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虽然仅限于村里村外,但活动范围大了许多,也不至于在家里憋出病来。
子柏风不喜欢和那些孩童们玩闹,总是在这大青石上,写着谁也不懂的句子。
子坚不知道,其实子柏风在河边也是遇到过危险的,他两岁那年,在河边大青石上书写,就在他站起来打算再折一段树枝时,却一不小心从青石上滑落。
那时,子柏风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只记得四面八方的水都涌了过来,向他的口鼻之中灌了进去,他拼命扑腾着,想要喊救命,但一张嘴,水就灌了进来。
就在那时,他发现有什么东西顶住了他的腰,然后把他驼了起来,让他浮在水面上。
那就是他第一次见到蠃鱼。
白生生的脚丫在水中轻轻晃荡着,一圈圈的波纹从他的脚下荡漾开去,即便是流动的河水,也冲不散这涟漪。突然,脚心上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痒痒的,子柏风低下头去,就能看到一只身上生着两只羽翼的大鱼在水中,用嘴轻吻着他的脚心。
那就是蠃鱼。
传说中,见则其邑大水的蠃鱼。
从一年前开始,每日子柏风在青石上朗读或书写时,蠃鱼都在这里,它从初时的不通人言,到现在的已渐渐能够和子柏风交流,却是成长了许多,体型上也变得越来越大了,变化最大的,还是它身上的那一对翅膀,初时还是鱼翅,只是比普通的鱼略大而已,但现在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对羽翼,每当雷雨之时,它都会张开翅膀,在天空之中翱翔,有时还会停在子柏风窗外的那颗山槐树上。
蠃鱼在水中扑腾着,一朵朵水花散开来,溅在了青石上,也溅在了子柏风的身上,那一丝丝的河水,凉丝丝的,子柏风开心地笑起来,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每当这时候,河水之中的蠃鱼就分外开心,似乎能够让子柏风高兴,是它最喜欢的事情。
但事情并不总是向好的方向发展,蠃鱼越来越喜欢子柏风,经常会在半夜里,悄悄落在子柏风家的院子里,悄悄看着他在月光下入睡,在灯下读书写字。而也有越来越多的村民看到了它,蠃鱼现世的传言就传了出去。
终于,有一天,来了一个仙人,他坐着白鹤拉着的云车,自称是鸟鼠山的道士,专为降服为祸世间的蠃鱼而来。
而后,烟霞笼罩了整个洋河湾,蠃鱼躲到了河水之中,又生起了万丈的巨浪,和那道士斗了起来。那一刻,总是风平浪静的洋河湾如同怒海狂涛,拍折了岸边的垂柳,拍碎了河底的大石,水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猛兽,咆哮着,吞噬着能够吞噬的一切。
人们惊慌失措地逃离了家园,却又被咆哮的河水追上,吞噬。河水漫过了村子,冲毁了山田,那鸟兽山的道士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上一眼,他手中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站立在云霄之上,只顾和蠃鱼厮杀。
就是那时,蠃鱼低下头来,看到了抱着一块门板漂浮在水中的子坚,和坐在门板之上的子柏风。
那滔天的巨浪突然平复下来,子柏风看到那老道一剑砍下了蠃鱼的尾巴,又一剑刺穿了它的背脊。
刚刚平复下来的河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冲了出去,冲毁了一切能够冲毁的东西,那鸟兽山的道人欣喜地把蠃鱼收到了云车之中,驾着白鹤飘然远去。
那就是仙人。
“柏风,柏风,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子坚抱住了子柏风,拼命大叫着,他记得当初子村被淹没,他们逃难之后,子柏风就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呆呆傻傻的,许久之后才恢复了过来,只是日后就一直显得脑袋里少根弦一般,为人处世也不知道变通,似乎所有的灵性灵气,都被人抽走了。
“我没事……”子柏风摇摇头,从父亲怀里挣扎出来,摸了摸脸,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有许多的事情,子柏风自己也记起来了,串起来了。
子氏父子一路流浪了两年时间,直到流浪到了下燕村才定居下来,而他们定居下来的那天晚上,大雨倾盆,后山上一声轰隆巨响,不知道何时,就多了一块大石头。
那就是大青石。
那块大青石,不是别的石头,就是当初洋河之畔,子柏风在上面读书写字,和蠃鱼戏水的那块大青石。这些年来,子柏风在上面读书写字,青石也年年在长大,一年长三寸,十年下来,已经比当初在洋河畔的石头大了好多倍。
而现在,这颗石头依然在长,而且长得更快了。
“原来不是此子柏风有了养妖诀,而是彼子柏风有了养妖诀……他虽然很多事情已经记不起,但心中一定在默念着,想要让自己拥有养妖的手段。”子柏风终于明白,为何那瓷片,会给自己一个“养妖诀”,而不是养神诀,养魔诀。
因为他,非养不可。
第四十章:一人二人心难定
子柏风也终于想通了,刚才觉得不对的地方是什么,不是子坚的那一根手指敲出了他的记忆,而是从刚才开始,这记忆就挣扎着要出来,要告诉子柏风,要让子柏风去警惕。
刚刚老爷子说到了妖怪——仙人会斩妖除魔!
青石叔——
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想法藏起来,子柏风又看向了自家老爹。
“爹,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子柏风道。
子坚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好。
“那……爹……我出去了……”子柏风悄悄看了一眼老爹的神色,看老爹没有反对的意思,赶快一溜烟跑了。
他宁愿面对非间子的飞剑,也不愿意面对老爹那失望和担忧的眼神。
都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两个自己,当遇到一件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时,其中一个自己退缩了,而另外一个自己则坚强地顶了上来。
而现在,子柏风的心中,就有着这样的退缩和顶上,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和仙人站在了对立面,父亲、婶儿和小石头怎么办?村民怎么办?府君、落千山怎么办?
如果仅仅是有一个非间子,或许还简单一些,但是非间子的背后,定然还有一个师门宗派,至少那个老道士就不好对付。
一边沉思一边前行,猛然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又走到了大青石之旁。
子柏风向前一步,轻轻抚摸着青石那粗粝的表面,问道:“青石叔,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就是当初洋河畔的那块大青石?”
“你……记起来了?”青石的字迹显得有些凌乱犹豫。
“是,终于记起来了。可青石叔你怎么在这里?”子柏风唯一不解的,就是这个。
“你抬头,贴手掌上来。”
子柏风抬头,就看到头顶的上方,石纹扭曲着,隐约有一个类似鱼尾的纹路。
子柏风踮起脚尖,伸出手按住那鱼尾,然后闭上了眼睛。
蠃鱼压下了大水,却也失去了依仗,那一瞬间,道士一剑砍下了蠃鱼的尾巴,又一剑刺穿了蠃鱼。
鱼尾携着漫天的妖气从天而降,砸落在水中,带着一蓬血浆沉入水下,落在那青石之上。
鱼尾似是不甘就此死去,又似是放心不下什么,它奋力摆动着,竟然钻进了青石中去,然后游动着,推着大石在水中逆流而上,顺着滔天的大水向上狂涨。
等到了浪头之上,那鱼尾奋力一跃。
传说中,鱼跃龙门便化龙,现在这只鱼只剩下了鱼尾,它化不成龙,却真的升了天。
鱼尾疯狂摆动着,就像是一只螺旋桨,就那么直直向上飞去,越飞那鱼尾越小,鱼尾越小,就越是努力地摆动着,鱼尾中的妖气疯狂泻出,推动着青石,就像是一颗逆流而上的流星,直飞天外,在九天之上,化作了一颗星辰。
这一飞,便是两年。
直到有一天,化作星辰的青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它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从天外降下,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落在了鸟鼠山上。
蠃鱼……
那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蠃鱼,形象却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即便是死了,那蠃鱼也没有忘记自己,它把青石叔送到了自己身边,护着自己,陪着自己。
子柏风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青石叔,你现在已经第四阶中期了吧。”子柏风道。
“我现在是开神智后期。”青石道,这些日子子柏风天天讲道,他所讲的比之当初子柏风所读的诗书不知道内容要丰富多少倍,青石的神智渐开,已经快要突破这一层次了。
“那当初蠃鱼它……”
“蠃鱼已经觉醒了本命法术,应当是第五层润体躯的后期。”青石道,“不过蠃鱼和我不同,蠃鱼乃天生灵物,先天上比我强了数倍。”
这样先天上比青石叔强了数倍,等级也比青石叔高的蠃鱼,都在鸟鼠山道士的手里吃了大亏,再联想到非间子的那耀目一剑,子柏风就更纠结了。
似乎又有两个子柏风在心中纠缠,一个是彼子柏风,他的心中有仇恨,有愤怒,有难言的杀戮**,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清心寡欲的文人士子,而像是被凌辱和损害了的人。但还有一个是此子柏风,他的心中有冷静,有思索,还有一名旁观者的清楚明白——一时的激愤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反而会将问题复杂化。
彼子柏风开始细心思量落千山的刺杀计划,想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想着刺杀非间子之后,该如何做……
但此子柏风,却在思考另外的问题——冤有头债有主,非间子并非是老道,他有没有罪?刺杀也并非是真正应该用的办法,而刺杀之后,矛盾真正激化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突然听到身后有异响,猛然一转身,就看到一点白影慌忙躲了起来。
“别躲了,我看到你了,出来吧。”子柏风道,那白色的影子悄悄从一颗石头后面探出头来。
白狐,那只逃跑了的白狐。
它到底还是逃回来了。
它尖尖的耳朵抖动着,胸腹部有数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正是被三爪鹰抓出来的,现在还隐约有着一股血腥味。
“别怕,过来。”子柏风蹲下身去,招招手,“过来啊,我不会伤害你。”
那白狐犹豫着走过来,子柏风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白狐眯起眼睛,在子柏风的手掌心上蹭了一蹭。
子柏风小心翼翼抱起它,它挣扎了一下,把脑袋缩在了子柏风的怀里。
“别怕,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子柏风抱着小狐狸悄悄下山,他不敢回家,怕被老爹说,左右看看,干脆去了燕老五家。
燕老五正在院子里准备进山的行头,看到他顿时一愣,道:“哪里抓来的小狐狸?这狐狸的皮伤了,值不得几个钱,而且狐狸肉不好吃的。”
一听燕老五要吃它,狐狸拼命蹬脚,想要逃跑,子柏风不得不抱紧它,道:“我不是要吃,而是想要给它包扎一下伤口。”
燕老五看了子柏风几眼,看的子柏风有些心虚,该不会这老爷子也知道自己会养妖怪了吧。
不过燕老五什么也没说,进屋拿了一些伤药来,蹲下身来,帮白狐悉心清理伤口。
白狐身上的伤口有些地方已经化脓了,燕老五用小刀割下来,然后再敷上药,用绷带细细裹起来,白狐在子柏风的怀里趴着,四只爪子紧紧蹬着子柏风的衣服,身体不时颤抖一下,显然伤口痛得厉害,不过它知道这是在帮它治伤,却没有挣扎。
“好了。”燕老五把绷带绑紧,轻轻在小白狐的脑袋上拍了一拍:“这小家伙不错。”
“是的,很乖的。”子柏风伸出手,运起养妖诀,虚虚在小狐狸的身上写了几个“愈”字,但希望这能管用。
“去吧。”子柏风把白狐放下,在它身上轻轻拍了拍,“这些天老实点,别沾水。”
白狐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叫了几声,这才晃着尾巴一溜烟跑掉了。
“柏风,有些时候,少和这些生灵为伍。”燕老五看着白狐的背影,轻轻点醒子柏风。
“我醒得。”子柏风点点头,他知道老爷子定然也发现了什么。
“老爷子,你刚才那蛇药能不能给我一些?”刚才老爷子拿出药粉来帮小狐狸敷药时,子柏风看到里面有个瓶子,上面画着一个丑丑的小蛇。似是燕老五不会写蛇字,又怕弄错了,所以用画标了出来。
“你要蛇药做什么?”老爷子愣了一下,“谁被蛇咬了?”
“没,就是留点备用。”子柏风没敢说真话。
老爷子狐疑地看了子柏风一眼,还是给了他一些,叮嘱了他用法,这才目送他离开。
离开燕老五家,子柏风又抹了一把汗,自从老爹点醒他之后,他就疑神疑鬼,风声鹤唳的,生怕再有人蹦出来说知道他会养妖怪。
子柏风唯一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文化和和前世相仿,与欧美那些外国人不一样,对超凡的力量充满了敬畏,而非是排斥和狐疑。
细细想来,中国古代的传说之中,各种奇人异事层出不穷,而且不少都是达官贵人的座上宾。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呈现出了异样的包容力。
夜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