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是云思提出的,云暮却是看着阿树回答,似是故意在说给他听,
“因为整个学生会,除了我,没人敢去啊。”
阿树吐吐舌头,装没听懂,“哦,哦,是嘛……”
“轰”的一声!
盛老在被这突然而来的巨响惊到了,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外面流光溢彩的天空已经被眼角的余光扫到,他有些惊奇,快步走到窗前,看到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兴奋的捂着耳朵,叫嚣嬉笑着。
阿树故意逗云思,拿着点燃的烟花棒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挥舞,云思一边忙着看不断在天空绽放的炮仗,一边还要提防捣乱的阿树,边跳脚边躲——臭阿树!就你无聊!
云暮两手插在裤子口袋,看两人嬉笑怒骂,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若是在远处的人,基本上是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的,比如说,此时正在客厅回廊处观望他们的盛老。
彼时的云暮,在盛老的眼里,比起阿树云思来,是极听话的孩子,说话在理,对弟弟妹妹又是一样的疼爱,若是不谈那些似有似无的话语争锋,他对云暮几乎是挑不出来一点错的。
老人双手背在身后,眯着一双老练的眼睛看院子里的孙子孙女,耳边的轰鸣声不断的响起,像是快要将这盛家的宅院给震塌了。
李妈不知何时从厨房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洗碗的功夫愣是被这声声巨响吓掉了魂,见着眼前的一幕更是心惊胆战,瞅着盛老爷子就在跟前,忙不迭的念道,
“没得命了,少爷们瞎胡闹!还带着小姐!炮仗是能随便玩儿的吗!”
李妈说着边捂耳朵,“老爷,这是惊着您了吧,我这就去……”
“不用。”
盛老挥挥手,两眼带笑,神情中透着欣慰,“云暮有分寸的。”
李妈虽是惊讶,不过既然老爷子发话了,她也不必多说,在围裙上擦擦手,“那我回厨房了……”
“李妈,”盛老虽是叫她,目光依然停留在院子里,“这几个孩子还是很要好的,是不是?”
李妈毕竟在盛家呆了几十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除了盛老,恐怕就她知道的最多了,当年盛家的悲痛,她也确确实实是承担了一份的。
有些话,她知道是不能当着盛老的面说出来的,心里却想着,看见院子里云暮和阿树,怀默少爷当年小时候的样子好像又晃在眼前了。不过这话若真的说了出来,怕是会破坏了眼前盛老的兴致。
“云思小姐实在讨喜,两个少爷也都喜欢带着她玩儿。”
盛老摇头,“云思不是被阿树云暮‘带着’,你看哪一次的闹腾不是云思这丫头撺掇的?”
李妈低头想了想,复又笑了,“当年小姐刚进门那会儿我还担心,怕她太过老实,会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看来,倒是两位少爷叫她牵着了!”
“那可不!小丫头鬼主意挺多,这个家里要是没她,还真是静的发闷。”
李妈点头称是。
盛老踱步到沙发处坐下,吩咐李妈去忙,自己忍不住又向院子外看去,炮仗放完,烟花棒还未熄灭,几人仍旧玩的尽兴,手舞足蹈,甚至连一向文雅的云暮也变的与往常不同,老人不禁自言自语,“家里有个女孩果然是好的。”
二零零五年一月一日,清晨。
看着床头闹钟里清晰的时针,阿树勉强可以称这个时间为‘清晨’,惺忪的睡眼被窗外射进房间的强烈阳光刺醒,眼眶生疼,蒙着被子又睡,很快门外便传来云思的大声叫喊,
“盛云树——阿树——大树——小树——太阳晒的连屁股都超过了还不起床!!!”
砰砰砰!
密集的撞门声!
阿树忍无可忍,咬了牙,掀了被子就往门的方向走,开了门,还不等他发话,门外一枚少女瞪着一双大眼看他,“要我把少爷你背下去吃午饭吗?!”
“喂,盛云思!你要是吃完饭没事做呢可以搬张小凳子坐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修修身,养养性,你看你浑身上下有哪点大家闺秀的范儿!难得放假,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他觉得怪委屈。
盛家小妹倒吸一口凉气,不再管他,边摇头边回房,“就睡死你吧,下午两点多还以为大早上呢,反正饿死没人管!”阿树不以为然,回了床上继续睡;只是被那丫头一说,肚子这会儿好像真的在叫了,没办法,起床,刷牙,洗脸,在午后阳光明媚的时候做属于早上七八点时候的一系列动作。
吃完饭,见家里清静,阿树忍不住问李妈,“爷爷呢?”
☆、chapter 10
“去公司了,一大早就被小丁接走了,听你韩叔说是去决定一些大事。”
阿树点头,蓦地,突然感觉浑身轻松。
“云思呢?”
“刚下的楼,说是和同学出去玩了。”
阿树如获大赦,这下好了,家里更清净了。
云暮正在房间里看书,对着一条数学题苦苦思索,这是昨天老师特别给他留的,说是提分关键,其余的基本上已经搞定,唯独这一条,想了大半日也没理出一点头绪。
阿树敲了敲门,还没等里面的人回应,便直接大大咧咧的进去了,双手插口袋,神态自在,
“一人闷在房里,不累啊?”
“这题目有点难……”
“那就不写。”
“老师说这种题型是拿分关键,能不能上名牌基本就是靠它的。”
“那就不上名牌。”
“……”
“你非得要考在B大,北方那天气,你这水嫩嫩的皮受的了么!”
云暮笑,“谁说我死掐着B大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阿树几缕碎步走到钢琴边,坐下,打开琴盖。
云暮扔了手中的笔,挑眼看他,“我是想考名牌来着,不过敢问小树少爷,J大算不算名牌呢?”
阿树对准着某个白键刚想按下去,神经却像是突然被乱拨了,身后温温细细的声音从没这么吸引人过,
“……J大?”
云暮得意点头,“我告你啊盛云树,你哥哥我就看上那地儿了!”
阿树喜,飞到云暮身边,拉着某人的手臂扭捏,故作娇滴,声音千娇百媚,“人家想听你弹琴……”
云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昨日情景,皱眉,“子恒的声音哪像是你这样的。”
“我这是旁观者清,你当时是被美人迷得神魂颠倒了吧!她声音嗲不嗲你哪还能分辨的出来?!”
“是啊是啊,我艳福不浅,今个身边没了韩子恒,还有你盛云树不是!”
“去去去,拿我和姑娘比,安得什么贼心眼!”
云暮瞅着阿树脸红红的样儿,憋了一会儿终于笑出声来,越笑越厉害,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兴奋剂,到最后便成了捂着肚子站不起来。
阿树黑了脸,“你至于嘛你!”
云暮情不自禁,伸手捏了阿树的脸,“我就是瞅着你比姑娘还漂亮呢!”
阿树脸色比先前更红,连反驳的话都想不起来怎么说。
云暮自觉失言,笑了一会儿停了下来,怎么想怎么觉得,刚才那动作,那语气,太过露
骨。
“你乖乖坐着,我去弹琴。”躲避了阿树的脸,云暮暂时缓了口气,坐在钢琴前,一时想不起来该弹什么,偏头问阿树,“点一首吧!”
阿树气的想骂人,刚才还把本少爷当姑娘调戏,现在又装的根没事人似的,于是,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随您的便,爱弹啥弹啥!”
云暮识趣点头,扬起头装天真,“那天弹给子恒听的那叫什么来着,要不我给你弹那个吧?”
“你要是敢给我听韩子恒听剩下的,信不信我把你琴砸了!”
明知云暮是故意逗他,阿树心里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了,臭着张脸,眼光锋利的能立即杀了钢琴前的帅气少年。
云暮偷笑,两手开始敲击琴键,还不忘偷偷观察阿树的反应。
叮叮咚咚的声音,很是悦耳,阿树火气渐消,听了半日,嘴边竟露出傻笑,哎,对着面前那个人,脾气再大也是发不出来了。
“您这首大作还没忘啊,”阿树半是戏谑,心里却想起,自己小时候一遍又一遍练习这首曲子,辅导他的音乐老师很是好奇,问他怎么这么喜欢这个曲子呢?他瞥了眼,不说,心里却是形容不出来的兴奋,只悄悄和自己说,这是木头写的曲子,是木头喜欢的曲子,那我便要拉好。
那日云思第一次进了家门,第一耳就听到他在房间拉这首曲子,拉的格外认真,小女孩眨着一双天真的眼睛问他,这是什么歌?阿树只觉好笑,嘲笑她土,怎知后来想了很久,倒是越发好奇它的名字,木头只说是随便写写的,名字懒的取。
“愣在那儿干嘛呢?”
阿树回过神来,直视他温和的眼,像幼年那样大胆,毫不避视,“我想知道它的名字。”
云暮依旧摇头,“没想好。”
“有多久才会想好?”
“等它哪天从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时候,那我就想好了。”
阿树无奈,叹气,“笨蛋!”
李妈在还在院子里扫着昨晚留下的烟花碎屑,拾掇干净,一边倒着垃圾一边摇头,这群孩子太疯了,拿着炮仗当玩具呢!末了又笑了,能疯才好呢。
打扫完毕,进了客厅,听到楼上断断续续的钢琴音,又是一阵阵调笑声,老太太脸色微变,想起老爷以往的吩咐,心里有些犹豫,思虑片刻,终究作罢,老爷是太过紧张了些,两孩子一块玩儿能碍着什么事儿?
李妈一直就想不明白,当年怀默少爷和夫人去世不久,老爷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只要一见云暮阿树有些许亲密,脸色便是厌恶和不悦,后来演变成只要盛老在家,两个
小少爷都必须保持距离。
老爷有一日将李妈郑重其事的叫道跟前,“我不在家时,你就多看着他们,别让两人整天腻在一起。”
李妈本身就是奇怪,心想俩孩子刚失了父母,还不让兄弟俩亲近,老爷莫不是太狠了些?不过嘴上是不敢怠慢,点头之余,蜻蜓点水般表达了自己的疑惑。盛老是有备之人,对付一个李妈绝对绰绰有余,只说,成天只知道玩儿能成什么大事,盛家将来是要靠他们的,老是这么相互腻歪着,我老了,靠的上谁啊?
☆、chapter 11
于是李妈就清楚了,哦哦,原来是这个意思,老爷是担心两人只顾着消遣,误了学业大事,这倒是人之常情。自那以后,李妈对老爷的想法深信不疑,照顾两孩子之余,还成了盛老不在时的替代监督者。
云暮阿树是聪明孩子,早知道了李妈的心思,但李妈终究不是高深莫测的盛老,于是两人便时常在她眼皮底下放肆。
阿树看着弹得认真的云暮,眼神居然舍不得拿开了,脑子里突然想起昨日在云思电脑里看到的那张照片,刷的一下,脸再次涨的通红。
见鬼!今天脸都红了N次了!
偏逢这时,云暮合上琴盖,向他走来。阿树赶忙佯装找书,故作深沉,“上次你说有本什么书很好看来着……我找找……”
云暮并没发觉,“我说了吗?忘了,你告诉我书名,我帮你找。”
“找书”的小伙愈发紧张,急忙找个借口开溜,“一个月之后要期末考了,我回去复习了先!”
门砰的一声被带上,云暮愣了片刻,面色无语,干笑两声。
为期三日的假期结束,云暮整天沉浸在高考复习中,顾不上和身边人说上一句话。阿树云思虽说没有大考的压力,不过算算日子,春节将至,期末考的压力如期来临。
那日,阿树放学回了家,已是傍晚五六点的功夫。云暮下了车便直接奔上楼去,阿树却是不急,趿拉的步子在院子里慢慢走,不经意瞥见荷塘旁边的小空地上有个人影,蹲在那里不知做些什么,长长的头发遮住脸颊,因为是冬日,提早开始的黑暗将那人的影子都模糊了。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女孩一惊,抱怨道,“吓死人啊!”
阿树上前,蹲下,“说,在这儿埋什么宝贝了?”
“没什么,我的宝贝哪有你多!”
“不说是不是?那我就挖出来看看清楚……”
云思连忙拦着,“行了行了,告诉你罢了,我在这种了棵树。”
“What!”阿树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你真是闲的要命是不是?”
“我喜欢!”
阿树凑着脸往土里看了看,“哪来的种子?”
“今天和同学去逛了花草市场,同学买了水仙,那个伯伯送了她几颗树种,我跟同学要了。”
“你会种树吗?我还真不敢相信它能在你手底下发芽。”
云思不看阿树,漆黑的天空是她最好的掩饰,铺了土,浇了水,起身往屋里走,轻声细语对自己说,“它已经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