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当初我说的那句话现在依然不会变。”
听他说完,王硕幽幽转过身,只看到门缝里的一个背影。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很孤独,即使他现在无论在哪儿都有人前呼后拥,他却觉得无比虚假。
他抽了几根烟转身去浴室洗了个澡,定定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看到了他小时候眼中的王海云,却有的只是冷漠阴沉的一面。他用冷水浇了一脸,恍惚间眼前又掠过王海云的脸,他自嘲地一笑擦干脸上的水渍,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黑色的轿车停在绚丽的私人会所门前,西装革履地男人打开车门,微微躬身,谄媚地说道:“三爷,您请。”
王硕抬脚下车,连看也没看车旁的人一眼,径直走向大门,轻车驾熟地到了楼上的包房里。他一进去房间里的人都起身叫了一声“三爷”,等他坐稳后才跟着落座。
不过王硕一眼就注意到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一直没站起来过,自他进来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三爷,这位是云南三角区来的雷爷,希望能与我们谈谈合作的事。”
王硕抬眼瞟了被叫作雷爷的人,没有说话,朝旁边伺候的人伸手,对方连忙双手将烟盒递上去。王硕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等人把火凑上来吸了两口,然后靠在沙发上轻轻吐着烟雾。
“三爷架子好大,让人干等了两小时不说,这态度根本就没什么诚意嘛!”
对面地雷爷语气不善,王硕轻轻蹙了蹙眉,突然起身,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漫不经心地对旁边地人说:“把飞刀叫来,我觉得雷爷想跟他谈。”
雷爷一拍桌子猛然站起来,“靠!老子还真不愁找不到人合作,三爷没兴趣就算了。”
叫嚣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突兀,所有人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从他身上移开,王硕就微微转过头,接着响起砰的一声。众人反应不及,唯有雷爷清楚地感觉到子弹从脑边擦过,此刻耳内还在嗡嗡作响。王硕已经把枪收好,淡淡地说了一句,“请雷爷坐好。”再回过头对旁边的人骂道:“飞刀怎么还没来?”
一旁的人立即一脸惊慌地说:“三爷,飞刀哥这两天去南边接货了。”
王硕眉毛一敛,冷声说道:“雷爷在这儿,他敢去接过,叫他马上回来陪雷爷谈生意。”
“是,是。”应话的人点头哈腰,像是恨不得给他跪下,心里有苦不敢言,能叫动飞刀办事的除了胡荣就是他王三爷,他不过是来这应门的小弟,哪敢去跟飞刀哥传这话,这明摆是为难他嘛!不过,好在马上就有了解救他的人出现。
王硕刚抬脚就见房门被打开,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走到他跟前,低声说道:“三爷,有位叫王书益的人要见您。”
他心里微微一震,表面却掩饰得很好,标志性的似笑非笑仿佛已经是他脸上一层面具,丝毫不会透露他的内心。
这一年多王书益就如他曾经所期望地那般,找了份正经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自然也跟他断了往来。他心里其实很明白,王书益躲他是因为王征的事不敢面对他,或者说是不敢面对自己。
“人呢?”
王硕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房门立即又打开,王书益赫然站在门口,看到他时眼神微微闪烁。他就站在原地看着王书益走到面前,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强作镇定地说:“哥,下月我要结婚了。我希望你能来!”
王硕接过来悻悻地看了两眼,心里却如狂风咆哮,这是他今天收到的第二份结婚请帖,敢情今年都赶上了好日子?但脸上仍旧淡无表情地说:“嗯,我会去。”
王书益点头轻笑,对王硕的反应显得有些失望,但总比被直接拒绝要来得好,他抬起头两人视线相对,却突然发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得匆匆告别,“那,没事我先走了。”
王硕没有接话,轻点了下头,看着王书益被人带出去,然后顿了顿也跟着往外走,仿佛忘记了身后雷爷的存在。
坐在车上,王硕开始想王书益的新娘子会是什么模样,曾经很多年里他都认定胡宁是他的弟媳妇,可惜胡宁早早地嫁了人。他觉得如果比不上胡宁那真是配不上他弟。
于是,在婚礼当天他见到他真正的弟媳妇时,他心里不免一阵失落。远远站在王书益旁边的女人看起来有些憔悴,皮肤发黄,跟他见过的女人比起来相差了千万里,若一定要说那唯一可取的就是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王书益站在酒店门口,看到王硕连忙带新娘上前打招呼,“哥,你来了!这就是张春晓。”旁边地女人朝王硕笑了笑,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王硕淡然地点了下头,走近之后他才发现,新娘的肚子高高隆起,脸上不由掠过一丝惊喜笑意。
王书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还差大半个月就临产了,呵!”
“很好。”王硕盯着张春晓的肚子说了这两个字,王书益连忙岔开话题引他进去,毕竟奉子成婚不算光彩的事,而且孩子都快生了,他才办这婚礼。
王硕进去之后,他跟来的人悄然无息的把守住酒店的各个入口,少数几个混人宾客之中进了酒店,瞬间喜庆的气氛在暗地里衍变成了八国峰会。
王硕打量着厅内并不算多的客人,唯一装饰过的地方只有餐桌前小小的舞台,墙上挂着新人的结婚照。若是比起几年前郑峪翔的婚礼来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但王硕却有种踏实温馨的感觉,也许是来自于新郎新娘的和谐感。当年郑峪翔和梁诗是一目了然的貌合神离,而现在王书益和张春晓之间显然多了一分亲密与甜蜜。
王书益领王硕走到最前排预留的位置,偌大的圆桌边上此时只坐了三个人。王硕瞟了两人一眼拉开脚边的位置兀自坐下,显得与这喜庆的背景异常不搭。
“这是春晓的姨妈。这是她堂哥。”王书益指着王硕不认识地两人介绍道。
王硕意思地对两人点了点头,另一边有人叫王书益,他不得不扔下他面目不善的哥哥和张春晓一起过去,临走时求助地看了桌上的另一位一眼。
“你就是书益的哥哥?我是晓晓姨妈。”
“他性子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王海云看了一眼王硕向旁边的两人解释道。
“怎么会,一看就是年轻有为。比我家那小子强多了!”姨妈看看对面的王硕,又把视线绕到旁边的人身上。
一直坐着不动的男人似乎接受到什么信号,突然回过神来,把面前的烟抽一根出来朝对面扔过去,裂嘴一笑,显得有些随意,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脸上,“我叫张春,幸会!”
王硕看了对方一眼,有种瞬间被看穿的感觉,对他并没什么好感,捡起桌上的烟,说了声:“幸会。”
王海云注意到桌上尴尬的气氛,对王硕说道:“硕儿,坐过来。”
王硕愣了愣神,已经很久没被人吩咐过了,他不自觉转头盯着王海云。似乎看起来消瘦了一些,目光也变得柔和,带着一股看尽世俗的超脱感,浑身散发着淡泊的气质反而令他显得更加耀眼。王硕心里暗自冷笑一声,他总觉得自己已经赶上了王海云,但这一刻却让他觉得仍然离得很远。
王海云仍然是王海云,无论还是不是王爷,他身上永远有王硕没有却想得到的东西。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听了他的话,坐在王海云旁边,心底盘旋已久的孤独感悄然消失,仿佛长久的空洞被填满,心里变得踏实。
他静静望着远处忙碌的王书益,不由想起几年前他说的话,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他不需要再为他做任何事情,没有王硕的王书益甚至比以前活得更好。
“大姨,我们去看春晓。”张春突然拉起姨妈。
姨妈对此颇有不满,作为女方的家长,他们显得有人丁单薄,可怜她的侄女从小没了父母,作为张春晓最坚实的后盾她认为有必要跟男方家长搞好基础关系。
“你不怕她累着了,我还怕她怪我没关心她。”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姨妈离开位置,临走时回头看了后面的两人一眼。
王硕奇怪地转头看着张春的背影,又一次产生被人看穿的感觉,耳边传来王海云对成稳深沉。
“硕儿,你还好吗?”
王海云相隔一年多的问候,平淡又生疏,王硕回过头来,“嗯。你呢?”
“你知道我在等你的答案。”王海云深切地望着王硕,过了半晌又才说:“硕儿,再过几年我真的老了。我怕我等不到那天。”
他说这话时,眼中蒙上了一层雾,让王硕看不真切。他仿佛此刻才意识到王海云比他几乎先出生二十年,这样的差距甚至比两人的父子关系还要鲜血淋淋,也许王海云真的再没有下一个十年来陪他折腾。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心脏紧紧缩在一起,盯着王海云动了动唇却没想好要说什么。
这时,前方并不宽敞的舞台上司仪的声音忽然响起。没有新意的台词就如同说出白头偕老的新人千篇一律的心情一样,幸福也许真的简单得谁都一样。
王硕就像个旁边者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场婚礼,感觉离自己很遥远,无法将自己与此划上任何联系,直到司仪请家人上台时叫到他的名字。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摞挑子走人。他答应来参加婚礼可没说要上台去像白痴一样听人摆布,尤其是那个一看就脑子发育不完全地司仪。
王海云突然拉住他的手,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别动怒,来感受一下。”他的笑容让王硕一瞬间走神,接着不等他反应就拉着人上台。
对于司仪说了什么,台上的人做了什么,王硕完全没兴趣,他只知道被人要求站在台上发傻的感觉令他暴躁不已,若不是王海云一直拉着他,此时这简陋的舞台已经被他拆了。好不容易熬到要结束的时候,司仪突然一句话又让他想拔枪杀人。
“接下来,这一声可要喊得甜一点。哥哥看样子没有准备红包呢!”
王硕冷冷地瞟了司仪一眼,对方却大喇喇地一笑,催促着新郎新娘去要红包。他脸彻底黑下来时,王海云拿了两个大红包从身后递给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准备。”把红包塞进王硕手里,补了一句,“给了就结束了。”
王硕僵硬地将红包递过去,脸上仍旧是若有似无的笑意。王书益倒是看得出王硕的心情不好,他也没想到司仪会演这样一出,不然他是绝对不会让他把王硕请上来的。倒是张春晓不以为然地说了声“谢谢,哥!”可她一说完莫名地愣住,然后眼泪不住地掉下来。
这时司仪赶紧打圆场,说可以胡吃海喝了,几人才跟着下台。张春晓被她姨妈和张春带去休息间,只是一路止不住眼泪。而另一边的亲属席就只剩下王家三父子。
“爸,哥!谢谢你们今天能来。”王书益端起酒杯站在桌边对着父兄说道。
“我从来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看到你今天我真的很高兴。”王海云招了招手意示他坐下,说得有些淡然却也真挚。
王书益抬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看着王硕说:“哥,我知道征哥的事你一直放不下。我也知道你不是不能原谅爸,也没有怪我。而是你无法原谅自己。可是,现在一家人只剩下我们三个。”他说到一半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完,再才接着说:“如果你们真的非彼此不可,我会祝福你们,我不想再失去最后的亲人了。”
他突然站直身体用力地把头磕在桌子上,严肃地说:“爸,哥,请你们原谅我。”
张春晓哭花了脸被姨妈扶着出来,王书益转过身抹了抹她的脸说:“哭得像刚钻过煤洞似的,大不了以后我兼职当你哥,好不好?”
张春晓阴翳的脸上突然笑开,朝身后的男人喊道:“张春花,王书益想当你哥。”张春冷冷瞪她一眼,淡然地坐下拿起筷子,从容地选择无视。
“你别拿春哥不当哥,你乱喊他要真生气了怎么办?”
“你刚说什么?叫他春哥更严重,你要小心了。”
“我是口误。”
“我要告诉他。”
“你敢!”
张春抬眼听着远去敬酒的小两口的低声嘀咕,咬了咬牙觉得自己听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接着桌上勉强算得上是亲家的几人,相互敬了杯酒坐下来,王硕再也找不到话题,低头盯着面前的饭碗不想手筷子。倒是王海云和姨妈聊得看似很投机,王硕装作不经意在桌上踢了他一脚,表示对王海云胡乱展现男性魅力的行为表示鄙视。
按照传统午餐结束之后就是全民的娱乐时间,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少不了打麻将。自然王硕对此并没有兴趣,整个下午都躲在包房里抽烟,王海云则扮演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