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连忙回答,“我本来有些奇怪,病人以前是不是右腿受过伤?我想或许是以前受过伤,又加上昨天晚上撞到了硬物,所以才会……”
“撞到?”云暮惊讶,“他的腿是撞伤的?”
“是,先前检查病情时听病人的朋友说过……刚刚还在这儿的……”周医生向外张望了一眼,“说是晚上没看到学校篮球上新放了一批体育器材,加上的打球太过投入,所以才伤的严重。”
“他小时候腿摔伤过,这次一定要用最好的治疗。”云暮转身向外走,“实在不行就去国外治,我不要他的腿有任何瑕疵。”
“你是……”周医生起身叫住他,迟疑半响,然后问出声,“病人的……哥哥?”
记得刚刚那个人说——
他的家属早已将他抛的一干二净了!
云暮冷冷的转过身,眯了眉眼,“怎么,我说我是他哥哥,你不相信?”
“不是不是……”周医生堆出笑脸,“怎么会呢!”
云暮回到病房时,阿树正躺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
看到云暮进来,他浅浅的笑了一下,“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应该没什么大事,你放心了吧!”
眼眶莫名的一阵酸痛,然后渐渐变的潮湿。
云暮勉强撑起笑容,走过去坐在阿树身边,“是不怎么严重,我先前真是担心过头!”
阿树瞪他一眼,“看来你白跑一趟!”
病房里是药水滴滴的声音,云暮仔细看着阿树略有苍白的面孔,轻叹了口气,说,“阿树,我刚才看到你,好像你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阿树抬头,“我从前的样子,是什么?”
“爱任性,爱斗气,爱摔东西,爱……”
“等等!”阿树不满,“怎么都是坏习惯!”
云暮轻笑,“那样不是很好么?”
“不好!”阿树弯起嘴角,“那样只会说明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
“可我宁愿你是那样,”云暮拉过他冰凉的手,“你知道,我多怕你不再是从前的你!”
阿树只是静静的听着,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划着被单,一指一印,可是划到最后,什么字也看不出来。
“你不在的这几年,我最怕的不是你不会回来,而是,怕你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变了,”云暮想到那天晚上的见面,表情浮出疼痛,“我看到你那样从容,那样完美到一丝不差,比以前的你更加
出色,你的脸上没有生气,没有脾气,永远都只是不冷不淡的笑容,那时候,我只是感觉,我最怕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你终于也有这样的感觉了吗,木头?”阿树开口,眼神凄清,“你如今看我的感觉,就是过去的将近二十年我看你的感觉。”
云暮怔住,“阿树……”
“我永远猜不透你想什么,你留给我的都只是不冷不淡的面孔,那样的感觉,很难受,是吧?”
云暮沉吟着,然后回答,“以后,不会那样了。”
以后?
阿树苦笑了几声,“木头,你想的总是比我多,就像几年前,你答应爷爷放弃一切,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准备,甚至从来没想过你会没有任何挣扎的放弃,后来我花了几年的时间让自己缓过劲来……”他看着云暮,“所以,现在不要和我谈以后,我不想再花几年的时间去平复,我宁愿就这样简单安静的活着。”
☆、chapter 81
云暮眼眸深沉,半日才回话,“是因为……黎然?”
阿树坐起来,倚靠在枕头上,慢慢露出笑容,“木头你知道吗,我多希望现在能立刻爱上她,爱到眼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因为她那样的女孩,值得,可是……”他转眼,“如果爱一个人可以那么容易,该有多好。”
云暮松开了手,走到窗边,忍住心里的酸痛,说,“爱一个人不易,不去爱更是很难,如果真的可以那样轻易的控制自己,今天的境况就不会是这样。”
隔了一会儿,他问道,“所以阿树,你还没有爱上她,对不对?”
阿树不语。
病房的空气一下子变的凝重起来,云暮望着窗外碧绿的草坪,“还记得你小时候,偷偷溜出去玩,后来腿摔伤了……”
阿树笑,“我算明白了,这次我是新伤加旧伤,怪不得起不来了呢!”
“那天晚上,爷爷将我狠狠的骂了一通,”云暮不理会阿树的故作轻松,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不管自己需要承受多少,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承受分毫,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
阿树笑意散去,“你以为帮我挡掉了伤害,其实你不知道,我最介意的,就是这个。”
两人的幸福,是一同快乐,一同忧伤。
而不是,一人为另一个人的快乐而痛苦着,另一个人一样不会快乐。
“那天,爷爷叫你去茶厅做什么了?”
提起那日,阿树仿佛鼻尖又闻到了一簇浓郁的茶香味,没有享受,只感觉快要窒息。
盛老神情严肃,望着四年未见的孙子,脸上无半点欣喜,阿树甚至看到了他锁在眉头的担忧。
“在维也纳过的还好?”
阿树拘谨,脸上是恭敬,“还好。”
盛老微点头,注视他良久,“阿树,你成熟了不少。”
“这样难道不好么?”
阿树的话语间带些负气的成分。
盛老抿了茶,终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阿树,听爷爷的话,回维也纳去吧。”
他顿时惊住,几秒钟之后满是嘲讽的笑了,“您这么着急就要赶我走?”
“你在那里生活的很好,也许那个地方才最适合你,不是吗?”
“您觉得我生活的很好?”
“不错,”盛老眼色深沉,“至少比家里好。”
“您是希望我一辈子呆在维也纳么?或者,只要不是在国内,其他什么地方都好,是不是?”
盛老语气渐渐婉转,“你们都是盛家的孩子,作为你们的长辈,我是希望你们的人生都能走到最好……不要因为一时的弯路失掉了整个人生。”
阿树抬眼,冷眸中闪过一丝恨意,“您不是早已经达到目的了么,如今何必还要这么逼我。”
盛老不语,脸色阴了下去。
阿树起身,推开门时,
笑道,“原来您今天叫我回来,只是为了让我马上离开。”
走出茶厅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凉了个彻底。
回家之前,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只是那点希望已经被盛老冰冷的嘴脸全部击碎。
那么自己还留在那儿做什么呢?那个可以躲避的地方早已离他远去,可以给他安慰的人,早已,无法触及。
窗外阳光和煦。
云暮站在窗前,感受到夏日的灼热,眼睛定定的看着某一株小草,手掌慢慢紧握,直到指关节泛白。
“打篮球不顾一切,是因为这个吗?”
阿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眼神空洞着,像是盯着眼前的一团空气,没有色彩,没有形状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瞳孔里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由远及近。
他感觉自己的下巴好像停在了温暖的肩膀上,甚至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跳。
耳边似乎有说话声,是一贯熟悉的声音。
云暮突然发现,阿树比以前瘦了好多。
这一刻,恨谁怨谁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对方都不再孤单,那么其他的人和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出声,声音温柔到极致,说,阿树,我们回家。
我们……
一起回家。
八月下旬时,已是立秋的日子。
天气已不再是酷暑难当,早晨院子里的风带了丝丝凉意。
阿树懒懒的坐在摇椅上,捂着鼻子,神情中满是厌恶。面前一方小桌子,上面是一个带着蓝色花纹的瓷碗,里面盛满了浓黑色的液体。
李妈推开主屋的门,拿了件毛毯放在阿树腿上,
“回屋喝吧,现在天气早晚凉!”
阿树捏着鼻子摇头,“在里面喝我会窒息而死的!”
李妈嗔怪,“尽胡说!”
云暮端着另一个小方桌出来,稳稳当当的放在阿树面前,放的是新鲜的小菜和白粥。
阿树喜,“我先吃这个成么?”
“不成。”
云暮指了指那碗液体,“听话,把药先喝了。”
“可是……好苦~~~~”阿树露出惨兮兮的表情,“木头,我还是吃西药吧,中药真的难闻的要命!”
云暮坐在他对面,咳了两声,“那……我陪你喝好不好?”
不好!
这回轮到阿树拒绝了。
“你腿又没断喝什么药啊!”
云暮拧了眉头,“我再说一遍,你的腿没有断,只是膝盖的小损伤而已!”
“可是我这样连走路都吃力,和断了有什么分别。”阿树试着想抬起右腿,很明显,依旧使不上力。
云暮怒了脸警告,“你要是再不乖乖喝药配合治疗,这腿不废也得废!”
阿树端起药碗的手都抖了,很是委屈,“对个病人这么凶……”
云暮瞥眼,“旁人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个病人,这么精神抖擞。”
阿树刚想回话,
抬头看到云思趴在阳台上偷笑,心里顿时不爽,“你这丫头躲在上面干什么……”
还没说完,阳台上的笑脸立刻躲到后面去了。
气不打一处来,阿树将药一饮而尽,苦涩感蔓延到嗓子尖。
我靠!喝一次都要本少的命!
云暮敲了敲粥碗,“喏,现在可以吃早饭了。”
如获大赦,阿树从没觉得白粥竟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飞快的扒掉一碗粥,他美美的打了个嗝,眼角余光突然发觉一丝异常。
怎么感觉某人好像一直盯着自己看?
看到云暮一动不动的眼珠,他奇怪,“这么看我干什么?”
吃早饭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云暮很难得的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笑语温存,
“阿树,你……真的好漂亮~~~~~”
脸瞬间红成苹果!
阿树躲闪了眼,心里一阵悸动,嘴上装作满不在乎的口气,“我最烦别人这么说我,又不是小姑娘!”
云暮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苍白而又光滑的皮肤,嘴唇上只有淡淡的红色。
“脸上都没什么血色,不会是贫血了吧!”
阿树按住云暮的手,放在膝上,“李妈会看到的!”
“看到就看到呗,”云暮满不在乎,“哥哥关怀弟弟难道会很奇怪么?”
他轻拍了阿树,然后两人会心的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很爱这章,原本心情不咋地,写完这章心情突然大好!
☆、chapter 82
墨墨抱着电话机,满是哀怨的嚎叫,“哥哥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她眨了一下眼睛,“这几天我看到好多人去你店里去哎,可惜你都关着门,你少做了很多生意哦!”
“你骗我的吧?”阿树躺在床上一脸不可置信,“哪会有那么多人!要真那样我还真的秒速赶回去……”
墨墨猛的点头,“真的真的!”
“那行,那我……争取早日回去吧!”
“哥哥,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我……我在家里啊……”阿树说完,坐电脑前的云思笑出声来,莫名的,听到这话心里舒服的很。
“那哥哥的家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也在S市?”
“是啊。”
墨墨更加好奇了,“哥哥的家是什么样子啊?”
……
……
就这样,阿树很是耐心的陪着一个小女孩讲了半天家里的构造,从楼下到楼上,从厨房到餐厅到房间。
挂了电话,云思转过身来,“是上次我见到的那个小女孩么?”
阿树意外,“你见过她?”
“是啊,那天晚上赵年带我去的时候,我看到你和一个小女孩说话。”
阿树垂了头,刚才还欢快的神情渐渐有些叹息,
“其实,墨墨是个很孤单的孩子,从生下来开始就生活在那条街上,从小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只有她奶奶……”
“那,她的父母呢?”
“一个去世了,一个……走掉了。”
“走掉了?去哪了?”
“我听墨墨奶奶提起过,墨墨的父亲早年是码头上的工人,后来因为一场事故去世了,不久她的母亲也和别人走了,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寄一笔钱回来……”
云思冷了脸,“她妈妈难道就舍得自己的女儿?”
阿树颇有苦意的笑了两声,“如果不能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又怎么会过上好日子?据说,她的妈妈来过几封信,好像早就结婚了,还给墨墨添了弟弟。”
如果不能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又怎么会过上好日子呢?
这句话深深戳中了云思的痛处。
多年前,福利院生锈的大铁门,顺着雨水,锈迹不断被冲刷而下,水中都是昏黄的颜色。
女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