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去学游泳?这样就可以去水里玩了,就想刚才的美人鱼表演一样。”庄泽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戳摸阿海的刘海,“头发又长了,前几天刚给你剪过。”虽然剪的又丑又挫,不过为心上人剪头发这种事真是太有满足感。男人嘛,头发丑点也无妨。
“不要。”阿海想都没想,直接否决,“看着就好啦。虽然觉得水很漂亮,但是如果浸在水里不露出脑袋的话,会有些害怕。没办法喘气,像是会被拉进去一样——”他大概是回想到刚才的人鱼表演,嫌弃道,“而且,美人鱼很难看啊,头发好像海藻。阿喵讲过一个故事,就是说,水里的那些草,都是淹死的女人的头发变的,如果人路过的话,那些头发就会卷住你的脚——”
庄泽:“你够了——”
很多东西,喜欢归喜欢,看着就好了。
两人被黑影笼罩,庄泽抬头,看见一只鲸鱼的影子。虽然只是水族馆的小型鲸鱼,不过对于人类而言,已经足够庞大。
“听过52赫兹的故事么?”黑影游过,眼前恢复蓝色。
阿海摇头。
“是一头灰鲸。说是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她所发出的声音,碰巧在别的鲸鱼接收不到的范围。对于别的鲸鱼而言,她不过是个哑巴。——所以没有亲人朋友,也没有爱人。开心时无人分享,难过时也无法诉说。”他们面前时不时游过鱼群,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即便是庄泽说,“八九年时被发现,现在也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真无法想象,如果一个人这么孤单生活,得多难熬。有时想想,也有些庆幸。幸好她只是头灰鲸,只要吃了睡,睡了游,不断往前游就行了。如果换成人类,恐怕就不能这么简单了。……人类的话,应该撑不了多久吧。”
孤独前行,真是个够残酷的形容。
“是啊,”阿海认真道,“如果是我的话,没有人说话,一定不行。遇到喜欢的东西和高兴的事情,就想和阿喵庄泽说一说。如果不说的话,就觉得那件事一点都没有意思了。”
所以说,是个孩子气的大人。
庄泽伸手,用手背触碰阿海的脸颊。四下安静,只剩深海的声音。
“那个——”庄泽讷讷开口。
“嗯?”
四目相对,呼吸都绕在一起。
少年的心上人目光清澈,如同温柔的海。
“咳,”庄泽抽回手,摸了摸鼻子,起身道,“走吧。应该快闭馆了。”
“啊—哦。”阿海在座位上呆愣片刻,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慌忙跟了上去。
六点钟,水族馆闭馆。天气已经不再燥热,游客也多了起来。水族馆附送了两张隔壁水上乐园的夜场票,晚七点到晚十点,可以玩各种刺激项目,还能观赏演出。据说是xx第一的水上舞台剧,灯光与喷泉组成的特效是一大卖点。
夏晋白临走时,提醒过庄泽,明确告诉他,阿海不能进行激烈运动,过山车蹦极这种是严厉禁止的,水上乐园里的成人项目自然也不能玩。
“那个,如果你想玩的话……”庄泽翻开宣传单,逐字逐句认真念,“这里有一万平方米的儿童戏水区,常温水漂流、水屋翻斗、章鱼水枪,啊——还有水上跷跷板。这些项目怎么样?”他摊开单子,指着上面的彩图。
五彩斑斓,造型夸张,憨态可掬,的确适合小孩子。
“不要。”阿海果断道。
庄泽对刺激项目无感,阿海又不能玩,两人对演出也没什么项目,商量商量,干脆把门票转手给了其他游客。接手门票的是一对情侣,庄泽本没想收人钱,反正是附赠的票,结果还没等庄泽开口,那对情侣就掏出一百块钱,说黄牛都是这个价。
庄泽哭笑不得,干脆接下。
不去看表演,还有很多去处。难得两人单独相处,庄泽不想那么快回去。再看阿海,也是兴致勃勃。人来人往的拥挤园区,两人边走边逛,吃了小吃,买了特色的小工艺品,拍了相片,还得提防小偷。
简直和约会一模一样啊。
少年庄泽心满意足。
人工湖的回廊上正在举行每日例行的庙会,说是庙会,也就是各种乱起八糟的东西糅杂而已,一点本地特色都没。套圈,打气球,捞金鱼,飞镖,章鱼丸子,炒年糕,焦糖人,驴打滚,抓娃娃机,情人红布条,同心锁,竟然还有个小相亲角,每个木牌子上都有单身男女的信息,看对眼就打电话,开启一段邂逅——虽然这牌子上很多信息都是特殊行业工作者留下的。湖边有各式各样的游船,这一点和河萧倒比较相似——四人座的老式脚蹬船,各式各样丑爆了的卡通形象。河萧人民公园湖里的船有白天鹅、黑猫警长、蓝精灵、唐老鸭,而这边有喜羊羊灰太狼,相比之下,还是这边更与时俱进些。
游船上挂着暖色的小灯泡,在湖中映照出倒影,将整条船都渲染上温柔气息,像是暗夜大海中一所温暖的小房子。有少年少女们在小船里上生日歌,应该正在是过生日。
又吵闹又温馨,虽然这种热闹如烟火般转瞬即逝,但却在参与者的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在旁观者心中也是。
庄泽和阿海逛了一圈没有主题的杂糅庙会,没有捞到金鱼,打气球一无所获,唯一一台抓娃娃机也惨痛失败,最后拿在手里的,只有一个刻着自己名字的钥匙扣。原料是什么牛骨头,也不知道真假,但刻出来的字还是很好看的。两人刚走几步,又都停下,自觉回去又做了俩。一个孙旺财,一个阿喵。一个小团队,总该公平对待。
园区的生物钟和其他地方多少会有差别,至少不到午夜时分是安静不下来的。逛了一天的两人慢吞吞往回走,看到湖中心正闹翻天的小少年们,不由自主就坐到了湖边的长凳上,冲那只变形的喜羊羊发呆。
小少年们正在玩蛋糕大战,两个男生一直在往小姑娘头上招呼蛋糕,虽然只是开玩笑,但小姑娘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怒气。所谓乐极生悲,估摸着那个小姑娘会被欺负哭。
庄泽也只是比他们大个两岁的样子罢了。
夏日夜晚是最适合恋爱的时候,这话一点不假,即便这么坐着,都觉得异常幸福——总之这是幸福感爆棚的一天就对了。
庄泽本想找个话题开口说话,不过发现就这么坐着也是件很不错的事,两人一起享受安静什么的。即便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当然,恋爱宝典从来都是不可信的。就像萌妹子夏天的照片都是长发飘飘,冬天都是短裙上身,给别人一种这人已经与季节隔离了的错觉。实际上萌妹夏天也热,冬天也冷,只是为了照张照片欺骗这些愚蠢人类而已。恋爱宝典同理。告诉你要在夏夜的湖边与心上人一起看夜景,却没有告诉你,要自带一盘蚊香。
“啪!——”
“蚊子太多了。咱们走吧。”虽然万般不舍,庄泽还是提出撤退。就在他起身的瞬间,身后的天空亮了起来。
接着是轰隆隆的声音。
“烟火表演开始了!”喜羊羊船上传来呼声。
庄泽抬头,看见漫天烟火。
璀璨夜空,如同白昼。
主题公园著名的烟火表演,每个夜晚都将这里变成城市最幸福的地方,像是有魔法一样。面对这种灿烂与欢乐,没有人会感到不幸福吧。即便是孤单的人,也会被他人感染,融入人群中,享受那份拥挤的满足。
“好漂亮。”阿海仰起头,目不转睛看着天空。
所以说啊,这是有魔力的烟火。一旦上升到空中,就变成了所有人的礼物。这份礼物分发到各个角落,分给了每个能看到烟火的人,给了喜羊羊船上的少年少女,给了湖边的庄泽阿海。令每个人都沉溺进这短暂的幸福中去。
像是个美好梦境。
烟火结束。
“走吧。”庄泽说。
“唔。”阿海跟上去。
也不是什么都烟消云散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两人在园区玩了好几天,基本上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其中比较有趣的地方去了不止一次。拍了不少照片,买了小纪念品,带着孙旺财和黑猫,阿海更是一个剪刀手走天下,和老干部出游一个作风,特别怂。怂归怂,开心就好啦——很多地方,去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再去了。就算去,也许不再是当初陪伴的那个人。总归,是要重视每一次出游机会,不要因为还年少,就不懂得珍惜。
这么看来,少年庄泽也很像一个灌馊鸡汤的心灵歌者。
管他,开心就好。
入夜时分,两人一狗一猫去人工湖划船,明明是四人蹬的份,偏偏有两个家伙是短腿,苦力只能是庄泽和阿海。孙旺财怕热,白天坚决不出门,只有晚上才能把它拽出来。黑猫经过两天的休整,也算恢复了精神,重回阿海脖子上,cos围脖。
夜色正好,两人把船蹬到湖边,开始讲鬼故事。
这个话题由黑猫发起,由黑猫结束——这家伙的确厉害,成功将鬼故事与恐怖凶杀案相结合,开创鬼故事新时代。
庄泽听着黑猫若有其事的扯犊子,自己也想到了一个故事。
庄泽曾经幻想过,他儿时的那位玩伴之后去了哪里。
或许回了海洋,或许成为动物园的演员,或许正在试验台上任人宰割。本能对这个世界不信任的庄泽那个时候每天都在关注新闻,生怕哪天就看到“吃海豹幼崽”这类消息。他后来在看书时,得知了这么一个名词。
Selkie。海豹人。
美妙的西方传说,披着海豹皮的海洋游者。他们真身是人类或者精灵,有湛蓝的双眸,健硕的身躯。在海底有自己的城市,却也能褪去海豹皮,变身人形,与和陆地上的人类相爱。当然,搜索海豹人这三个字,还能得到其他释义。令人发指的东西,与童话般的传说截然相反。
庄泽一度相信这个神话。不怪他蠢,不过是他必须要为阿海找一个美好的归宿罢了——虽然在水族馆里看到的海豹们,各个搔首弄姿,蠢到不行,一点都没有传说中Selkie的灵动。
真是……太蠢了。
他以前想过,以后再也不要养什么宠物了,养的时候要付诸心血,末了还得看宠物抢先一步离你而去。别离总是件令人心塞的事,不好,一点都不好。
不过现在看来,养孙旺财和黑猫是没什么问题。这两个家伙,长命百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估计庄泽七老八十的时候,黑猫还能贱兮兮的挠他两爪子。
真是美好的一幕。
他们悠悠闲闲逛了几天后,意外接到了孟七的电话。
孟七是估算好了时间,知道庄泽他们这边该玩结束了,掐着那个点来的电话。电话那边,孟七请庄泽去钓鱼。说是有个新开业的水库,他想去试试,又没什么能坐得住的朋友,想问问庄泽愿意不愿意。
庄泽不是个很善于和别人套近乎处朋友的人,也没有“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概念。再者说,和孟七也只有一面之缘。他正想着要不要推辞,就见阿海满脸期待,黑猫也是激动之情不可抑制。
“去啊去啊。”一人一猫都怂恿。
庄泽:……你们、好夸张
这下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就只得答应。
答应钓鱼的后果,是他们第二天四点钟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孟七说是要早钓,趁着清晨天气清凉,不然太阳出来就没有兴致了。庄泽提前订了闹钟,一边感慨钓鱼真是个考验意志力的活,一边叫阿海起床。
阿海还是蜷成一团,标准的娘胎睡姿,呼吸规律平静,被子小幅度起伏。黑猫也和阿海挤做一团,庄泽刚想叫阿海,黑猫突然睁开眼睛,蓝色的漂亮瞳孔闪着光,它换了个懒散姿势,等着看戏般。
庄泽:?
庄泽不搭理这只神经病,轻轻拍了拍阿海的背脊。他连拍了好几下,阿海都没有醒来。
“你叫不醒他的啦。”黑猫懒洋洋说。
这话说的略恐怖,像是阿海一睡不醒一样。
“病了?”庄泽探阿海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温度差不多,没有发烧。
“真是蠢。”黑猫啧啧,“叫不醒就是叫不醒的意思嘛。”
Butwhy???
庄泽就从未比阿海起早过,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是不是昨天太累了?”庄泽趁机又摸了把心上人的头发。软软顺顺的。
“嘁。”黑猫笑,也不说其他的。它的确是看不上庄泽这个人,太过平庸,平庸到令人生厌,唯一能拿的出门的,也就是能暂时养得起它和它的027,其他的优点一丢丢都没。真要是给他个主角光环——黑猫绞尽脑汁,也还是没找出其他优点。
唔——没有色心,勉强也能算是一个吧。
总归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
黑猫微微叹了口气,拿尾巴扫阿海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