐在电话旁,真是的,不就打个电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妈说完,作势拿起话筒,「来
,让我这老人家帮你打,电话几番?」
「不、不用了,阿妈,你快去睡啦!我也要去睡了。」阿福说完,一溜烟地跑进自己房里。
他何尝不想打,只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罢了,加上维轩早就回去好几天,可以延续的话题、气氛都已错过,阿福真不晓得要跟
维轩聊些什么。
问说:『你已经到家了吗?』、『现在过得如何?』,还是『工作得顺不顺利呢?』,阿福晃了晃脑袋,觉得这些问题都不是
自己想要的,因为他自己明了,他最想说的是:『维轩,你回来吧!』然后,对方可以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回来。』
不过,阿福当然知道,这简直是比天方夜谭还要神奇不可能的事。
「好想念你喔!」阿福仰躺在床上喃喃说着,「你一走都没人陪我聊天了。」
打电话给你会不会打扰到你呢?还是你会觉得我很厌烦呢?啊!也许你也是和我的想法一样吧!所以,也就没有打给我。
呼,怎么可能,维轩怎么可能打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不喜欢,我根本就不喜欢。』
月台上的那句话仿佛仍深印在脑海里,每想一次,心就痛了一次,阿福依稀记得维轩那悲恸的语调,宛如极力地澄清什么、否
定什么,阿福的仅存一丝希望也在那句话里被磨灭了。
这就是阿福几天来顾忌的事,就像一个解不开的结,他好怕真的打了电话后,接触到的是维轩冷冰冰不欢迎自己的声音,好怕
。
「我要送你的礼物快做好罗!你找一天回来瞧瞧吧!」阿福模拟似地说了一次,还是觉得不满意,又再说了一次,两次、三次
……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阿福猛然转醒,一个敏捷起身,看了手表,原来才清晨五点,外头的天空还有点灰蒙蒙的。
这种经验还蛮少的,就是睡醒有个错觉,没有睡眠这段时间的空白,今早的记忆是紧接着昨晚的记忆,阿福觉得自己还是在呢
喃着昨晚想告诉维轩的台词。
不知哪来的勇气,阿福直接跑至客厅,拿起话筒拨着那几个背得滚瓜烂熟的数字组合。
铃……铃……客厅响着急促的电话铃声,维轩不得已只好从舒适的睡梦中爬起。
是谁呀?天都还没亮呢,真烦,为什么不打手机咧?这样我还得下床耶!真是可恶,浪费我的睡眠时间。
半梦半醒地接起电话,竟然是玉玲打来的,背景声音有点吵杂。
「玉玲,怎么这么早打来呀?」
有点生硬的声音,『啊吵醒你了,真不好意思,呵。』
听出有点不对劲,维轩收起睡醒的不耐烦脾气问道:「你怎么了?」
『……我刚刚不小心从楼梯上跌倒,现在在医院里……』说不到两句,玉玲那端传来啜泣的声音。
「玉玲?」
抽泣两声,玉玲总算恢复原本的语调续道:『我自己叫了救护车,可是我的朋友好像还没回家,我联络不到,所以,维轩,你
可以来陪我一下吗?』
「好,我马上过去。」
问明是哪家医院,维轩随便套了件衣服,拿了车钥匙就要离去,不料,从自己的卧室里传来熟悉的手机旋律。
有种突然被吓一跳的错觉,但,匆忙的维轩来不及理会,打开门往停车场走去。
第五章
还没正式开始接收病人的看诊,维轩只能绕过深锁的医院大门,从医护人员聚集警备的急诊室门口进入。
搭上电梯,按下玉玲告诉自己的楼层,叮咚一声,电梯很快就到达了,虽是客人稀少的清晨,电梯里的广播仍是为维轩服务,
说明第几层楼到了,还要注意扒手之类的话。
「维轩,这里。」进到玉玲说的病房,只见她微微地朝自己摆了摆手。
「有没有怎样?医生说了些什么?」
「手腕、膝盖有擦伤,然后……羊水有点破裂……」宛如咬着牙,毛细孔冒出了细小水珠绵密地覆盖在玉玲的额头、两颊上,
她继续说道:「……如果阵痛得太厉害,可能就会提前生产了,嗯,医生有帮我打了安胎剂,可是觉得好像没什么用。」
听了听,维轩说不出『你要加油』或『保重』这类敷衍式的话语,只好问道:「很痛吗?」
「当然呀!我觉得我现在就像食物中毒,好想上厕所那样,痛死了!」
看着玉玲还能有说有笑,先前的担心马上就消失了大半。
「真是的,被你的哭声误导,还以为很严重呢,结果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什么东西都没带。」
「呵,真不像你,难得看到你这样匆促,应该拍起来,然后做个前后大比较,那个改变你的小姑娘一定会很自豪,呜!」又是
一阵抽痛,让玉玲乖乖地闭上了嘴。
「少说点话吧!小心咬到舌头。」
「啧!看样子成效还没满分,可惜、真是可惜!」
「不跟你鬼扯了,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
「喏,维轩……」
「什么?」
「嗯……其实我有点怕。」玉玲胆怯地说着。
「怕什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怕我自己……还是喜欢着你,根本就不爱这孩子的父亲,你说我该怎么办?」一说完,霎时,玉玲用着迷惘的双眸望着自己
。
宾果。唉,维轩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毕竟跟她交往过一段时日,维轩当然知道对方的个性,依照昨天玉玲单枪匹马地将自
己拦截,还送了礼物,维轩大致隐约了解,若不是玉玲对自己还有点依恋,想吃回头草,她是不会放下身段来理睬自己的,因
为她的自尊心比自己还高,就算做错了事,要她先低头认错简直比登天还难。
回归玉玲问的题目,这问题真的太艰深了,不过,对现在的维轩来说,只是在他浑沌的脑海里又多了一把桨在搅拌,因他自己
早有堆囤积如山要解决的问题,维轩都还没空去做答呢。
不,其实这些心中的问题,只是自己懒得去回答,没有勇气去回答,没有一颗诚实的心去面对、去承认……
对于玉玲抛给自己的额外问题,维轩只好想了一个有点三两拨千金的回覆,把问题的线头又丢还给玉玲,因他真的无法替她做
答。
「玉玲。」维轩缓缓地说道:「我不是你,别让我的答案支配了你的心,这问题只能由你自己回答。」一说完,维轩自己仿佛
也吓到般,简直戳中连日来的痛楚,有点拨云见日的小小幻觉。
「喔!千载难逢呢!维轩竟然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难得难得。」
「……」
「好啦!刚刚的问题是骗你的,你还这么认真思考,我的头大概是从楼梯上跌坏了才会乱问……」似乎催生的阵痛周期又缩短
了,玉玲呼呼了两声,努力吸气。
「怎样?还好吧!」维轩见状着急地问道。
「没事!我还撑得住。」又吐了一口气,「现在几点了?」
「快七点了。」
「不知道伯母今天有没有空……」
「你说我妈吗?」
「嗯。」玉玲点点头,「我想请伯母来陪我。」
「我帮你问问。」维轩掏了掏自己的裤袋,发现手机根本就没有带出来,看样子得到外面打公共电话了,「玉玲,你有带手机
或电话卡吗?」
玉玲双手一摊,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拿就被扛到担架上,然后非常顺利地送到医院来,我还指望你等下去帮我办住院手续
咧,看样子真的得请伯母过来了。」
「好吧!那我到地下贩卖部买张卡,很快就回来。」维轩吩咐完走至门口又折回,问道:「玉玲,你什么时候跟我妈变得那么
熟?」
「就在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你放心,我什么话都没说,伯母也什么都没问,呜,你快去吧!」
维轩可不想把事情变得复杂,瞟了瞟玉玲的表情,知道她没有说谎,他感到一丝安心。
『待会儿要跟母亲把这些事都讲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