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岩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二少,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像你这样问下去,到天亮也问不出个结果,也许旁观者这个身份更适合你。”
高锦杰还没来得及反对,宋岩的两个手下已经过来架起他按进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宋岩当高锦杰根本不存在一样,围着傅翊君转了两圈,俯下身,近距离盯着傅翊君,注意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们继续这个话题。那个赵纬让你去那个点心铺后,下来又指示你做了什么?”
“你这是诱供!”高锦杰还试图站起来,却被死死按在椅子里。那边宋岩丝毫没有被打断的迹象:“除了点心铺的掌柜,你还和谁有联系?”
“我不懂你说什么。我平时除了去工厂,就只去过那个铺子。”傅翊君转过脸,躲开对方说话时喷在自己脸上的气息。宋岩不大介意地直起身:“赵纬指示你每隔几天去一次?”
傅翊君想了半天,才回答:“有时候是我自己想去,有时候是他说想吃那里的点心了,我就帮他跑一趟,他的腿不方便。”
“是帮他传递情报吧。还记得每次他都让你给那个掌柜捎些什么话?”
“早忘了。谁有那么好的记性。”
“你都很久不登台了,那晚唱《坐宫》也没见你唱错词,怎么就独独忘了这句话?别自讨苦吃。”这次宋岩贴在了傅翊君的耳边:“那个掌柜的都招供了,你还在这里逞什么强?”
傅翊君又不得不往旁边闪开了一些:“都是些家长里短,天冷加衣之类的,我真的没有留心记过。”
宋岩用力板起他的下巴:“那么今天赵纬让你捎的什么口信,总没有忘吧?”
对方眼里呈现出来的阴冷和狠毒让傅翊君感到害怕,但他咬了咬牙:“忘了。”
宋岩松开手,猛一使劲,撕开了傅翊君的衣服,手掌顺着他的锁骨滑下去:“这样是不是能让你记起点什么?”
傅翊君抬腿朝对方就是一脚,谁知宋岩早有防备,躲过之后用力又把他按在椅子上,一只手顺着他赤裸的腰线伸到后面,一直往下摸进他的裤子里。傅翊君恶心得直反胃,拼命挣扎起来,受伤的手腕痛得更加厉害。那边高锦杰早就暴跳如雷,宋岩的两个手下几乎已经按不住他,被他一脚踢倒了面前的办公桌,蹬翻了身后的椅子。
“你们在做什么?鸡飞狗跳的,成何体统!”李士群终于出现了,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住手。高锦杰趁机脱离那两个人的钳制,冲到宋岩身边,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然后脱下外套裹在傅翊君身上:“李部长,你请我来,就是为了演这一出戏?”
李士群冷然扫了他一眼:“小宋,去把手铐打开,先安排人送高先生的朋友去医院。”
宋岩不甘心地抹掉嘴角的血迹,指示手下打开了傅翊君的手铐,然后架起他离开了这间办公室,高锦杰也要跟着出去,被拦住了去路。李士群挥了挥手,除了他和高锦杰,所有人全部退了出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事已至此,高锦杰已经完全明白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现在的场面做铺垫。李士群不慌不忙地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请坐,高先生。”
“李士群,有什么话就直说!”本来依着高锦杰所受的教育,不会失礼到直呼对方姓名的地步,但刚才的情景给他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李士群对他的表现倒也不以为意,在房间里踱了两步:“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周佛海手里有一份文件,正打算交给日本人,你得阻止他。几年前的时候,我曾给苏北的新四军提供过一些药品,本来……”
这种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情,高锦杰根本没有耐心听下去:“周佛海凭什么就会把文件给我?我和他不过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关系。”
“那就不是我所考虑的范围了。而且,你很幸运,周佛海下午刚从南京到上海。”李士群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道:“今天的事情,可大可小,你拿文件来,我就当没这回事。至于你在这里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你比我更清楚,我们已经去过你家了,那个赵纬早就逃脱。还有,小宋在私下跟我提过好几次了,对你这个朋友很感兴趣。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三十四、高锦杰恨得牙根发痒,却不得不依照李士群的话去找周佛海。他没有想到,在他提出李士群的条件后,周佛海只沉默了一会,便给了他想要的东西,这让他都有些怀疑这份文件的真实性了。周佛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就算我把这个交给日本人,也未必能把李士群怎么样,何不做个人情。夜长梦多,剩下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说,你先去把你朋友救出来吧。”
李士群倒也没有食言,在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后,便让宋岩释放了傅翊君。等高锦杰把人送到医院,给骨折的手腕打上石膏,傅翊君已经痛得有些神志不清,且发起了低烧。接近子夜,高锦杰靠在病房的床头,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这一夜,可真漫长。
在医院观察了两天,高锦杰就把傅翊君接回了家。傅翊君看他整天绷着脸,几次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过了两个星期,高锦杰带着傅翊君去医院复查,骨折部位复位得还算可以,伤筋动骨一百天,彻底复原至少少还得两个月。
从医院出来,高锦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兆丰公园。
五月初的公园,树木早已是枝繁叶茂,他们坐在长条凳上,半天没有人开腔。高锦杰看着眼前那些盛开着的不知名的紫色花朵出神,傅翊君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翊君,还记得年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件事情吗?”高锦杰打破了沉默,转过头看着他。傅翊君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的一丛花木
“你打算让我什么时候走”
对方平淡的语气让高锦杰心底又抽搐了一下,他本能地往傅翊君身边挪了挪,手搭在他腰上:“我问过阿芬,她说他们那里,民风很淳朴,你去那里住一段时间,应该能适应,等这里风声过后,我就接你回来。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的。”
“好。”
高锦杰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他搂紧对方:“翊君,别怪我。”
“这次的事情,是我连累了你。那天坐在审讯室的时候我就不断在想,如果那时我离开就好了,可惜,没有如果。”傅翊君语气冷静得和他的年龄有些不相衬:“我不在时,你要照顾好自己,万事小心。”
高锦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取出一枚戒指,给傅翊君戴在没有受伤的右手无名指上:“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这是送你的礼物。”
傅翊君看着手上的戒指,这样老旧的款式,可不像高锦杰的风格:“这算什么,一个承诺?”
高锦杰拉过他的手,在戴着戒指的地方吻了吻:“这是我母亲去世前留给我的,说将来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把这个送给他。我去珠宝行清洗过了,还改了手寸,果然很合适。翊君,也许我说这样的话你不会相信了,但我还是要说,我爱你。”
傅翊君闭了闭眼睛:“我信。以前也曾经怀疑过,但那天你为我被马踢伤后,我便信了,虽然不大确定你的爱能维持多久。”
高锦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证件,还有你们的开销,我都交给阿芬了,估计她现在在家里把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一早你们就可以动身。”
傅翊君什么也没有说,轻轻靠在他身上。暮春的清风吹过来,掀起两人的头发,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坐着,再也没有人开口。
尽管高锦杰一再大言不惭地说,某天傅翊君要离开,一定要把对方吃干抹净爽透了才放他走,可真到临了,他却没有丝毫的欲望,只是把傅翊君单薄的身子抱在怀里,似有太多的话要交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这样躺了很久,傅翊君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痕:“要离开的那个人是我,我还没有哭,你倒先流泪了。高锦杰,你不是向来都很洒脱的吗?走了一个穿红的,明天就来一个戴绿的。”
高锦杰没好气地掀开他:“什么戴绿的,还没怎么着,就想给我戴绿帽子。刚才眼睛里进沙子了,不行啊。”
“行啊,怎么不行,进石头我都没意见。”
高锦杰轻叹一声,过了半晌才说:“到了皖南那边,就给我来信。如果方便,打电话也行。”
傅翊君点了点头。
“不许仗着自己长得好,就对那边的姑娘抛媚眼。”
傅翊君冷哼一声:“凭什么你可以在上海夜夜笙歌,偏让我在皖南清心寡欲?要是碰到合适的,我就在那边成亲了也说不定。你呐,没准哪天出门碰到个五花六花糖麻花,就爱上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能守住谁?”
“你敢成亲试试,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我知道你和阿芬要好,但千万别走太近,那丫头喜欢你。她现在知道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对你抱什么幻想,但到了她家里,就很难说了。”
傅翊君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你可别瞎说,我是没什么,人家阿芬将来还要嫁人的。”
高锦杰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小白痴,眼神不济就不说了,脑子也这么简单,真不知道我看上你什么了。”
傅翊君反唇相讥:“别把自己太当回事,要不是你有副好皮相,当初我才懒得多看你一眼。”
高锦杰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被人言语轻薄,他狠狠地在傅翊君腰上掐了一把,又重重吻上他的嘴唇,用舌尖挑开他的牙关,霸道地吸吮着,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才摸索着褪下他们的睡衣,把自己轻轻推进对方的身体里。当傅翊君火热的内壁全部接纳了自己的欲望后,高锦杰似乎还觉得不够,又用尽气力抱住他,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从灵魂到身体全部嵌进对方血肉里,从此成为一体。
第二天早上,高锦杰破天荒地早早起来,匆匆吃过早饭就开车去了工厂。离开的时候,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看卧室的窗口,其实他很清楚,在他起床的时候,傅翊君就已经醒来了,显然他和自己一样,都不想面对分别的那一刻。
中午回到家,傅翊君和阿芬已经离开了。高锦杰无力地坐在床边,慢慢把傅翊君的枕头抱进怀里,上面还残留着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膏的味道。活了二十多年,高锦杰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一个人,而这还仅仅是开始,什么等风声过了就接他回来,那不过是自己怯懦的借口罢了。身处这样的乱世,每一次的分离,都有可能成为永诀。
在高锦杰人生的记忆中,没有哪个夏天像民国三十二年那么漫长难熬。他对傅翊君的思念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反而愈见增长。
早在初夏,高锦杰就恢复了以前那种天天出入风月场所的生活,所不同的是,他再也不会带任何人回家过夜了。根深蒂固的西化思维里本没有为谁守候的观念,只是,他现在对傅翊君以外的人,提不起任何兴趣罢了。这让他不得不感慨,他花花公子的一世英名,真的毁在那小子手里了。
三十五、一场连阴雨让上海正式跨入了秋天的门槛。
由于汪伪政府已经接收了租界,在这个秋天,上海的街道开始大规模改名,比如那条著名的霞飞路改成了泰山路,极斯菲尔路成了梵皇渡路,他家老宅子所在的贾尔业爱路也改名叫了东平路。秋蝉结束了最后一声长鸣的时候,高锦杰放浪形骸的行为开始变本加厉,索性连工厂都懒得去,只要每周把报表拿到家里让他过目签字就可以了。
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他和几个刚认识不久的同好,一起去了网球俱乐部。换好衣服进场,就看到宋岩的身影。自从傅翊君被抓的事情之后,他和宋岩也不是没有碰到过,但每次他都是扬着头做视而不见状,今天亦是如此。
等打完球出来,高锦杰看到宋岩就在自己车旁边站着,他皱了皱眉头:“有事?”
“高锦杰,能请你喝一杯吗?”宋岩很少这样一本正经地称呼他的名字,高锦杰不再说什么,和他一起去了复兴中路的一家法式酒吧。
两杯酒喝完了,也不见对方说什么,高锦杰收起面前的香烟打火机就要离开,让宋岩给拦住了:“高二少,我真是有话跟你讲。那次的事情,我虽然只是奉命行事,可是,我还是要向你道歉。”
高锦杰重新坐回座位:“我知道。但现在道歉还有什么意义?让我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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