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琳吃得依然斯文,她面前还多摆一付道具钳夹,当然用夹蟹的大螯。
梭子蟹的精华在于三个部分:满壳的蟹黄、一对大螯和后腿肉。
不一会儿,每人面前多了堆碎壳。
因为蟹黄高胆固朜,曾经有人啃了两只就晕倒。章守志和包品之啃下了一只大蟹,便不再动这东西了,年纪大了估计是在忌口。而丁文他们自然不必顾忌这些,一年之中就这一个月的时季,过期不候。
“小丁,我去拿酒来!今天可是丰收的大日子。”闲了嘴的包品之除了羡慕外,便转了心思离座自个拿酒去。在桑家坞几个月了,他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对生活、工作条件可以马马虎虎,唯好酒这一口。
上次又给他一小坛酒,听说他珍藏得紧。今晚喝“公家”的,自然乐得放开怀。
桑木兰轻碰了丁文一下,俩人对此会意地偷笑。对于包品之这种“自做主张”的行为,俩人不忤为意,反觉得包品之可爱之处。
“好香啦,哪位不喝酒的,我先给他倒果汁。”包品之提着装酒的水壸回到桌旁,扫视众人说。可令他失望的是,众人都打定主意要喝这酒。
“包工,快快倒酒来,嘴巴吃了蟹黄粘着呢。”楚婉玉率先指指自己面前的玻璃杯。
桑木兰终于忍不住笑了,但又不想让包品之难堪,不敢当面笑出,别过脸贴在丁文后背,耸动着双肩。
“包工,今晚有的是酒,喝到你痛快为止。”
听到丁文出声,包品之倒酒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巡了一圈后,才给自己斟满。
“哈哈哈,今晚有好酒喝了。”桑春从门外喊了进来,坐下后先端起酒喝下一杯才说,“被九叔拉在他那儿扯说一阵子,总算让他将那些工钱给收下。不过,我还叫他再编几百个网筒来,顺便借了小文的东风。”
网筒养蟹,其实现在不算养,只算是等个好价钱。现在一斤四五十元,到年关廿**时,一斤能飚价到一百左右。但今天耽搁了他们一天时间,看来吊好网要推迟一两天了,丁文想及此事,便给他们支了个招。
用喷雾器盛上洪荒湖水,象给果树喷洒农药一样,给那些紫菜“上药”,既节省资源,又可以达到效果,如春风化雨一般滋润那些紫菜。
桑春和章守志自然知道“药水”的神奇之处。桑春兴奋大呼“太好了!”抓起了梭子蟹,三下五除二掰了吃起,那干脆利落的吃相,与对面李若琳有着天壤之别。
“老弟,你怎么忘了给咱们的鳗苗上‘药水’呢?”章守志眨着眼暗示了丁文。
“上药水?”林雪芹、楚婉玉和虞翠花倒奇怪了。林雪芹问道:“丁大哥,你连加有添加剂的饲料都不允许,怎么又有了加药水的想法?”
丁文恨不得抓起一只蟹螯敲了章守志几个暴栗,这香喷喷的梭子蟹不吃,净来闲话不是。
“小芹你放心,咱们养鳗场的鳗种绝对环保、不用任何药剂,别听老章听风就是雨。呃,最近鳗苗应该长了不少吧?”
章守志很无辜遭来林雪芹的白眼,才发觉自己失言,端起了酒掩饰尴尬。
“现在有筷子这么长。”林雪芹拿桌面一根木筷比划。
“多亏了你哈。”丁文笑着点头。
一个月未过,这黑仔长得如此迅猛,已经有筷子般的长度。诚如某减肥女所说,喝白开水都能长体重,咱的鳗苗喝了水也会长,嘿嘿
“丁阿哥,你的笑容很可恶哦。”楚婉玉看了心里就不舒服,这样琐猥的笑容却是对着身边的林雪芹,而不是她。
呃,丁文莫明其妙望了楚婉玉,又望了桑木兰,自己就失神在想一个问题,至于这样么?
桑木兰皱了鼻子,听到扑扑扑,见那沸腾的热气顶开锅盖子。站起揭开盖子,捞起虾菇分给到各人盘子里,然后抓了些又放进去。
吃虾菇,当然是泡泡最拿手,他左手捏住虾菇的尾,右手拿根筷子串入,这么一串一扯,轻易地让虾菇壳肉分离,省去剥壳的麻烦。他身旁的李若琳看得惊奇,不过很坦然地接过泡泡送来的那虾菇肉条,想来每个男人都有其闪光点。
其实吃蟹的乐趣在于“嚼”,将肉嚼得干净;而吃虾菇的乐趣在于“剥”,一片片的壳剥开来,露出整个丰满的肉条,因为内含一条红膏线,吃起来既鲜又甜,留香于口齿之间。所以许多人更觉得虾菇的味道胜于梭子蟹和红蟳。
林雪芹边剥着虾菇的壳,边说:“丁大哥,老章已联系了琼省的客户,说他们这一两天就会来到桑家坞看现场。这鳗种现时就卖么?”
“你们几个‘红色娘子军’商定就行,卖了钱后可要记得发红包给我,当私房钱哦。”丁文打趣地回答,将剥好的虾菇放到桑木兰的盘子里。
一听“私房钱”,全桌人都笑了,桑木兰在桌底下轻踢了丁文数下,轻哼了几声。
“木兰姐管得好,有人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所以一分钱也不能给丁阿哥,给了钱也得叫他明明白白列出个数。”楚婉玉煽风点火般地追击。看来谁要是找上她当媳妇,处境艰难啦。
丁文巡看了桌面几位男同胞,对这个问题似乎默认了,连一向爽直的大舅也男人赚钱、女人管钱,这已成为现时家庭的“潜规则”。
虞翠花温言说:“其实钱财都是双方共有的。女人喜欢打小算盘,可以把钱管得精细一些。你们男人考虑的大事情,豪爽惯了,出手当然大方喽;有时又放不下面子,东给西借的,却没体谅咱们女人,其实咱们管钱也挺伤脑筋的。”
今晚一不小心,要成为众人数落的对象喽,丁文很囧
“虞大妹子说得也不全在理。”大舅妈平常很少说话,今晚可是要表达出自己想法,“咱家的钱就放在那儿,用大钱时就支个声行了,一家子里哪有那么复杂?”
桑春没想到媳妇透出家事,只抬头呵呵一笑后,不管了众人逞口舌,莫如动口好吃的更实在些。
阿弥陀佛,大舅妈肯定是诸天菩萨转世。
众人皆惊讶地望向一脸温顺的大舅妈。
“不谈钱,谈钱伤感情。”包品之终于憋出一句话来,然后壮声叫说“喝酒”。
几杯青红酒下肚,桌面上突然变得热烈,都在交谈什么呢?
第一一四章热门话题
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喝了些酒的两个男人,可以凑成一对相声。
年纪相仿的章守志和包品之,坐在一块儿,又是讲又是笑,偶尔感慨一下,还不时端起酒碰杯。
本来还在叽叽喳喳交谈的楚婉玉几人突然静了声,她们都看向两个老头。
原来喝高酒的男人比女人更啰嗦,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丁文蓦然想到《大话西游》中唐三藏,桌旁却有了俩个“唐三藏”。
甜言蜜语,接下来该不会豪言壮语吧?
章守志旁若无人笑起,“老包兄弟,现在该羡慕我吧!是吧?”
包品之居然竖起大姆指。
虞翠花暗暗咬牙,伸手扯了章守志一把,让他清醒清醒。
可被酒精麻醉了神经的章守志,此时的皮肉似乎胜比野猪皮,犹未醒觉。虞翠花只得盛来热汤,以图用汤封住他的嘴。
“虞姨,让咱们听听老章有没藏私房钱,酒后可以吐真言哦。”丁文打趣地说。
章守志喝了口汤,搁下汤匙,打哈哈笑说,“老弟,我现在连买烟的钱都要向翠花申请,一分都藏不了。”
众人恍然大悟地长“哦”一声。
章守志却不显一丝委屈,还炫耀说,“有人管着就是好!瞧我身旁的老包,他连找个管他钱袋子的人都难,难啊,哈哈”
看他醉态可掬,众人哄然大笑,连李若琳都掩嘴笑眯了眼。
“喝你的汤啦,净多话!”虞翠花嗔了章守志一句,却是不好意思扫了众人一眼。
“老弟,现在桑家坞最热门的话题是什么?你们猜猜。”章守志此时已面红耳赤,说起话来有点绕舌头。
随氏进驻桑家坞?
养殖场大丰收,破历史纪录?
丁阿哥被推做“媒人公”?
桑家坞喜事多?
众人莫衷一是。
最近的确很怪异,桑家坞的喜庆比以往要多,似乎掀起了“迎娶出嫁”风潮。
曾几何时,这个旮旯窝的婚配适龄男女,尤其是小伙子们,找对象难啊。就是女孩子找婆家,对方一听是桑家坞人氏,不得不多一番思量。
因为,桑家坞等于贫穷!
这年底好像收到了五张喜贴。
“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将户口如何迁入桑家坞?”章守志敲着桌子,说了出来。
不言自明,是冲着土地赔偿来的。
“据说哈,桑家坞现在的总户数超过七十户,人口快接近两百人。”章守志说得一板一眼,似有那么回事。
丁文对这事无动于衷,对身旁楚婉玉开玩笑说,“小玉,看上了桑家坞哪个小伙子,跟我说一声,绝对包你马到成功。怎么说也可以趁机发笔小财嘛。”
楚婉玉啐了一声,低头对盘里的虾菇发怨气,却是不理了丁文。
桑木兰自将楚婉玉的神情瞧在眼里,不动声色招呼大家。
桑春啃完两只梭子蟹后,抽了纸巾擦手,点起了烟,“桑家坞的新支书在这一两天就到,由他和镇里去费神好了。”
“新的支书!”丁文从大舅言语中觉察到他的落寞。
“听说您不支持随氏开发计划?”李若琳实在不了解对面这位敦厚的长者会有这样的想法。
桑春不同意这个计划,在县镇两级政府是挂了名号。但在桑家坞,没有人比他更关心这个村子的发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村子现有的状况。
“授人以鱼和授人之渔,我想你们读书人比我这个乡巴佬懂得更透彻。其实没有随氏,桑家坞不出三年将奔赴小康,可就是没人会相信,上头绝对不相信一向贫困的海岛会突然间发展起来。”
纷纷扰扰的桑家坞,桑春说得很无奈,也很沉重,“以前,我们错过了发展的好时机,现在”
桑春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我是不想离开桑家坞。”
李若琳试问道:“如果给予足够的赔偿数额呢?”
桑春想也未想地回答,“决不离开!”
“小李啊,”丁文支声了,“赔偿到户能达到三十万么?”
李若琳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
桑春接下来算了一笔帐。搬到新村,盖栋桑家坞一样的小庭院,达到舒适的入住条件,这得花费十多万钱。就算节约些,剩余十万左右,能养老一辈子么?
“舅,您还有一点或许没算到。”丁文看向包品之,问:“包工,今晚喝的是你的存酒,你还会不会开怀畅饮?”
“我的存酒?你们最多只能各喝一杯,我要存着过年喝,多了我会心痛得半夜睡不着。”包品之说的是实话,也说得理直气壮。
“所以,”丁文端起了酒,一饮而尽说,“赔偿来的一笔款,自然出手大方。以前儿女婚嫁时都要扳着指头暗计,能省则省;现在不同,有了钱可以相互攀比,要比个面子。”
乡下有句老话,不管多满的水井,若没有活泉,总有干涸的一天。
李若琳微一沉思,便不再说话了。
“能有老桑这样想法的村民,还真不多。这‘外来户’、‘返乡户’迁入越多,自然支持随氏开发计划的力度越大。”章守志的精神还蛮清醒,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想说,“因为,他们回来本就是为了分钱。而镇政府并没有阻拦的意思,想必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村委会是镇里主导、村民代表大会应该也脱不了镇里的掌控,这一手高啊,高高”
“高高高,我看你是喝高了。”虞翠花没好气压了一句。
“高的不止这些。随氏付出的土地赔偿款,一大半流进县、镇两级政府的财政金库中。”桑春冷笑着说。
在丁文记忆中,他从未见过大舅现出这般面孔。
“生什么气呢,”大舅妈怪了大舅桑春,捞起了虾菇,夹起青菜放入滚水中。
吃过海鲜后,捞青菜最能解腻爽口。
章守志已晕头晃脑,当众打起呵欠。虞翠花见状,连忙扶他回房。
然后下了粉丝,一人盛一小碗填了肚皮后,带着红通通的脸纷纷离席。
林雪芹走到门口,忽然折回对丁文说,“我想明天去趟省城。”没有直接说出此行目的,但丁文能懂得她的用意,便默默地点头。
桌旁仅留三个男人,在包品之提议下,丁文仨个移师到包品之房间内继续喝酒。而大舅妈在麻利地收拾桌面。
包品之宿舍里,移来的小书桌只放着一碟花生米和三个玻璃杯。
一张八开的纸,丁文捧在面前细细地看,那是包品之绘制的地形图,还详细地标出了海平的标高。
“老包,你不是还要讹我的酒吧?快将简易的设计图拿出来。”丁文面露喜色地说,并将这张图纸交还。
“就知道瞒不过你。”包品之接着开了抽屉,拿出一叠图纸来。
嗯,平面分布图,丁文将图纸平摊在小书桌上,手指在顺着纸面一点一指,不时皱起眉头,许久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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