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听着云思说话的语气,好像很想离开这里。难道她是真的就这样离开家?
已经过了好几天,警方没有找到任何消息。
阿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云思一定就在某个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地方。想着想着,便又是一阵头痛欲裂,他没有一丁点头绪,满脑子只剩下慌乱。
李妈来敲门,声音无奈,“少爷,子恒小姐来了。”
他是原本坐着一动不动的,可瞬间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缓缓抬起,迅速起身去开了门。
韩子恒的眼中透着焦急,见到阿树疲累的样子,问道,“怎么样?云思有消息了吗?”
阿树麻木,沉着脸摇头,复又盯着她,语气愤恨,问她,
“那天晚上,你们说了什么?”
子恒惊疑,“阿树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然最清楚!”阿树提高了音调,“爷爷拿和赵家联姻的事逼她,你也不放过!”
她委屈,“阿树你误会我了,没错,你不在的这四年,我知道思思的所有事情,我知道盛老希望她能和赵年在一起,同样的,我是赵年的朋友,同样希望他们俩能走到一起……”
“就是因为你们,思思才会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阿树厉声,“赵家算什么!你们又凭什么去命令她做任何事情!”
“……可是,尽管我这样想,但却从未要思思做她不愿做的事情!”子恒一脸的痛苦和懊悔,“如果……如果我早知道她最终会选择自己离开,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阿树转身。
子恒急了,“阿树,我希望要让你知道!而且,你一定要知道。”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阿树火了,想要立即关上门……
“亏
你一直对云思那么好,我问你,你的心里真的有她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从小到大,思思为什么总爱黏着你?为什么她事事总是怕你不开心?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总是想着能为你承担些什么!尽管,往往所有的事都不能如她所愿,尽管你从来只是将她当做一个丫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妹妹!”
阿树怔住。
怕他不开心?希望他快乐?
这些事情,自己曾经不是这样待云暮的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永远站在云暮的身后,注视着他的喜怒哀乐,早已忘记了自己是否悲伤,他以为自己早已注定孤身一人,却没想到,自始至终,身后原来都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chapter 90
房间里漆黑一片,墨绿色的窗帘将外面的阳光完完全全的遮住,没有一丝缝隙。
阿树伸手,毫不犹豫的将窗帘拉开,一瞬间,周围通亮。
他转身环顾四周,粉色的床单,淡蓝色的壁纸,一个相框斜挂着,里面是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女孩,抱着维尼熊对着镜头傻笑……
窗沿上的风铃已经很旧了,却依然是擦得一尘不染。阿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初进家门,在这里玩的不亦乐乎。
无辜稚嫩却又警惕的眼神,他现在依然记在心里。
随手翻了书桌上静静躺着的几本书,目光一下子被一本练字簿吸引。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在离家之前的时候,她说,我现在要开始练毛笔字了!你监督我好不好,练字这事吧最得讲究的是坚持,我怕我自己坚持不来。
轻轻的翻开,满目的横平竖直,肥瘦不一,他闻到墨迹的味道,刺鼻。
阿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为什么而湿,是因为这味道实在难以入鼻,还是,因为……
这整整一本,写的全部都是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有些颤抖,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思思有了这样的心思。而自己到底又是做了什么,让她这样的执着。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一片极荒芜的大地,他失魂落魄的站在一个角落,周围的一切都被层层迷雾笼罩着,看不清。依稀看到一个小女孩笑着向他走来,他愣住了,揉了揉眼睛,好像是墨墨。
墨墨,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不回家呢?
女孩不答,仍然只是微笑。
随着她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原来她不是墨墨,这个小女孩,与小时候的云思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他想跑过去抓住她,思思,快跟我回家!
这一刻,完全分不清过去和未来,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尽管,他根本就知道这就是一个荒诞的怪梦!
可是,思思就是这样近在眼前。
女孩轻轻挣脱,摇摇头,复而又笑了。
笑容越来越渺茫,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他才发觉手中抓了团空气,环顾四周,再次空无一人。
思思呢,为什么她又不见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看见她,怎么又不见了!
……
“思思!思思别走……”
他猛的睁开眼睛,头上的湿巾掉在被子上,落入眼睛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做噩梦了?”
声音熟悉柔和,让阿树一下子缓了过来。
他抬头,看到云暮真实存在的笑容,安静的样子,好像坐在这里等了他好久。
木头……
阿树终于忍不住抱着云暮,几天来压抑许久的难受终于发泄出来,
“我刚刚梦到思思了,我梦到她也走了……和小时候的梦一样,她也消失不见了!为什么……为什
么我的家人都会一个个的离开,先是爸妈,现在又是思思……”
“可是我还在这里啊。”云暮眼神心疼,“我说过,永远会在你身边。”
阿树渐渐平复了情绪,离开云暮的怀抱,抱着双膝,眼中找不到焦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发烧了。”云暮有些责怪,“生病了怎么都不说。”
阿树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他突然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
阿树拉住云暮的衣角,“你知不知道,思思她好几日没回来了!”
“我都知道了。”
“那你……”阿树还没问出口,手机发出了响声。
他连忙接过,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电话都对他无比重要。
“喂,哪位!”
电话那头是一片安静。
“是谁!”阿树急了,吼出声。
依然没有人说话,仿佛打这个电话只是为了能听到他的声音。
阿树突然一阵紧张,顷刻间想到了什么,紧紧抓着电话,终于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思思,……是不是你?”
那边有轻轻的呼吸声,还有屏住呜咽的声音。
“阿树……”
“你在哪儿!”阿树简直快要发疯,却又忍不住生气骂出声来,“你搞什么名堂!莫名其妙跑出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快急死了!”
“我知道……”声音清晰平静,一切了然于心,“我知道除了你,没人会担心我。”
阿树诧异,却生怕她挂了电话,“你说你多大了,学什么不好学离家出走!”阿树下了床,慌忙穿上拖鞋,“快说你在哪我去接你!”
云暮随着他站起身,定在原地,眉头微皱。
“不用了,不用来接我了……阿树,我打这个电话只想跟你说,我在外面很好,不用担心我……”
“你胡说什么!快说你现在哪儿……”
“我是说真的。”她听着马路上汽车不断呼啸而过的声音,眼角异常疼痛,“那个家,我早就想离开了,所以,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不会再回去了。”
阿树完全不理,匆忙下楼,无暇顾及电话里在说什么。
云思提高了音调,“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妹妹的话,就不要再把我拖进火坑里!我不要再继续当一个被利用殆尽的工具!”
嘟嘟嘟……
电话一下子被挂断。
阿树对着电话猛喊,“思思!盛云思!”
但是听筒里除了忙音什么都没有了。
他愣住,杵在院子里,手慢慢从耳边滑下,电话里早已没有了她的声音。
远离市区的电话亭。
女孩搁下电话,手却迟迟不愿离开,落在肩上的头发被风吹起,挡住了悲伤的双眼。
冬日的寒风有削骨般的疼痛,她拉紧了围在脖子上破旧的围巾,最终离开。
“你
说她会在哪?我刚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好像是在外面……她手机扔了,肯定是在路边的电话亭……对!我去找电话亭……”
云暮按下阿树的肩膀,厉声阻止,“阿树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思思她在外面不肯回来……她是我们的妹妹……是家人你明不明白!”
阿树几近歇斯底里,因为多日的疲累早已经双眼布满血丝。
“整个S市有多少个电话亭你难道不知道!每条街道都有将近十个,我问你打算怎么找!”
“我不管!”
云暮却放开双手,坐了下来,声线恢复最初的平静,
“你仔细想一想,思思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阿树盯着茶几上的水杯,一言不发。
云暮继续道,“如果她真的回来,会不会开心?”
“我不会信的,”阿树摇头,“绝不信!我不相信她宁愿在外面流浪都不愿回家!”
“阿树,那只是你的想法!不是每个人都和你有一样的感受。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个家带给思思的,压力比亲情多的多。”
阿树依旧是想不明白,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云暮,
“可是,这样……我会觉得这个地方会不完整……一点都不完整……”
云暮起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说,“或许……思思本不该在这里。”
☆、chapter 91
初春,傍晚时却是寒意降临。
黎然放下手中的吉他,搓了搓手,扭头还是有些不信,
“你要去H市?”
“是。”阿树将一件件乐器放回原位,将店里的一切都扫视一圈,该做好的已经基本做好。
黎然问,“你确定云思会在那?”
他低了头,“不确定。”
“阿树……”
“可是那里,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地方。”
她站了起来,笃定说,“我陪你去。”
“你?”他盯着她看了看,“最近没有通告么?”
黎然笑了笑,“艾伦最近放我大假啊!”末了她的神色有些担忧,“说实话,我……有点不放心你。”
阿树漠然,走出店外,看到黎然走在自己后面的身影,说,“谢谢你,黎然。”
云暮没有阻止阿树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不让他去,他也不会听。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阿树对云思会有这样深的感情。也许,是长时间以来,自己太过排外,总是无法接受家里多出一个养女的事实。
可是,就算是不喜欢,甚至是憎恨,大家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扪心自问,他并不希望她出什么事。
只是心里仍是有隐隐的嫉妒,阿树对她的在乎。
他以为,回来以后,一切会如他离开之前对阿树的承诺那样,所有事情都会有个了结。
只是,依着阿树眼前的样子,想来那天必定又是延迟到将来的某一日了。
他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临。
陆北约他出去喝茶,电话里笑声恬淡。
他同意了。
“他离开,是不是你空虚了?”陆北看着对面一脸发愣的男子,脸上有种讥讽的笑容。
云暮轻扬起嘴角,不屑,“陆北你尽管笑吧,我现在还怕什么呢。”
“是,你现在还怕什么呢,一切尽在掌握。”
云暮抬眼,“不管怎样,我还是得谢你。”
“不用谢我,”陆北收回眼光,“我同你一样恨赵年,告诉你这件事,不是……因为你。”
云暮了然,他知道陆北的心思,更知道是自己欠他的,颔首,说,“对不起陆北。”
陆北听着不远处的钢琴声,恍然间有种模糊,他拉过云暮的手,“你能不能告诉我,从前与我在一起,是不是,从来想的都是他?”
云暮的手僵硬,不语。
“我时常想,我究竟是该为这副和他相像的容貌庆幸,还是,该惋惜。”
“对不起。”
从头至尾,云暮能说的,只有这一句。
陆北说,“这句话,你最该说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未婚妻。”
一样的巷弄,千年不变的江南。
阿树看着黑白的墙面,剥落掉在地上的白灰,风吹过,无痕无迹的飘走。
就像是,曾经最美的往事。
上次来这里,已经是五年多以前的事。只是这里的风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他永远记得在这座小楼里,那个深陷泥足的夜晚,尝到了悲伤的滋味。
黎然在他身边拉他,“你在想什么?”
他说,“我只是觉得,好像昨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