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不到?”
阿耀背抵上漆油剥落的墙壁。他穿白运动衫,不知道这陋室墙壁上有什么污糟灰尘,说不定还结蜘蛛网,一下子就要在干净雪白上印下肮脏。他反抗了一下,但不很用力,仿佛是个象征性的动作。他说:“墙壁好脏…”
阿泽已经咬住他嘴唇。阿耀还半张着嘴。嘴唇给对方牙齿狠狠磕碰一下,流血了。他下意识地去舔那血迹,但舌也被搅住。
他从未被这样亲吻过。
只给余余亲过嘴巴,只有一次。那天她过十六岁生日,没有男友,只有一帮女同学和阿耀。大家都走后她拉住阿耀,在他嘴上浅浅亲了一下。那个吻只留下湿热触感,却令他寒毛直竖。之后不久他就将他的“秘密”向余余坦白。
阿泽全身贴紧压住他,将他困死在墙角,手死死扣住他手腕,真的似一对手扣。阿耀闭上眼睛。
阿泽动作粗暴且生涩,紧张中只模糊想到应当怎样做。他静静吻阿耀。直到阿耀回应他才放开手腕。一时不知到该将自己双手置于何地,于是用力揽住阿耀细瘦腰。
阿耀说:“痛。”少年仔同样的瘦骨伶仃,揽到实,皮肉下骨头都相碰,毫无柔软,仿佛不合衬的插座与插头,没有互相包容地方。突出的胯骨撞了一下,“痛。”阿泽将手伸进他灰色长裤内急切摸索:“这里?”阿耀攥住他手臂,大声阻止:“够了!”
阿泽不肯停下来。他不甘心地收回手。阿耀靠着墙壁,大汗淋漓讲不出话。
阿泽先开口。他很不开心:“用不用惊成这样。”顺手取出烟同火机,“我要吸烟,可以吧?”阿泽点起烟,放在唇上,又伸手将阿耀的裤腰拉回原位,在他腰间拍一下。
阿耀也回神。他有点担心地扭头看衣衫后背,磨蹭一番白衫已脏了。他就知道。阿泽笑起来,深刻五官在霓虹色彩变换中有神秘感,左耳耳垂上一枚小小银色十字架冷冷泛光。他说:“你真是好爱干净。需不需冲凉先?我要睡了。”
阿耀睁大眼睛看着他。阿泽衔着烟,将双臂搭上阿耀肩,与他额头抵额头,轻声问:“跟我一起睡啊?”阿耀迟疑片刻,反问:“做什么跟你一起睡?我要走了。”阿泽用更低声在他耳畔道:“你没得拣了——你又中意我,我又中意你,你还可以走吗?”
阿耀不出声。
他们肩搭肩躺着。阿耀冲过凉,脸孔发梢还带一点湿润。他黑白分明双眼安静望住天花。半晌,阿泽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你睡不着啊?”
阿耀问:“那个被你偷了钱的人,还会不会再找你麻烦?”
阿泽嬉笑:“那人外号‘厕所华’,是个人渣。他要做什么谁知道。”
阿耀问:“那你把钱还给他是不是就无事了?”
阿泽得意地说:“我有‘大佬’罩着啦,今天‘大佬’不在。我“大佬”亦是他“大佬”,到时候我最多跟他讲句sorry咯。我只拿了几千蚊,又不是搞他女人,难道追住我不放。干什么,你担心我啊?”
阿耀关起眼睛,面容看起来十分无辜,睫毛疏而长,在眼睑留下非常淡影子。他眉头蹙紧,仿佛努力入睡亦仍替阿泽苦恼。阿泽将手臂移到阿耀颈后,揽紧他。阿耀有地不自然。他又张开眼,略转过面去问阿泽:“哎,纹身会痛吗?”
阿泽举起左手臂,上面有个蝙蝠样纹身,有点狰狞。他说“是会痛啊。你要纹身?”阿耀说:“我想一下。”阿泽说:“我带你去。”阿耀说:“我都话要考虑一阵先。”阿泽说:“真的会痛,你还是不要了。”
阿耀又问:“你为什么带十字架耳钉?你信基督 我都信的,每周都去教会。”阿泽翻个身,将头埋在阿耀脸侧,低声笑。
白天,阿泽跟人在街头卖翻版碟,新上映的动作戏与三级艺术片。货都存在一间时装店内。每次只带几十张碟出去,兜售一番再返回去“补货”—都放在他那架“绵羊仔”后座,有差佬来随时可以跑路。
他的同伴奇仔,晚间一同睇场白天一同卖翻版,是好兄弟。奇仔义气地替他将电单车开走,隔天还给他。坐在街边,奇仔问阿泽:“昨晚你究竟躲去边?”“厕所。”“真的?华哥他们带人把夜总会翻遍也没找到你,又怀疑你躲在对街唱片店。”阿泽笑嘻嘻:“他们好蠢。”
奇仔问:“你做乜要拿华哥的钱?”阿泽漫不经心说:“看他不顺眼,就随手拿了他的银包咯,好玩嘛。我都有把银包留下的,只拿走了现金。”他给奇仔看钱:“哪,这些用来上机铺同食饭。”奇仔大叫:“只有这些,另一半钱你要做什么?”阿泽道:“买正版唱碟咯。”
奇仔不信:“你有病啊。喂,‘大佬’叫我们送丸仔,去不去?”阿泽十七岁,奇仔也十七岁。未成年,带毒送货被差人抓住也不会重罚,至多进男童院关数周。阿泽考虑后道:“去,可以挣钱为什么不去?有没有说过几时?可以拿多少钱?”奇仔说:“后天。我有点怕。”阿泽踢他:“你自己吃的时候都未见你怕过啦。”奇仔说:“那怎么一样。”
附近女校到午休时间,三五穿制服灰短裙少女一面食雪糕一面谈笑过街。见到两名面色不善小阿飞,立刻绕道而行。其中一位较为大胆,转过头看阿泽多一眼,因为他靓仔。阿泽面无表情地回望。
另一名少女连忙拉走女伴,小声:“小心这种人,不要有眼光交流,好危险的。”
人家避忌似当他们是渣滓。奇仔恼火:“八婆,我要强x都不会搞上你这种恐龙女!”比个中指给她。
阿泽跟住喊:“喂,靓妹,有咸片睇,三级四仔无格仔都有啦,看你这么可爱给你八折,免费会员!”少女们涨红脸逃走。阿泽同奇仔哈哈大笑。
笑完又有点沮丧。阿泽无聊地站起来说:“我有事先走了。”把车后的碟片箱子丢给奇仔。
奇仔看他骑走电单车。“你去哪里?”
“我上大学念书,怎样?”
阿泽将‘绵羊仔’停在理工学院校园外,给阿耀打手机电话。“你在哪里?图书馆温书?现在出来,我要见你。”
阿耀匆匆将书本收进双肩背包要去见阿泽,但被余余拦下:“你早晨缺席,要补交的功课也不做完?你要去哪里?”
阿耀说:“我上补习学校。”
余余抱起手臂:“你从未上过补习学校,也不需要。你是不是病了?”说罢来试他额头温度。阿耀避开:“我以后告诉你。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余余怀疑地:“你不是要去约会吧?”
阿耀说:“我回头讲给你知。”
余余不放心地牵住阿耀的手,数秒才让他走。
阿泽见到阿耀自图书馆大门出来,吹一声口哨引他注意。口哨吹的太响,在校园周围更显突兀,路人师生都向他们行注目礼。显然揸电单车的是街头飞仔。但那名身着绣校徽白衫的清秀男生竟坐上他电单车后座。
“你找我什么事?”阿耀坐在后座问他。阿泽发动车,“绵羊仔”突突地响:“我没事啊,就是要见你一下。现在见完了。你想走可以走。”阿耀不语。
阿泽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载你去。”随手将安全帽摘下给他。阿耀扣上安全帽带子。他想一想答:“有。”
作者有话要说:
☆、3
3
在金鱼街一间档口内,阿泽与阿耀齐齐往玻璃箱中观望。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阿耀问。
“赚钱搵食。”
“怎样搵?”
“卖翻版碟,你睇动作戏吗?或者咸片?”
阿耀涨红脸说:“我都不看的。我中意看西片。”
“三级艺术片也有西人出演的,销量比较好。”阿泽十分不屑。
阿耀换个话题:“你只得十七岁?为什么不返学校念书?”
“读书?我去年就给赶出校,读乜书?”阿泽隔着水族箱,对阿耀扮个鬼脸。阿耀视线追随数尾色彩斑斓的热带鱼,但阿泽在另一侧看住他,阿耀不由自主地分神。
水中鱼群来去,水族箱也不过二英尺宽,但隔水观望,阿泽身影在那头有点变形,飘忽不定,令人倍感生疏遥远。但他们其实仍算陌生吗。“为什么给赶出校?”“我?因为打架咯。我不喜欢读书的,逃课打架都是家常便饭。不过后来给差佬抓过一次,就退学了。”
“谁照顾你?你爹地妈咪呢?”
“我没有爸妈。”阿泽说:“我早就长大。”
阿耀想开口,但不知可以说些什么。半晌他垂头轻声说:“我爹地妈咪不在本市,都移民走了。我留下来念书。”又说:“应该有成年人照顾你的。”阿泽取下耳后的香烟,放在嘴唇上点“我知道,我出来混认了大佬的嘛。”阿耀说:“我的意思是有人真的关心你。”阿泽吸烟:“你刚满十八,好算成年了,就你关心我吧。”
阿泽对他微笑,深刻英俊五官有点邪气。阿耀手指按在玻璃上。纤长手指发白,但脸与耳朵都通红。阿泽见到他转而注视正吞食的红鱼,颜色鲜红,热情洋溢。阿泽问:“叫我载你来就是为了看鱼?你为什么喜欢鱼?”
“因为他们安静。”阿耀说:“我家里已经有一只水族箱,都是我的鱼。不想出门同人见面的时候,对住鱼缸觉好似有个很安静的朋友仔陪我。”
阿泽得意:“我都不爱说话的。我陪你好了。”
阿耀不看他眼睛,仍然专心地望着鱼群。
阿泽说:“你当我什么都好啦,以后我会每天找你。”
阿耀终于问:“什么意思?”
阿泽说:“我叫你以后跟我呀。”
阿耀有点怔住:“为什么?我不做飞仔的,”怕这句话被误解伤到阿泽自尊心,连忙解释:“我不会打架,不会同人讲数,不会卖翻版碟,想做阿飞也做不来。”
阿泽不高兴:“我让你跟我,不是让你做混混。你不明白我意思吗?”即使是阿泽,讲出这样话也是要勇气的。
阿耀静了一分钟。“真的?你,我不知道……”他语无伦次。阿泽隔着水族箱对他勾勾手指。阿耀犹豫地张望一下。午后三时半,金鱼档只有一位看档阿伯,正对着桌上一架小电视机打瞌睡,没有其他客人。
空气安静,风扇转动。墙壁摆满水族箱,若有若无的水流声,氧气机与加热器嗡嗡作响,各色各异的鱼类自在遨游。档口门上挂满无数透明胶袋,里面是水与幼小金鱼,在阴霾的光线下挣动。天色有点阴沉,街上人车熙来攘往………
他溜到阿泽身边,水族箱后。阿泽扔掉烟在球鞋下踩熄,按住阿耀的后脑勺亲吻他嘴唇。开头是轻轻地,阿耀尚分神说:“烟味好臭。”阿泽嬉笑,吻得深叫他再也不能喘口气抱怨。
阿泽的吻覆盖他嘴唇,舌纠缠着。阿耀张开眼睛,发现阿泽正静静望着自己。阿泽没有说谎,他其实亦是不爱讲很多话的男仔。眼中唇上仿似已有许多讲不出声的说话。
手臂也纠缠。无声的像是两尾鱼的交流。
阿耀轻轻抚摸他脸。手在脸侧碰到阿泽左耳的十字架耳钉。那块小小的金属,给体温熨的温热。他手指不自觉的流连。十字架。阿耀手一抖。
阿泽不再加深亲吻。他稍微离开一点,吻阿耀嘴角,随即拨开他手。
“好热。上我处吧。底楼有冰室,我们去吃冰。”
阿耀说:“你家?你要不要养鱼?我送你。”
最后阿耀买了玻璃鱼缸与两尾金鱼。装金鱼的胶袋扎口置于鱼缸中,阿耀在电单车后座,一手搂着鱼缸,另一手不安地握住车架。阿泽说:“揽住我啦,揽住我安全点。”阿耀带着安全帽。他觉得头盔重的他抬不起头来,直想将脸埋于前头男仔瘦削后背。
天气夏末初秋,午后忽然下起雨。电单车上两个人都淋湿透。阿耀想将安全帽换给阿泽,但是不敢放开手。到了阿泽住处,走在唐楼那肮脏狭窄楼梯上时,仍然同阿泽手拖着手。
阿泽在陋室中将湿淋淋的衣衫牛仔裤鞋袜通通除去,用脱下的恤衫擦一擦头发,便说:“跟我做吧,得吗?”阿耀领着胶袋不肯放下:“先把鱼养起来…”阿泽说:”不会死的,不是有水吗?我会照管他。你放心好了。”阿耀说:“只有水怎么够呢,还要氧气,还要喂他们。”阿泽粗暴地将胶袋夺过来,松开口向玻璃缸里哗啦啦倾倒。阿耀被阿泽扯走,按在床上。
阿泽解他校服衬衫钮扣。仿佛有点紧张,不是很顺利,钮扣从他手指中溜走。他不耐烦,解开两枚就要将衬衫从阿耀头上脱下去。阿耀举起两臂,像个投降姿势,配合阿泽动作。
一时间阿耀的头脸给蒙在衬衫内。阿耀吞吞吐吐:“我没做过。你会不会?”
阿泽说:“我会。”其实他也没有做过,毫无经验。但看过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