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见爷爷生过那么大的气,那天晚上,阿树在楼上的房间休息,云暮却在楼下被盛老大骂,
“阿树溜出去,你不阻拦,还放任他
,如今你爸妈没了,是不是想你弟弟也没了!”
这本不是云暮的错,然而他却执拗的一言不发,听任其骂。
云思躲在楼梯口,看到了云暮眼里的心疼,自责,还有害怕,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饭桌上的气温骤降,一时间无人言语。
阿树悄悄瞄了一眼云思,恼于云暮的突然转变,却又害怕云思的承受不起,自己似乎瞬间陷入两难。
云思抿了抿嘴唇,缓缓抬头,眸中是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执着和坦然,她迎着云暮轻蔑的眼光,轻吸口气,手心里都出了汗,她说,
“是。”
云暮淡笑,嘴角的上翘,却充满凉意,洞穿一切的漠视,凝在眼中的,是居高临下。
“你说的没错,我是在装,装给爷爷看……”
阿树手有些微抖,不可置信,和哑然。
“如你所说,我似乎太好命了……刚被人抛弃,转眼便享受了这等荣华富贵,取代了本该属于你们的妹妹,盛云思的尊荣……所以……我何不装的幸福点,开心点,这样才能回报爷爷,是不是?”
她说,“云暮哥,我说的,对不对?”
云暮嘴边的笑容凝固,倚在背后,两手交叠,沉吟半响,复又笑了,
“你是个合格的妹妹。”
周日,李妈在院子里修剪花花草草,冬季严寒,除了腊梅傲翘枝头,其余都是松绿或者孤零零的树枝。
云思给自己的树种仔细叫了水,蹲在那里盯着它看,然后饶有兴趣转过头问李妈,
“您说,我的树种什么时候才会发芽,变成小树苗,然后长成参天大树呢?”
李妈朝着那处看了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小姐,你怎么不直接买株树苗回来移栽呢?这样多慢!”
云思笑了,兴趣盎然的跑到李妈身边,嗅着满鼻腊梅的花香,“是卖花的大伯送的树种,我便种了。”
李妈收了手中的剪子,低头含笑,“那不知道哪年才会发芽,才会长成大树哟,别是等到小姐出嫁吧!”
“出嫁?”云思惊恐了大眼,“我才14岁,要结婚还轮不上我吧!”
“哎呀小姐,日子过得是快的要命的!比方你现在还在读书,一晃眼的功夫,许是手里都抱着小娃娃啦!”
云思大笑,脑子对自己为人母的样子浮想联翩,想的深了,竟真有点向往起来了。
犹豫了一下,她试探开口,“李妈……”
“恩?”
“你能跟我讲讲……外公外婆吗?”
李妈愣了,手颤巍巍的悬在半空,腊梅的枝头凭空抖动了两三下,又是一阵浓郁的花香,迎风扑面,迷了人的思绪,
“……该怎么讲呢?”
云思说,“您知道什么,便讲什么。”
女孩拿了两个小凳,放在阳光下,和李妈一并坐着,李妈努力组织着从前的记忆,
絮絮叨叨的说出来,
“其实,我也就是见过你外公外婆一面,还是在……你父母结婚的那天,那日,盛家热闹极了,宾客满座,我看到他们两人站在女儿身边,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样子,远远是那些市井小民比不上的,后来听老爷说,方家在H市是书香世家,祖上为官的有几代呢,有好几位都是位高权重的,而且啊,方家二老是有名学校的教手……”
“……教手?”
李妈收了口,陷入思索,“老爷就是这么说的呀……”
☆、chapter 14
“奥——我知道了,是教授!”
李妈似懂非懂,说哦哦。
“当年结亲家时,方家的财势虽说比不上盛家,可是老爷却非常满意,尤其是你父亲带你母亲进门的时候,老爷看到她的样子,心里就认定是儿媳妇了。”
云思搓了搓手,有些寒冷,不在意指甲滑到,手背上出现几道白印,
“那妈妈是怎样的人呢?”
“说起你妈妈,怪不得老爷喜欢,到底是大家庭出来的人,眼睛总带着笑,人又温和大气,长的又标志的没话说,水灵灵的,我想定是父母教的好,你母亲才那样有教养。”
“那……爸妈……感情一定很好?”
云思在潜意识中,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他们两人很相配的,看起来,真的很相配……”
李妈说完叹了口气,“从没吵过什么架,温和的……有些过分。”
“这是……什么意思?”
“感情应该是很好的吧……”李妈努力想找一些深刻的记忆所在,却又似乎都不得要领。
云思估摸着有些问不下去了,也不再多问下去。
李妈依旧絮絮叨叨,可说了许久,都是些重复的话语。
坐在太阳下好久了,阳光温暖。已近中午,圆日已经挂在了头顶上,周身和煦,手心出了汗,氤氲着莫名的热气,还有些,浮躁。
云思声音很低,很低——
“爸妈,是……怎么去世的?”
李妈挨着她很近,耳朵像是出乎异常的灵敏,亦或是对这样的字眼太感触深刻,一下子站了起来,迈开步子走进屋里,
“哎呀!厨房里的鸡汤还熬着呢……我差点忘了!”
云思依旧坐在那儿,转头,见到的是她急匆匆的背影,看不见的,是慌乱的表情,不由得叹气——
哎,这老太太。
“停停停……”
谢老师扶了扶眼镜,表情有些奇怪,看着手中的谱子,又看了钢琴前的云暮,很是不解,“云暮,今天不在状态啊。”
少年干脆将手放在琴键上,然后,狠狠地压下,一向温柔的琴音转瞬成了骇人的吼叫。
老师猛的一惊,手中的谱子差点没掉到地上,难以置信的看他,脸上满是从未有过的急促,眸中还藏着不甘。
谢老师以为自己看错了。
待云暮平静了些许,老师开口,“是不是因为这次的国际钢琴大赛,压力太大?”
呼吸稍稍平稳,云暮点头,说是。
老师放宽了心,“云暮,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以你的水平,绝对能拿个好名次的……”
“好名次?”少年冷笑,“您是说前十?前五?还是……前三?”
“恩……这个,我觉得……当然是……”
“我,只要第一,那要怎么办?”
谢老师有些紧张,只感觉他今日有些反常,
“云暮啊,目标定
的高必然是好的,不过,你的很多对手也是很厉害的,最厉害的比如那个瑞典的,叫韦斯特的那个,他可是上次的冠军……”
“对手?”云暮有些茫然,眼睛里又有些笃定,淡淡点头,说,
“是,对手很强大……”
那个女孩,看起来只会出一些鬼点子,将盛家搅的鸡犬不宁,占有了本不属于她的一切,这一切,他不在乎。可是,她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不知分寸,竟开始妄想,那个与自己从小便最是亲密的人。
她的心思,怎会瞒过他的眼!
只是,原以为这样的女孩根本不值一提,可是那晚,他却不得不面色微笑的,接受了她的挑战。
那次的餐桌浅语,云暮,云思,划界而立。
出了希雅,云暮阿树坐在车上,司机丁叔,带着他们回家。
丁叔有些奇怪,两人从放学去希雅,直到现在从希雅出来,在车上没说过一句话,这和往日截然不同。
难道是闹别扭了?
“咳咳……”丁叔开口,“云暮啊,六月份的钢琴大赛确定要参加吗?可是紧接着高考呢。”
“爷爷不同意么?”
“这倒不是,你爷爷一向是让你自己拿主意,我主要是怕你会影响复习。”
云暮淡笑,“这比赛,我是一定要参加的。”
丁叔略带诧异的点头,“那祝你拿到第一!”
云暮毫不谦虚,莞尔,“谢谢。”
阿树坐在后座,一直不言语,丁叔挑他说话,“阿树,期末复习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
声音有些急,似乎带着闷气,发泄给某人听。
“那这次准备考第几呢?”
“反正不是倒数第一!”
丁叔笑了,“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问云暮的……”
“不必了!”
云暮一直听着,知道阿树心中还在怪他,自己却不做任何解释,莫名的有些隐痛,他知道,那时不愿说出口的失落。
当车子转弯开进盛家的所在小区时,云暮突然开口,“丁叔,以后我可能要练琴到很晚,你到时候先送阿树回去,我练完了自己回去。”
丁叔挥挥手,“没关系,我可以先送阿树回来,然后再去希雅接你。”
“不用了,”云暮拒绝,“我可以自己回去,那样太麻烦你了。”
“丁叔!”
坐在后座的闷气少年突然开口,“你等他,我练完了自己回去。”
他?
云暮心里有轻微的刺痛,早已习惯了他口中的木头,叫前叫后,为什么只是因为一件小事,阿树竟用一个简单的“他”代替。
丁叔一向敏捷,听着语气,两人八成是闹了不小的别扭。面子上依旧装着不知道,点点头,说,“你们俩谁也别让了,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一前一后,准都能将你们送回家……”
“不行!”
丁叔愣了
。
阿树也愣了。
云暮一字一顿,“我说了,练完琴我自己回家,就这样做。”转头,眼神里有难以躲避的威慑,“丁叔,你会听我的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有些抽搐,丁叔为了维持镇定,使劲握着,以免发抖的厉害,脸上僵硬的笑,说,“当然。”
到了家,下了车,阿树的呼吸有些提不上来,望着前面的云暮的背影,走路依旧不急不躁,沉稳如平常,只是,看不清他的脸,心思,则更加猜不透了。
心里,很难受。
☆、chapter 15
吃了晚饭,云思照常拿着作业到阿树的房间。阿树虽说功课没有像云暮那样动不动就拿个年级第一,不过班级前十也是经常光顾的。云思念初二,作业上遇到不会的就跑去问阿树,久而久之,她便将在阿树房间写作业养成了一种习惯。
阿树做完了作业,伏在书桌上,随意将一本书翻开在桌上,盯着不知哪一行,看了好久。
云思坐在另一旁,埋头奋笔疾书,不禁意抬头,看到阿树眼睛迷离的模样,心里叹气,什么都没说。
书已经很久没有翻了,阿树伏在桌上已将近一个小时,整个房间只剩下云思手中的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还有时钟的滴滴答答。
安静异常。
云思摔了笔,气急败坏,“英语老师真缺德!”
阿树被惊动,仍伏在桌上,问怎么了。
“不就是听写错了几个单词么!至于让我每个抄十遍啊!!!”
云思猛的甩手,直呼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阿树脸上无波澜,仔细盯着云思的表情,看的却不分明,有些迷惑不解,有些怅然若失。
云思留意到了阿树的凝眸,有些不自然,扑哧一笑,“你是怎么了?”
少年别过脸去,动作带着颓丧,一股脑儿的将头埋在臂弯里,不吱声。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我……是不是又在哪里惹到你了?”
模糊中传来阿树的声音,却因为掩面,格外难以分辨。云思凑着耳朵,小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阿树抬头,没有注意云思离他太近,一下子与她只相差两三厘米的距离,连气息的温热都飘在了耳边,她的身上,有淡淡的糖果香气。
云思慌了神,猛然后退,坐回原处,扬了扬手,假意拍胸脯,掩饰绯红,怨道,“吓死人啊。”
阿树没觉得不妥,只是轻声问,“你和他,都是聪明人,而我,最笨,是不是?”
女孩惊了,“你哪里笨!论学习成绩,我最不优秀啦!”
没有了以往的率性,没有了宠溺和满足,他什么都不表态,什么都不言语,还是那样看着,坐着,女孩的笑脸倒映在他的眼睛里,真实的毋庸置疑。
只是现在,他却不似以往般浅酌。
“你……”阿树的声音有些苍白,难以问出口,“……现在……是在装吗?”
心里顿时漏了半拍,云思的手落在膝上,想怎么抬也抬不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了,剩下的只有苦涩。
“回答。”
她这是怎样的表情?不说话,是默认?《
br》 他低语,“你的开心,所谓的幸福,还有平时的任性而为,都是在装?是盛云暮多虑了,还是,根本是我比较笨呢?”
“……我……”她的声音有了些许哭腔,“我在你面前从未……从未装过……”
“那么你是的确装给爷爷看了?”阿树提高了分贝,“爷爷心里的乖孙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