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江南撅着肩膀走了过去,男人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易江南绑在身前的两只手,这才点点头,松开袁穗,一推:“你回去吧!”
袁穗仍然没有从极度的惊恐里回过神来,只是听命地往前走,脚下的杂物绊了一下,袁穗不由踉跄了一步,好在身体本能反应还在,没有摔倒。易江南想冲过去扶一下她,谁知道脚刚刚一动,头皮却是一紧,半长地头发被那个男人一把抓住,扯得整个人向后倒去,使了半天劲才勉强站住。易江南恶狠狠地想着如果能出去,一定往这个男人的手指里钉竹签!
好在黄教授冲前两步扶住了袁穗,万分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易江南,想说什么,楞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嘿!”了一声,扶着袁穗转身走了。
易江南这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勉强转过头向着那个男人:“大哥,你快把我头皮给掀了!”这男人这次表现还算有点儿人性,闻声赶紧松手,易江南的脖子得以解放,左右转了两下,还好,没有拉伤,鼻子里却传来一股让人毛骨耸然的刺鼻味道。猛地转过脸去,不相信地望住那个男人:“这是,硫酸?!”
男人阴郁的脸上,笑,也是狰狞的,手上一个褐色的玻璃瓶已经打开了盖子。
“大哥,今年贵庚?”靠!这位农民兄弟穿的那叫衣服吗?整个儿就是一个化学品仓库!易江南努力回忆看过的《谈判专家》的片段,镇定自己的情绪。
“别来那套!老子今天来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男人咬牙说,腮帮子上有咀嚼肌隆起,小时候吃长纤维的食物较多。
“那你现在还在等什么?”易江南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男人抓住硫酸瓶子的手,刚才这只手勒住袁穗的时候,还有些微微地颤抖,但是现在已经稳定下来,而易江南自己现如今的心跳也正常了许多,看来大家对于新的身份——绑匪与肉票——还是适应得比较快的。
“我在等记者!我要让你们曝光!让你们这些没有良知、没有医德的禽兽统统在太阳下现出形来!看看你们在白大褂子下面隐藏的东西到底有多脏!”易江南忍不住向这位没有读过书的农民兄弟肃然起敬!手段非常了一些,但做事相当有条理。
易江南站得有些累了,虽然紧张,但还是下意识地自顾自地找了张椅子来坐下,男人保镖一样侍立在她的身侧:“你怎么不说话了?”
易江南失笑:“我怕说太多你对我产生了感情,等会儿泼硫酸、点汽油的时候下不了手。”
男人居然露出个些窘迫的表情:“你们这些城市里的人,真是不要脸。大媳妇的,这么跟男人说话。”
“喂!什么媳妇?!我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大闺女!什么眼神儿呀这是!”易江南跳了起来。
男人不再理她,掏出手机:“XX电视台吗?我刚才打了电话报料有烧诊所的,你们怎么还没来采访啊?什么?已经来了?”不理易江南一脸看牛人的表情,一把拖起易江南的手臂,走到窗边,只见楼下已经围了一些人和保安,外围停着几台采访车,但是没有见到有警车。易江南忍不住感叹:“现在的警察反应速度还是赶不上记者啊。”
“呼!”地一声,眼前的窗户被突然打开,男人不知道从哪儿拎过来一只旅行包,从里面掏出厚厚的一迭纸,从窗口洒了出去。大约嫌撒得不过瘾,某男操起一张椅子砸在了一块儿玻璃幕墙上,“哐!”玻璃应声而响,但是因为是上了胶还是连在一起,男人又喘了一脚,大股的风和着外面惊叫的声音“呼啦”一下涌了进来。
“还印了传单?”易江南钦佩地望着满天蝴蝶般飞舞的白纸。
“现在到你了!”男人一把将她抓过去,在易江南身上绑上一条长长的白布,易江南正扭着头勉强辨认着上面的血红大字,不妨被男人一把推到只剩框架的窗边,冷冷地声音命令:“跳下去!”
外面世界的各种声音一涌而上,只是脸上感觉到几十层楼高的空气就仿佛有几千只手争相抓住自己要去体验地心吸引力,易江南感觉眩晕,慌忙闭上眼,被绑在一起的两只手不管窗框上还留着的玻璃茬,死死地抓住不肯松开:“不要!我不要!我畏高!”心里话:神经病!你叫我跳我就跳?!这么死多难看呀!脑浆流了一地,身体的各个部分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撅着。要是一下没死透,神经继续痛反射,各个部分不停地抽搐NO!STOP!
不是没有想到过死亡,郑理说过好人都是死在床上的,所以是综合自己的思想道德水平和个人素质,易江南始终认为“那一天”来临时,自己也应该是安详地躺在床上,平静地微笑着跟最爱的人(此处所谓“最爱的人”约等于郑某人)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你要是不跳我就把这个淋到你脸上!”硫酸瓶拿得太靠近,强烈的刺鼻味道突然充盈在鼻间,易江南差点儿窒息,猛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感觉到屁股挨到地板了,易江南一屁股坐下,一边乱踢着腿一边不易察觉地往后挪:“说不跳就不跳,咳咳,不跳不跳就不跳!啊——人家畏高啊!钓鱼岛还没有插上中国国旗,台湾还没有和平解放,我怎么能现在跳?你是不是男人呀!要跳也是你先跳嘛!你跳完我就跳!你要是不跳我绝对不会跳!”
男人一时被易江南如此弱智的抓狂弄得不知所措,抓着浓硫酸的瓶子楞在了那里皱眉思索着回忆中国地图。易江南斜眼看自己离开他约有半米远,心脏怦怦地跳,深吸一口气,猛地跳起来扭头就跑。只是,只是,唉,人算不如天算,赤着的脚一下子踩在地上的碎玻璃上,易江南虽然能勉强忍着痛,可是人还是踉跄了一下。省悟过来的男人大骂着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想抓住易江南,易江南虽然还保持着向前斜冲去的姿势,但是却感觉到男人一脚踩在了那条绑在身上愚蠢的白布上,手指堪堪触到了后背,于是不管后果的整个人向前挣着飞了出去。
“哧哧”身上布料有破碎的声音,易江南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后面这一抓落了空,而自己整个人扑在了一片碎玻璃上,来不及再跳起来,头上突然飞过来一片阴影,耳朵里是一片巨大而混乱的声音,凉凉的液体从天而降,刺鼻的硫酸味弥漫成一片。
“这辈子做不成好人了。”易江南趴在地上抱着头哀哀叹息。
第三十一章
一双手一把拉住了易江南的胳膊,把她直接拎起来的时候,易江南惊魂未定地眼睛象散了黄儿的鸡蛋,费了半天劲,楞是没认出脸前这个人是谁,只是看到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愤怒与恐惧,全身散发着男性暴力之后隐隐的血腥味。
易江南发着抖问对面不知道是谁的人:“我是不是毁容了?”
“你觉得身上有没有地方感觉痛?” 声音淳淳地,带着厚厚暖暖的气息。
“没有,咯咯,全身咯咯都是麻的,除了湿咯什么感觉都没有。”易江南的上牙不听使唤地磕着下牙。
“那就没事,你身上的都是水。”
“哈,早说嘛!”易江南大喜过望,“早知道不是硫酸我就可以放心地昏过去了。”
总是觉得这把声音是很熟悉的,抬起头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易江南终于看清楚原来说话的人是吴磊,很久以后才想起来他是接了嘉嘉的电话赶过来接袁穗的,于是模糊地笑了笑,突然认识到众目睦睦之下自己的爪子很猖狂地把住的是吴磊的肩膀,此刻自己呈八爪鱼状挂在别人心口,终于由衷地脸上一红,忙忙推开对面的人,慌乱着想自己站起来,却忘了扎着一脚的玻璃,刚一用力就痛得几乎头朝下栽下去,旁边伸过一双手来赶紧抄住,易江南痛得眼泪四射,加上刚才众人的眼神实再让易江南有些英雄气短,没有力气去分辨那是谁,大叫一声:“痛死我了,不管了,我要晕了!”说罢头一歪,就软了下去。意识里最后听到的是一个安心的声音:“没关系,她是睡着了。”被睡意席卷而去之前,易江南流着口水感叹:“这声音还真是性感呐。”旁边有一只手很有默契地帮她擦掉了嘴边一些透明的液体。
醒过来,确切地说,是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易江南很欣慰地意识到头一点儿也不痛,说明这次的睡眠质量很高。伸手擦了眼角一些可疑的分沁物,易江南发现自己居然睡的是单间!大手笔呀,看来科里这次准备大出血了!易江南闭上眼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近二十年来身体染上各种疑难杂症的可能性进行了一通分析以后,决定:至少应该让组织出面为自己做一次详尽的全身CT扫描。每年医院的定期体检也就是照照肺,做做B超,外加按按肝脾,真有毛病这样也检查得出来才是活见鬼了,正好趁着这次工伤一次过查个底儿掉!琢磨着,易江南忍不住贼贼地笑也了声。
“笑什么呢?”冷不防听到幽暗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易江南吓得差点心梗!这才发现袁穗把自己埋在旁边的沙发里,两只腿架在茶几上,舒服成一个大字,只是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要是不出声,还真看不见她。
“你深更半夜待在这医院干什么?!吴磊呢?死哪儿去了?居然把老婆孩子这么扔在医院?他是不是男人呀?!%@#”
袁穗敏捷地跳了起来一把握住易江南的嘴:“嘘!别吵了,不然人家以为我在虐猫呢!我们家男人刚刚才出去,我住隔壁,一个人待着烦,就跑你这儿来了。过去点儿,给我挪挪地儿。”说完袁穗毫不客气地挤上了那张可怜的单人床,吓得易江南赶紧着把身体向一边移过去,顺便发现自己的脚上和手上都缠着纱布,面目全非的四肢怎么看都不象自己长得出来的样子:“慢着点儿!姑奶奶!要不是看着你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假怀孕向吴磊逼婚的。你怎么也住在这儿了?宝宝有什么事?”
“不是,俺们家掌柜的怕我们娘儿俩受了惊吓,今天跟你一块儿在急诊室观察一晚。”没心没肺地撇着嘴,易江南还是看得出来袁穗有些炫耀的意思,忍不住地想用眼皮夹死这个得志小人。没办法,除了舌头,现在身上只有这个部分的肌肉比较灵活好用。
“咱们多久没在一块儿睡过了?”袁穗完全不理易江南的抗议,在床上摆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式出来,易江南很不甘心地又往外挪了挪屁股:“好象大学毕业以后就没在一块儿睡过了。”
袁穗“卟”地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这话听着这么象两个狗男女讲私房话呀?”
易江南挠了挠头:“难怪人家说如果不想性冷淡就不要跟结了婚的女人白扯男女关系。”
“你今天干嘛要换我?”沉默了半晌,袁穗突然说,不过喃喃地更象自言自语:“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有点儿闪失我会怎样的内疚?你这样会把我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易江南眼角闪过一丝亮光,略有些哽咽地说:“我要是知道那哥们拿着硫酸,别说换你了,今天打死我都不会上班!”
不理袁穗错愕的表情,易江南继续愤愤地忍着眼泪控诉:“士多啤梨木瓜橙啊!,居然敢来真的!我告诉你,今天他把我往窗户边一推的时候我的腿都软了,还让我跳!对了,那个男人呢?那硫酸怎么没淋到我身上?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穗费劲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这才慢慢跟易江南讲了事情的原尾。
原来吴磊接到电话一听袁穗被人劫持,吓得脚不沾地就跑了过来,谁知道过来以后才知道里面已经换主角了。到了现场,正好是易江南往回跑的口儿上,眼看着一瓶硫酸要泼出来,不及多想,吴磊拎起诊所门口的风水鱼缸就砸了过去,硫酸流了一地,好在落地的时候离得众人远,没有伤到人,剩下来的细节就比较血腥与暴力,而且持续时间不长,不适合孕妇与婴幼儿,唯一知道的是,第一个冲上去揍人的居然是吴磊。清点战场的结果是:易江南手掌上和脚底中玻璃数片,血流不止,并暂时进入深度睡眠;吴磊混乱中一拳打在地上,右手皮外伤,意图纵火嫌疑人被胖揍至暂时丧失行为能力,被随后赶到的警察以刑拘的名义带走“保护”了起来。
想象着当时千钧一发的惊险,易江南感觉有些心驰神荡,摸着光滑的小脸:“好在没毁容,不然老娘非杀了我不可。”
“其实你觉得你毁不毁容有区别吗?”袁穗谦虚地问。
“关键是老娘觉得有区别!”易江南苦恼了一小下,突然回过神来:“喂!打上算盘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呐!你这是什么态度?!唏——”无意中触到受伤的手掌,易江南狂吸一口冷气。
“喂,救命恩人,这次你也算赚啦,虽然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