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接一波,操场边上很快就聚集了大批坐在地上喘气的新兵,有个别比较好的,也是脸色潮红,呼吸像拉风箱般。只有极少数,五公里跑下来仍然活蹦乱跳的,只是脸色红得可怕,其中一个自个儿跑完了,还在场边大声给人加油,在一堆瘫地上的新兵中显眼之极。
败城远远地瞄了眼,发现居然是捣蛋鬼,顿时苦笑了起来——妈的,要是把这家伙分进来,那真是要鸡飞狗跳了!
苦笑归苦笑,他还是去问了下捣蛋鬼的成绩,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21分47秒,军校兵五公里的优秀标准也不过21分钟,远超23分的及格标准。他不禁感叹了下,不愧是军人家庭出来了,身体素质就是过硬,也不知练到什么程度了,如果好好削削,说不定真成是个好兵呢。
转念一想,瞎想个啥啊,就算好他也不想要,捣蛋鬼还不定怎么恨他呢!要真分来,肯定是极尽捣蛋之能事,他就等着跟在后面擦屁股吧!
“知乐,站这边来!”
于正的喊声把败城飘远的思絮拉了回来,他看着知乐站在起跑点了,东张西望的,一付警惕的模样,颇为好笑。
人站齐了,教官也不拖延,一声怒吼:“跑!”
所有人都箭一般窜了出去,知乐却回头看于正,操场边上笑成一片。
“……”
败城琢磨着以后得教知乐灵活点,于正却是很“灵活”,见知乐望自己,立时大吼一声:“向前跑!”停了下,又赶紧补充,“绕着圈子跑,看看别人是怎么跑的!”
知乐这才跑了出去,学着别人的样子,跑得倒也对,但是,与其他已经跑了半圈的人相比,他是那么悠闲,不慌不忙的,仿佛在散步似的。不少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教官们却都盯紧了,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
败城虽然对小猴崽子非常无奈,但是好歹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此时看别的教官都注意了,顿时就暗中得意了起来。瞄了眼赵斌,正好赵斌也在看他,俩人目光一触即分,跟作贼似的。
他正想着该找时间和赵斌好好聊聊,操场上已经响起了吱吱喳喳的声音,知乐一边跑一边大喊:“爹,什么时候停?爹!爹!”
败城满脸通红地挤到场边咆哮:“谁是你爹!”
知乐正好路过,一边摆出个笑脸一边丢下句袅袅的“你啊——”,拐过弯了。
败城立刻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面红耳赤的分辨:“不是我儿子!大山里的孩子,不懂事!”
“谁知道呢!”不远处,捣蛋鬼不阴不阳的来了句,“现在的兵,私生活乱得很!”
败城懒得去理,焦急地看向于正。
于正真是够体贴够兄弟,立时心领神会地喊:“知乐,我喊你停就停!”
知乐一边欢乐地喊着“知道了”,一边开始加速。
此时,刚才猛跑的人已经差不多慢了下来,个个欲死欲仙的,还有人翻了白眼,知乐却是越跑越轻松,步伐丝毫不乱,气息稳健,逐渐把人一个个超过。
教官和干部们渐渐都有些期待,就连败城都凑到计时教官身边,看着计时器上面的数字。
“知乐,还有一圈!”于正喊道。
“知乐,冲刺!能跑多快就多快!”败城也跟着喊。
知乐眨巴下眼睛,突然微微弯腰,脱了身上的选训服甩了出去,像只猎豹般窜了出去,他的手腿修长,摆动起来姿势很可笑,速度却是实实在在的提了上去。瘦削的胳膊上肌肉紧绷,额头的汗水直淌下来,喘气的声音却仍然那般轻,按照节奏,丝毫不乱。
当知乐冲过终点线时,不少人都涌到计时教官身边,看着计时器上的数字:21分37!
教官和干部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以一个新兵来说,这个数字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知乐全程跑得都很轻松,开始还耽误了点时间,不然成绩可以更进一步。
就算是知道内情的败城也有些吃惊,知乐的年龄才十六岁,随着营养的加强和锻炼的晋级,未来的他能够走到哪步,不可限量。
看着计时上面的数字,败城也不禁有些热血沸腾了,只是,这沸腾的血在知乐凑过来的问话后瞬间熄灭了:“爹,没人追我啊?”
败城一巴掌打在知乐脑门上:“谁是你爹!叫排长!”
“排长。”知乐委屈地摸摸脑袋,“没人追我啊?”
“谁追你?”
知乐一脸天真:“没人追我为什么要跑?”
周围人都愣住了,这个问题还真从来没有人问过。知乐眨巴下眼睛,又说:“累死了,以后没人追我才不跑,你们都骗我。”
“……”
11、见鬼的住宿 。。。
有人扑哧一声笑开了,顿时笑成一片,败城尴尬的把知乐推开,无奈地想:未来的路,还真是漫长啊!
于正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小声道:“排长,知乐练过田径?”
败城摇了摇头,于正有些不相信:“他那姿势和呼吸方式明显是练过的,不是体育特长生吗?”
败城拍了下知乐:“谁教你这样跑的?”
“爹啊。”
败城看向于正,道:“他的情况有些特殊,不过,他这一身本事确实是他爹教出来的,他爹也是军队的……退役了。”
“一身本事?”于正立刻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他还会什么?”
想到先前知乐那些稀奇古怪的逃跑方式,败城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哪!”
于正忽略了败城的感慨,道:“排长,放心吧,知乐肯定会成器的。”
“但愿吧。”败城答完,又似笑非笑地盯着于正,“怎么,你也想带?”
于正一脸淡定地道:“排长,我已经向赵连申请做你的副班,愿意收我这个学生吗?”
这是偷师来了啊?
败城哭笑不得的道:“我不是排长吗?你怎么是我的副班?”
于正把败城拉到偏僻处,小声道:“连长已经说了,这次的新兵苗子任你挑,你任一排长兼特别班班长,”
败城更头疼了:“这不合规定吧?”
于正居然一个立正,像模像样的说:“报告排长,我们硬骨头六连已经被团长定为新制度试点连,赵连做了新规划!”
败城看了眼台上的赵斌,只想拿把重机枪都突突了。
赵斌,你这是温柔的要我命啊!
知乐引起的骚动很快过去了,接下来的新兵们似乎有了目标,一个赛一个的拼命,等全部新兵跑完,居然有不少都跑进了22分,个别甚至还有达到21的。
不过,败城就是觉得,这些人都没能像知乐那样轻松,跑完之后很快就恢复了轻轻的呼吸,无声无息的,一付没事人样子。看看那些兵,啧啧,站都站不稳……
不知不觉间,败城已经把知乐视为自己的小鸭子了,别人的小鸭子也许羽毛漂亮黄澄澄的,招人喜爱,但他就是喜欢自家小鸭子那傻不拉叽的纯真眼神。
成绩一统计出来,一部分新兵就被陌生的干部带走了。败城注意到那些人走的方向不同,便凑到于正身边道:“那些是我们连的?”
于正对败城这声“我们连”十分有好感,轻声道:“那是其他连的干部。”
败城一愣:“怎么?这里是整个营的新兵?”
“整个团!”
败城头皮一下子就炸了:“整个团由我们挑?其他营能甘心?”
“团长发话。”于正成熟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些激动,“而且,我们是‘硬骨头’啊,我们是顶尖的!”
这句“顶尖的”里面包含了多少骄傲与自负,败城已经能够估摸出来,而把他按进这个地方,上面恐怕也有让这里更上一步的意愿。南默还不知道诈了什么好处,却把他扔出来当筹码。
败城暗叹一声,即是骄傲又有些担忧,他也曾经是个热血青年,虽然后来逐渐往“疯子教官”方向发展,但心里那一丝血,却始终没有降温。
“败城!”
赵斌的喊声传来,败城条件反射地应了声“到”,往高台跑去。路过那些被领走的新兵时,不出意外的看见领兵干部难看的脸色,一想到等会儿“硬骨头”其他的新兵排长也会用同样的眼神盯着他,他就觉得头疼脑热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连长?”
赵斌递过来一张名单,上面勾勾划划的,直接把成绩在前面的人都挑了出来。
败城看得头皮发麻,小声道:“一个排,人太多了。”
“不是一个排,特别班,你自己定人数,一个排到一个班都可以!”
败城一愣,看向赵斌,却只见到眼中闪动的兴奋:“连长,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败城,服从命令!”赵斌还真端起架子了,大喝一声,引得不少干部看了过来。
败城只得立正站好,干脆地回道:“是!”
就这样,半小时后,新兵中的佼佼者全部站在了败城面前。他左挑右挑,有心把部队大院的全给筛了,但捣蛋鬼那成绩实在扎眼,差不多的他可以用什么“心理素质”、“其他条件”之类的给换了,但捣蛋鬼还真是没办法忽略。
在一众排长仿佛带着毒气的眼神中,败城把名单交了上去。赵斌看了下,勾了几个名字又送了回来,败城一看,一路上和捣蛋鬼勾肩结伴的大院公子哥又全被划了回来。
他一脸疑惑,赵斌看了,主动上来解释:“这几个是纯正军人家庭出来的,他们的长辈已经打了招呼,务必要锻炼一下,如果以后有机会,会要求进实战部队。他们本身的基础也很好,你也看到成绩了,从小练到大的。”
败城似笑非笑的:“赵连,你可想好了,这些兵训出来,人家说转业就转业了,你的功夫就白费了。”
赵斌沉默了几秒,说:“我知道。”见败城脸色不好,他又补充道,“有什么难处你说。”
“如果您硬要这几个兵让我管,那……”败城划掉了好几个,“这些我就不要了。”
赵斌看了眼,有些失望:“六个?一个班都不满员!”
“正好两个战斗小组,赵连。”
“你至少带一个班,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我觉得这个就不要了吧?”
“那你换这个!”
所有的新兵和干部们就见连长和败城俩人在看台上,对着一张名单勾勾划划,嘴里还一直在碎碎念,跟讨价还价的菜贩和家庭主妇一样,不由的心生不满:才来,就和连长感情这么好?架子真大!
还不等他们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争论终于告一段落,赵连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咆哮:“吵什么!吵吵闹闹的,你们是来郊游的啊!?”
从团长到营长到连长,一个脾气,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败城感叹道。
赵斌开始点名,当点到知乐时,败城看见小崽子一付不知所措的样子,先是伸头往看台上找他,找不着,又转头去看于正。等于正指挥知乐站进队列里时,他的眼神才移开。
“刚才点到的新兵,进入六连新兵连特别班,其他人,各排排长按名单领回!”
一瞬间,新兵排长们都以灼热的眼神看向败城,他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却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台,对几人喊:“看什么看!跟……于正走,他是你们的班副!”
这下子,又是数道目光打在背上,败城就知道了,于正恐怕在连内的本事不小。挖苗子,又挖骨干,这真是自掘坟墓啊,连队一天都还没呆呢,已经快成公敌了。
败城跟在于正后面往宿舍走去,一边走一边流泪,当他看见宿舍的那一瞬间,几乎肯定赵斌是在整他,以牙还牙选训时的仇。
那哪个宿舍啊,叫鬼屋还差不多。不仅位处整个营区的偏僻之地,前面是一大块菜园子,后面是营地围墙,墙头上拉着电网嵌着碎玻璃,外临马路,一幢两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空地上,楼附近两三颗光秃秃的小树,伸展着扭曲的枝杈。
就不说那破破烂烂的外表了,新兵们进去一看,所有屋子一半的门都没了,一走廊十几间屋里所有的东西拼拼凑凑,都找不到一套齐全的住宿用品。
所有新兵都傻了眼。
整个特别班只有九人,除了知乐,五个城镇兵,三个农村兵。
人总是喜欢抱团,兵中也会有这种现像,只是一般不会严重到互相使绊子,在作战时给战友使绊友,就是在给自己套绞绳。只不过,新兵一开始共同生活时,总是会以各种背景划分成不同的阵营。
城镇兵和农村兵一般都是泾渭分明,败城觉得司马这小子应该会比较容易接纳知乐,成绩也不差,所以要了来。
捣蛋鬼和三个大院公子兵此刻正在指手划脚,点评江山,完全一付自己人的派头。
剩下三人中,二个农村兵聚在一起行李旁边,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周围。
只有一个普通城镇兵,独自一人站在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