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冻奶茶生啤,两份什锦河粉。阿泽用冰啤酒罐在脸上滚,一口一口地慢慢吃河粉。阿耀看着他,他看阿耀:“做什么不吃?”阿耀摇头。阿泽又看一看四周。人人都忙,无人注意这两名不起眼少年。阿泽用筷拣一颗鱼蛋,送到阿耀面前:“快吃。”
阿耀不好意思。慌忙将鱼蛋吞下去,给呛一下。阿泽嬉笑。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聪哥!是,我食宵夜。几点到啊?乜家伙啊?好的我会到啦。”他讲一阵收了线。
阿耀问:“什么人?”阿泽说:“我大佬召集人马。再迟点我们过尖沙咀去劈友。”即是古惑仔聚众斗殴。阿耀觉得那颗鱼蛋更令他窒气。“你今天已经打架受伤啦,可不可以请假不去?”阿泽吃了两口河粉,又打开生啤。“你估是到唱片店兼职吗,请假?有大佬罩我这班人,平时呢就给钱用。这种时候我可以不去吗”
阿耀不出声。
半晌阿泽从仔裤口袋取出钥匙给他:“你上我家等我吧。”
阿耀问:“我跟你去得吗?”
“做什么?你会连累我。”阿泽说:“我不会有事啦,你等我。下次我带你去吧,或者。”
半夜阿泽回来,对阿耀说:“没打起来。阿头讲和了。无聊。”阿耀说:“能讲和最好啦,你大佬都不笨。”躺在狭小屋内床上,阿泽突然对阿耀说:“你去也打一个耳洞,跟我一样的。”阿耀说:“我都想。不过我要考虑一下先。”阿泽说:“这种事要什么考虑。你家人不准啊?”阿耀说:“他们没有讲过。”
确实没有。他父母根本没预见乖乖儿子有过打耳洞的想法。
阿耀问:“会不会好痛?”“你问过这个问题啦。有点吧。你怕痛啊?你怕又怎么跟我一起。”阿耀说:“好,我也打耳洞。”
几日后他跟阿泽上刺青档打耳洞。师傅肥成是阿泽的朋友。见到阿耀便笑说:“看你不像是混的,怎么跟着死仔一起来打耳洞。是不是死阿泽带坏你?”阿耀笑笑:“阿泽又不坏。”阿泽点起烟,看肥成给阿耀左耳穿耳洞。
阿耀叫:“痛!”他眼圈红了,泪水汪汪。
阿泽自己穿耳洞时觉得好玩,一点不觉得痛。面对阿耀,他有点歉疚甚至于心疼,但说:“怎么会痛,你太皮娇肉贵而已啦。”
之后给戴上一个纯银的十字架耳钉。同阿泽戴那一个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算同款。
戴上后红肿了两天,痛感才渐渐退去。阿泽小心地吻他耳垂,因为打了洞后特别敏感,对着呼吸都可以引起整个耳朵烧红。
阿耀看向镜中的自己。阿泽站在他身后。两人左耳上都有一点银光微微地闪。阿耀轻轻摸一下自己耳朵:“还是有点痛。”阿泽将脸埋在他脖子后面亲他:“打都打了,你不可以后悔。”阿耀说:“我知。”阿泽用牙齿轻轻咬他颈后细腻皮肤,手伸进阿耀的白tee内,直奔主题。
他们俩在镜子前地板上交缠。只有这时刻,阿耀才完全没有洁癖。他仰面而躺,后背擦地。不知有几许灰尘。
周六阿耀上教会。阿泽陪他。
阿耀说:“我细个时候教堂不在这里。后来教会募捐到好几亿,才在这里建了新堂。旧堂在伊利沙伯医院附近。我都有跟妈咪一起参加募捐会,我是少年唱诗班成员。”说到此,他有点想念移民异国的父母。阿泽说:“新堂旧堂,你们信教都好似黑社会。”
阿耀片刻才想起:“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遇到余余。”
余余家人不信教,但余余陪阿耀信。她周末都会来同一间教堂。
同余余已经一周没讲过话。间中在学校阿耀逃课两次,考试又差点迟了。在唱片铺,余余有时来,只同文森聊天,视阿耀如空气。
阿耀在前排坐下。讲经坛后墙上悬嵌巨□白色十字架,一角有风琴。他小声告诉阿泽:“我会弹。”阿泽问:“一阵你可不可以弹点什么给我听?”阿耀说:“我可以借用活动室的风琴。”
余余其实来了。同她来的是文森。他们坐在后排。见到阿泽与阿耀,但对方没发现他们。余余说:“我不想见到他们。”文森说:“阿耀是你的朋友。”余余任性地说:“可我好失望。而且,我是真的担心他。”她的担心也无不道理。
忽然见到前方,染了几撮金毛的阿泽转过脸,对阿耀耳边说什么。阿耀回头微笑,左耳上有个耳钉,隔着几排距离看不清形状,但是一闪。
余余难过的想,阿耀变的太快。
作者有话要说:
☆、5
5
余余半途走掉。
阿耀从头到尾未回过头,没发觉身后视线。
仪式进行,阿泽呵欠连连:“到底在说什么。好闷。”阿耀将食指比在嘴上:“嘘——”阿泽凑近注视他双眼,嘴角微笑地想要亲一下,被阿耀急忙推开。
对主,阿耀非常之坚定信奉。无论如何这一点没变过。就像西人谚语old habit die hard。他从小跟父母返教会,十岁领洗成为小基督徒。长大后每周至少有一天上教堂,同牧师干事都熟悉。
阿耀返的教会风气较开明自由。十五岁时,一次读经会上有教友当众坦白自己乃同道中人,问是否会被主遗弃。许牧师说:“‘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爱的范围是很广的,但恨却狭隘。现在已经不是圣经年代,你是我们的弟兄,我们都是羔羊其中一头,只要你不离群,便不会被主遗弃。”
《圣经》虽然不容人,但新时代的教会懂得有容乃大。阿耀知道他不会被排斥,可以继续虔诚。对保守的父母不能坦诚的心结,都被信仰包容。他第一次见到阿泽戴一粒十字架耳钉的时候,曾希望对方亦是教友。不过当然不是。
阿泽说:“痴线,要我跟你入教?我连关二哥都不拜的。” 周围教众都喃喃祈祷,因此他声音特别响,引来信徒侧目。
阿耀掩住他的嘴,叫他压低声,并且说:“幸好你不拜。”
阿泽说:“我信我自己。你不信我吗?”
阿耀笑。“好吧,我也信你。”
但约伯记中有云:我若见太阳发光;明月行在空中;心就暗暗被引诱;口便亲手。 ——阿泽嘴唇摩擦,吻他柔软掌心。阿耀“嗯”一声,慌乱地收回手。
信了主,就不可以信其他。
阿耀的手在座位下握住阿泽的手,十指交扣。连祈祷也忘记了。
阿泽说:“这里真的好闷。我出去等你。”他也中途离席。
在教堂外碰到文森和余余。
余余见到阿泽,美丽杏眼立刻瞪起来,故意大声对文森说:“我们快走,这里有小阿飞。”文森对她说:“不要这样啦。”然后对阿泽笑嘻嘻个招呼:“阿泽你都返教会?…陪阿耀啊?”
阿泽谁都不理,视若无睹。他在最低一级台阶上坐下取出烟吸。
教会午堂崇拜后有福音餐供应,还有聚会。阿耀没有留下来参加。他取走三文治,纸杯蛋糕与可乐。与阿泽坐在教会大厦的台阶上将蛋糕掰开两份地分吃掉。三文治是涂花生酱与草莓酱的,一样甜腻。
九月底风雨季过了,天气温热缓和。阳光灿亮,令发腻的糖霜甜蜜。
亚皆老街附近僻静公园,阿泽,奇仔和阿耀在球架下投球。 晴朗午后,三人都出了一身热汗。阿耀球技不佳,在场上有点笨拙。阿泽频频让他,令奇仔抱怨不公平。
但阿耀根本不喜欢球类。他喜欢水,是游泳好手,中五时间还考到救生员瓷章。他有时周末到社区游泳馆当义工。阿泽也喜欢游泳。
阿泽问阿耀:“为什么不喜欢篮球?”
他解释:“中三那年因为被篮球击中下巴,住院一周。从此见到大过兵乓的球类就怕。”
“那么久之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干什么。”阿泽说:“我同奇仔都会让你的。”
奇仔很不爽:“边个话的?我没讲会让他哦。”他第一次见到兄弟的新朋友阿耀,直觉大家不是一类人好难混在一起,因此对这学生哥没什么特别好感。他都不明白阿泽何以忽然交了这种朋友。
阿泽说:“我教你让就让啦。”
奇仔怪叫抗议。
阿耀不由得分辨:“我没那么差吧?一定要人让我才可以打球?”
他真的没有那么差。场上三人分两组,阿泽单人防守,阿耀同奇仔进攻。终于赢了阿泽,但奇仔仍然觉得阿耀连累他。“我一个人十分钟就赢嗮。”阿泽给他后脑一巴:“你赢?痴线。”阿耀走去球场一旁的轮胎秋千坐下,取出毛巾擦汗。他对奇仔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是应该多练习。”
阿泽踹一脚奇仔:“根本是你自己打球就烂。”奇仔不肯认,大叫:“好过你啦!刚刚还不是我赢?”
阿耀笑起来,在秋千轮胎上晃荡。阿泽过去将他手中毛巾抽走,搭在颈间。阿耀摊手说:“的确是我不行。”阿泽立刻回应:“那我再教你咯。”阿耀耸肩:“都说我不喜欢篮球。”
阿泽将电单车锁匙丢给奇仔:“车借你揸,卖翻版你自己去啦,明天我找你。”奇仔准确接住:“那今天搵到钱都算我的?”阿泽说:“喂,做兄弟还这么计较。”奇仔说:“三七分账,我七你三。”一面发动电单车。阿泽嬉笑,作势用球砸奇仔头:“滚吧,小心差人啊!”
奇仔已经揸车逃之夭夭,没有给砸中。阿泽拾起篮球,抛向阿耀。阿耀下意识闪躲,篮球弹起落地几回,又给阿泽接在手上。他抱住篮球,另一只手揽住阿耀:“你躲什么。我们好没默契。”阿耀取走阿泽颈间毛巾,在阿泽下巴鼻尖额头揩一揩汗。“没默契就不要玩篮球啦。我下午去游泳馆,你去不去啊?”
阿泽说:“当然去。”片刻又问:“你到底是给球击中下巴哪里?”阿耀指给他看。阿泽慢慢贴近,要吻那一小片肌肤。阿耀避开,但在摇晃不止的秋千上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栽下去。
阿泽趁机抓住秋千铁索,俯身压在他上面:“别动,叫你别动!”
阿耀大笑:“放开我,别玩了,真的好痒!”
终于两人都滚到水泥地上。阿耀迅速站起身,要走开却被阿泽一把抓牢细瘦脚踝。阿泽伸展手脚,仰面躺着不动。阿耀挣扎一下:“得啦,你快点起身那。”
阿泽握住他脚踝,认真说:“你不可以丢下我自己走掉。”阳光刺目,他笑容也灿烂,但语气十分孤独。
阿耀蹲低,伸出手轻轻触碰阿泽染金发端。
每周日室内游泳馆开到晚八时。阿耀做义工救生员,常常轮到当这一班晚更。游水人群渐渐离去,偌大游泳馆整个静下,空荡孤独。宽阔落地窗外天色已晚,大片玻璃上反射粼粼水光。
阿耀在泳池边绕圈而行,搬动长椅,收拢胶管,移开盆栽。救生员制服是鲜红背心与游泳短裤。阿耀孱弱苍白,救生衣的红在他身上有种夺目惊心印象。
阿泽在深水区的泳道间畅泳。蓝莹莹的水下,他古铜色瘦削身形似幻还真,随水波起伏而变形漂荡,向泳池边阿耀的方向游来。阿耀并未注意到水下的阿泽。他自顾自走回小小更亭,按下电掣,扭开音量。赖纳柯翰低沉歌声无限放大,回荡在泳池上空。
更亭内,阿耀跟着音乐轻声哼。
游泳的人两两三三上岸。阿泽游多一阵,终于蹿出水面。他抹去脸上水珠,向泳池边张望。
远远地,有一名陌生男子懒洋洋在长椅上,架一副墨镜向他回望。是成年人,在阿泽眼中看来好算中年了。他发觉阿泽已注意到他。
成年男人老练地向泳池中的少年搭讪。“细路仔,你一个人来游泳?都要闭馆啦,快点上来先。”说罢取下墨镜,原来下面还有一副金属边眼镜。
阿泽在水中浮沉,继而潜下去。半晌,游至池边,手臂撑住瓷砖矫健地翻身上岸。他浑身湿淋淋,无数水珠顺着年轻身体流,在赤足下汇集。男人扔给他一条毛巾。他接住,用来擦干头发。
男人不加掩饰地把他上下打量,眼睛吃蜜糖。
阿泽反问:“你呢?你都是一个人来?”
男人动一动肩膊,“我同我太太来的。不过她两个钟头前就去逛公司。 。”继续道:“我没有陪她去。因为我想看着你。我一直在这里看你。你个样几可爱,你自己知道吗?”
阿泽说:“是吗?你有老婆?”
男人向他举起手,展示无名指上的金色指环。然后他问:“细路仔,你叫乜名字?”
阿泽说:“我叫阿奇。你呢?”
男人答:“叫我汤美可以了。”
阿泽仍盯着对方无名指看。
“你是‘同志’?”
成年人微笑不答。他取回毛巾,同时手指别有用意地在阿泽小臂上缓缓滑过。
阿泽毫无表情。
汤美起身向更衣室方向走,只等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