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城越看越心疼,毕竟平时一口一个“小爹”的叫着,刚才那下子他稍稍重了手,换作其他新兵,这会儿恐怕已经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也就知乐这样从小摔打到大的受得了。
知乐啊,你就盼着赵斌赶紧来吧,他来了,你就能解放了。
败城就是在用苦肉计。
这事没法善了,作为排长,他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新兵们从宿舍的窗户望过去,个个面目凝重。
“真要治他?他不是排长的干儿子吗?”方江嘀咕着。
“排长还是挺有原则的。”小白脸看事情比较清,“这种大事他不会护着,护着反而是害了他。”
“就你懂!”方江不服气了,却又有些后怕,“这个知乐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主儿,被打成那样还敢动手。”
“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卫广笑嘻嘻地挪揄。。
“一边去!”小白脸不耐烦地说,“我说啊,这事没完,古建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新兵打战友,排长打新兵,闹大喽!”
败城不一会儿回来了,命令新兵整理内务。等一干人忙完,天色已经暗了,往窗外一看,知乐还站在那儿呢!
败城隔几分钟就往窗外瞄,心里难受死了,面上却一点儿也不表露出来。
等赵斌赶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稀疏的月光下,知乐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28、罚归罚 。。。
知乐的脸已经冻麻了,十二月的杭州,即阴冷又潮湿,荒地里没遮没挡,惨淡的月光下,冷风一吹,他只觉得从内脏到衣服都结了冰。
他哭得又委屈又害怕。
以前无论老爹怎么罚,他都不怕,因为老爹是为他好,不管再怎么罚,老爹永远是老爹,最终还是会原谅他的,把他抱在怀里摸摸他的脑袋。现在,老爹把他交给了小爹,他有种感觉,老爹不会再露面了,他剩下的人生必须和小爹一起过。
可是,小爹现在也不要他了,只对别人好,他要怎么办?
知乐再也不想当兵了。
这些兵和老爹、小爹都不一样,明明是不一样的,小爹硬说是一样的,还非说是他不对。
他有哪里不对?他做的明明很好,老爹以前都表扬他,为什么换作小爹就行不通了?
那个古建一直在挑他的毛病,看他的眼神和以前那些追捕的人一模一样,不,比以前那些人还讨厌,可是小爹就护着古建!他要学不喜欢的字,要用筷子,还得受陌生人的气!
这些人都欺负我!老爹,他们都欺负我!
知乐脸上的泪被冷风一吹,干成了一道道的痕迹,泪水淌过的皮肤很快就没了知觉。他不敢动,生怕败城再动手,败城的手比老爹要轻,但他就是觉得比老爹打得疼!
忍了再忍,他还是轻声哭了出来,小声嘀咕:“老爹,他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赵斌来之前已经从于正那里把整件事听过一遍了。
于正是什么性格他最清楚,绝不会弄虚作假,他还是第一次见于正对一个新兵评价如此之低,那个古建能把于正都得罪了,还真不容易。
不过,知乐是败城带来的,赵斌就准备来拿捏拿捏某“败类”的软肋,顺便讨点便宜。
结果,到地头一看,罪魁祸首在医务室吹空调,受欺负的反而在野地里吹冷风。他奇怪地凑过去,就见知乐小脸冻得惨白,脸上一道道泪痕,嘴里还在不断嘀咕着“老爹老爹”什么的。
赵斌顿时就有些心疼。
知乐的资料他看过,十六岁的小孩子,成绩却是拔尖的,据于正反映,还很听话,这样的兵,放在哪里都是干部的心头肉。
在这种天气让一个小孩子站在这里,除了那个“败类”还能有谁?在他的印象里,败城虽然有真本事,但练起兵来也绝对不留情,变着法子整,还整得让兵找不出理来,不然怎么会被叫“败类”呢?
“知乐!”
赵斌喊得声音挺大,但知乐却完全没听见,他哭得眼睛都肿了,脑袋嗡嗡作响,哪里还听得见别人的话。
“知乐!”赵斌上去拍了下知乐的肩膀,没想到一拍之下,知乐就像个没根的人般直接往地上倒了下去。
赵斌吓了一跳,一把捞住知乐软软的身体,对着宿舍楼里亮着的房间就吼了起来:“教官!教官!”
败城早就在门洞里盯着呢,看见知乐倒下去也吓了一跳,直接就窜了出来,迎上抱着知乐的赵斌连声问:“怎么了?”
“败城,你疯啦!”赵斌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为刚才自己的大惊失色而脸红,摆出连长的架子厉声喝斥,“新兵冻出个三长两短来,你想脱军装是不是?”
“报告连长。”败城一看赵斌的架势,也收了“私下身份”,大声道,“新兵知乐无故殴打战友,军姿站不好,我罚他在这里反省是正常的!连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报告你,这个知乐……”
“滚蛋!”赵斌的性子急,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顾了,当下就瞪眼骂道,“我不分清红皂白吗?是古建先动手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嗯,我这不就是怕你不知道嘛,败城在心里说了句,嘴上还是严肃地道:“不管怎么样,知乐打伤战友都是他的错!”
“让开!”赵斌想往里面走,左跨右跨都没躲过败城,手里抱个大活人,一急就把知乐把败城怀里一塞,喊,“新兵连一排排长败城,我命令你,赶紧把知乐照顾好,他要是出事,我让你滚蛋!”
“是!”败城答得威风凛凛,把知乐在怀里搂着紧紧的,一转身往宿舍里奔去,奔到门口,他又转过身来喊,“连长,我们宿舍的玻璃窗什么时候来?天冷得受不了,光有窗帘不顶事!”
“明天就给你们买!”赵斌暴跳如雷,“给我滚进去,还在外面呆什么!?”
败城答得响亮极了,一转身钻进宿舍里去了。赵斌在外面荒地上吹了会儿冷风,头脑冷静下来后,蓦地觉得不对劲了。
我是来干什么的?怎么变成讲玻璃窗的事了?我靠,教官你又坑我!
看了看宿舍房间里人影窜动,败城呼喝着那帮新兵蛋子打热水的打热水、铺被的铺被,一付比他还焦急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
明白了是明白,但这会儿再进去训人,赵斌也拉不下脸了,毕竟刚才是他命令败城进去照顾人的。
教官,行啊你,在我手下还能坑到我!哼哼哼,死败类,你等着,看我怎么治你……
赵斌心情复杂的回去了,败城这会儿却在装孙子。
知乐只是一瞬间失去意识,在赵斌怀里就清醒了过来,就是挺着脸装晕。等败城把他抱回床上,用被子裹上后,他干脆就床一滚,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茧,对着墙面壁,任谁说话都一声不吭。
在他看来,这些家伙都不是好人,包括败城和于正,都是坏蛋!
知乐决定今晚就逃走,再也不当这个倒霉兵了,败城总有不在的时候,他肯定能找到机会。
没想到,败城就这么坐在他床边,他刚动一动腿,败城就说话了:“醒了?”
知乐不说话,盯着墙上的小细缝发懵。
“生气了?”
见知乐不理,败城干脆自说自话:“饿吗?不冷了吧?脚冷吗?我摸摸……”
败城的手一伸进被子里,知乐就飞快地踹了他一脚,碰触到脚丫子滚烫烫的,他才放下心来,笑眯眯地道:“不冷了啊?嗯,我家知乐的体质就是好,这要是换作其他人,肯定就感冒发烧了,哪像我家知乐,就是厉害!”
那些废物本来就不能和我比!
知乐在心里喊了一句,眼泪又开始扑嗽嗽的往下掉。
败城伸长脖子瞄了眼,见知乐又开始哭,心里好笑,嘴上还是不露声色的说:“我就知道,知乐怎么能和那个不懂事的捣蛋鬼比呢?那人动不动就打人,知乐比那小子厉害多了,可是从来不乱打人,对不对?”
“我本来就不乱打人的!”知乐一滚,翻了过来,睁着哭肿的眼睛大喊,“他打我,我为什么不能打他!”
“可是他没伤到你啊,你伤到他了!”
“他打不过我是他活该!打不过人还敢瞎嚷嚷!森林里的小动物要是像他一样只知道叫没本事,早就死光了!”
“嗯,你说的对。”败城把“被茧子”往身前拉了拉,绞了热毛巾替知乐擦了把大花脸,轻声说,“可是,我们是动物吗?”
知乐不说话了,噘着嘴扭过身去,留下背影给败城。
败城把板凳往前搬了搬,说:“知乐,你小时候肯定也跑不动走不快吧?你老爹为什么没把你扔了呢?”
知乐大喊:“我是他儿子!”
“你是他儿子,他就该对你好呀,谁规定的?”
知乐说不出理来,方江在一边小声嘀咕“法律规定的”,被败城瞪了一眼,悻悻地躲到发小身边去了。
“虎毒不食子!”知乐狡尽脑汁挖出来一个词,赶紧扔了出来。
败城一乐:“虎毒不食子,嗯,说得不错,你会写吗?毒字怎么写?”
“我怎么不会写,三横一……”知乐转过身喊了一半,蓦地明白过来,又扭了过去,继续面壁。
败城憋着笑,继续道:“人和动物不一样,人要结成伴,互相照顾。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总有好有坏,对吧?你就为了古建一个人,连我都不要了呀?我是你小爹,我对你不好吗?”
“你偏袒那个坏蛋!”一讲到这,知乐的眼圈又红了。
“对,我是偏袒他了,因为这是部队的规定,不能打伤战友。有规定就要守,你老爹不是也给你订过规定吗?而且我事先也跟你交待过了,你不守,就要罚!”败城继续道,“你看,古建对你不好,但是这屋里的这么多人,给你打水,给你铺被子,还给你拿吃的,难道你觉得他们也是坏人吗?”
知乐想反驳,但他拐不过弯来,撇着嘴保持沉默。
“古建如果是坏人,他讨厌你,可是,他敢打你吗?你别以为他打不过你,他要是真拼命,下黑手,你就一定能赢?不见得!他也是守规定,你是他战友,所以,虽然他看你不顺眼但却不会打伤你。”
败城说中重点了,知乐低下头,他心里承认,古建是这些人里面他唯一认为有些威胁的,自然,他平时看古建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戒备。
“你不守规矩,我罚你,有错吗?”败城见知乐低下了头,继续说道,“罚过了,你还是这个班的兵,还是我们的战友,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的。”顿了顿,他又凑过去,小声嘀咕,“我一直是你小爹,就算你犯错了也永远不会变。”
知乐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又出来了,可是那心,却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29、捣蛋鬼的反击 。。。
晚上这么一闹,新兵们倒是对知乐多了几分亲切。败城的策略非常成功,等于正回来后,班上的气氛已经好了许多,新兵们看知乐的眼神至少不再是厌恶的。
司马山对这种情况最欣慰,他早就想亲近知乐了,每天看着知乐一个人,总觉得心疼,但是屈于小集体的势力,他又不敢做得出格,生怕自己也被孤立了。他可没知乐那样的毅力和本事,能一个人在集体中生存下去。
现在可好,败城和于正去外面说话了,司马山立刻窜到了知乐床铺边上,小声道:“你没事吧?”
知乐瞄了司马山一眼,把头扭过去不理会。败城的话他只承认一部分——关于“规则”。从林中也有规则,只有遵守的人才能生存下去,那么,这里也有规则,他需要的就是摸清楚,再也不犯相同的错误。
司马山在知乐眼中,即没有对他示好过,也没有帮助过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陌生人。况且,司马山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他都不想理这样的人。
司马山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返回了熟识的人身边,被嘲笑了一通想攀高枝,干笑了几声,心里却仍旧记挂着一定要找时间和知乐交个朋友。
外面的走廊上,于正瞄了眼平静的寝室,道:“看起来其他人都是支持知乐的。”
“话说得太早,以后再看吧。”败城道,“我只是在教知乐这里的规则,至少不能让他再觉得除了我之外的全是敌人。”
“也是。”于正理解的点了点头,“排长,您辛苦了。”
“是啊,我容易嘛我。”败城长叹一声,道,“我还得教会他帮助别人,教他识字,教他用筷子,洗衣服,我真是难死了!”
“小孩子嘛,慢慢教。”
败城一笑,问道:“古建怎么样?”
一提起这碴,于正就皱起了眉头,一脸怒气:“军医说没事,但他坚持自己的腿断了,非要去医院。我叫军医送他去了,自个儿回来了,看见他就心烦!”
败城轻蔑地笑了声:“他这是准备利用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