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强暴葛雷的事,曾经伤害他、让他流血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世上…根本没有这样好的事吧?若果犯罪了不用得到惩罚,那还有什麽天理可言。
虚幻的幸福,根本无济於事,相反,愈是幸福,就愈是突显出我的天真、我的可笑。好像…幸福的人只有我吧?感到快乐的人,亦只有我吧?自信满满的认为葛雷有同等的感受,却在这刻才醒悟到,葛雷,从没笑过。
对…葛雷…真的从来没有笑过…除了以前跟踪葛雷时所窥探到的笑容外,葛雷从来没对我笑过,就算是在这个复活节假期,我都没见过葛雷的笑脸。
回忆中、脑海里,有的,只是惧怕、悲凄及怨怼,这些,全都是葛雷没有对我说出的想法、感觉。我应该一早发现,我应该及早去正视,我应该一早知道,我在葛雷身边,只能带给他痛苦及伤害。
『每一次我都会受伤流血,当然是会痛。』
葛雷…我知道…每一次,我都伤害了你,让你流血让你痛…
『如果你没出现便好了。因为见到你才觉得痛。』
葛雷…我知道…我的存在,只会让明明不痛的你,都会觉得痛…
我的存在是一种罪,是一种为葛雷带来痛苦的罪。因为我的出现,葛雷失去了贞操;因为我的出现,葛雷失去了感情;因为我的出现,葛雷失去了一切。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让葛雷饱受了伤害与悲苦…我…根本不应该来英国,不!我根本不应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没有苏文迪,葛雷便可以过得快活;没有苏文迪,葛雷便能得到幸福…没有苏文迪,葛雷就可以重拾他的笑容…
只要苏文迪不再存在,只要苏文迪这个强奸犯不存在,一切便可以从头开始,葛雷亦不需再勉强面对一个他恨极的人。
过去的一切…是可以抹去的…只要苏文迪消失了,只要粉碎葛雷幸福的苏文迪从没出现过,葛雷的生活,便不会再被扰乱。
「文迪少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嗯…谢谢你…管家,我想自己一个人吃,可以吗?」
「那我一会再来收拾。」
父亲、母亲、管家,对不起了。我将要把你们珍而重之的一个人杀掉…但请你们不要难过,好吗?因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只是赎罪而已…
「砰!」
葛雷…等一下吧…只要等多一会,苏文迪便会永远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不会再缠着你、让你难受…
葛雷…不要再记着苏文迪这个人,这个对你百害而无一利的人、这个眼中只有钱的絝纨子弟、这个社会上的人渣败类…
葛雷…你要去找一个你爱他、他又爱你的人…这样的话…你便可以得到幸福…得到苏文迪不能给你的幸福…
葛雷…别再难过了…要知道你的笑脸,永远是最好看的…
葛雷…葛雷……
葛雷篇 34
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只知当我在家前停下脚步之时,双脚已酸得很,脸上的泪水也早已乾了。
四下很是平静,可是我却隐约听到文迪叫着我的名,萦回不散。
看看窗中的倒影,眼睛很红,鼻子很红,头发都黏在额上,一脸的落魄。想不到伤害文迪对自己的影响有这麽强烈,才一天而已,已令人丢了三魂七魄似的,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闭上眼,任由不知何时开始降下的雨落在脸上,冰凉的,意图令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啊,我说过要撑到支票兑现的那天才可找文迪,怎可以现在便被思念吞噬?葛雷,坚强一点,好吗?
我不是想见文迪,我只是後悔了。
原来伤害自己喜欢的人,感觉比被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伤害难受得多。在不得不离开的一刻,我哭了;在文迪凄然地叫着我的名时,我的心真如被捏着一样;在再也听不到文迪的声音後,胸腔内的所有内脏像被人活生生、血淋淋地扯出来。
文迪,现在你尝到我受过的痛苦吗?在被人伤害、被离弃之时,你感觉到我曾经有过的绝望吗?
文迪,你现在在哭吗?
文迪,如果你现在在哭泣的话,请你坚强一点,忍受这些令人快崩溃的痛苦,好吗?要是觉得绝望的话,请你想起自己是如何爱我,请你继续相信终有一天,我会爱上你,我们会过得很幸福,行吗?
这次,只要你相信,我们便可得到永远啊,所以你一定要相信着、坚持着,然後让我爱你一辈子…
文迪…文迪…我最痛恨、也最爱的人…
我终於咬咬牙,回到屋中,开始等待兑现支票那天的日子。
在学校方面,文迪没有再上学,彻底地消失於我面前,却又没退学,让我知道他还没离开这国家。
很难说自己习不习惯没有文迪的生活。若说不习惯嘛,可是在文迪没来跟我一起生活时,我的时间都是这样过,闲时打扫一下,看本书,做做功课;但要说自己很习惯吗?这又好像不对,因为我总会做出文迪在时才做的事情,像冲两杯茶,做两份食物,下意识地对着不存在的人说话。
不能说文迪的存在犹如空气,没有他我便活不下去这麽夸张,可是他的存在跟空气一样般理所当然,像是什麽了?
大概是脸上的鼻子吧?没有他,我死不去,却会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欠缺了些什麽似的。
还记得我曾跟文迪说过,我只会觉得少了些什麽,而现在,这话应验了。那时不只是文迪,连我也曾认为这是没大不了的事,文迪这人於我来说并不重要,然而,现在我明白了,并不是不重要,没有文迪,我会浑身不自在,硬是觉得不对劲。
就如没有鼻子一样,不会令我死去,可是若要我这样子活着,我大概情愿死了。有时失去某人便会死并不代表他很重要,令人生不如死才是最最可怕的。
在头数天的时间里,我重新了解到文迪对自己来说是什麽样的存在。
唉,不知文迪现在如何了呢?在生气地发泄着,随便摔些东西来出气吗?还是他在痛苦地哭泣?又或是绝望地等死?文迪终於知道我曾经是如何生不如死吗?
在数不清的担心及思念中,我觉得,我们真的对等了。
曾经我是受害者,受尽各种身心的折磨,现在变成文迪是受害者,受尽我的伤害。
曾经文迪是加害者,做尽伤透我,几乎把我活生生伤害至死,现在转为我做加害者,拚命地虐待他。
我们的爱,大概是互相的伤害,可是我就是要跟文迪一起,所以在这一刻,我要彻底地伤害够,然後在苦尽甘来的一刻,在我们同样都是被伤害者及罪人之时,我想,我们都可以得到救赎。
文迪不需要再为了曾伤害我而内疚,而我也不必再为了文迪曾伤害自己而憎恨。
在我出卖文迪後的第四天,学校的学生终於意识到级中少了一个人,并开始好奇起来,猜测着各种的可能性,及讨论这件事,然而,除了南学长和沈凛是认真地想知道发生什麽事,其他人只把文迪当成饭後话题,而且内容不堪入耳。
什麽败家子终於离开,不再留在学校里丢学校的面,什麽文迪犯了法,被警察抓了,现正在蹲在监仓里。
在文迪不在之时,他们彷佛突然发现他所有的缺点般,平时的谄媚,现在都成了正气凛然。什麽校方与苏家互相勾结,校长收取苏家的钱,於是任由文迪在学校做小霸王,吃饭吃最好的,不用做功课,有什麽事发生便自有老师保护,哪管事实是文迪欺负别人。各人都说,文迪最好永不出现,不要再回来。
在听到之时,我并没有任何听到关於文迪的坏话,便觉得像听到自己的坏话般难受,我只是不以为意地听过便算,没作出任何评语,没有阻止,更没有加入,然而当我回到家时,却抱起黑色的熊布偶,把它当成文迪,跟他聊天。
「文迪,你知道吗?今天很多人说起你啊,他们都在奇怪为何你没有上学,却不知我们正处於最重要的关头…」
「不过,若不是这样听他们一说,我还真不知他们是这麽讨厌你呢。」
「他们是什麽人?就是所有人,包括平时总爱跟着你的人啦,他们都说,你最好不要再出现,不要回学校,他们说你只懂以钱压人及恃势凌人,看清楚吗?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啊,他们只不过贪你的钱。」
「但我不是呢!不管你依然是苏家的继承人又好,普通的一个人也好,我都会跟你永远一起。」
「文迪,你也感觉到吧?世上就只有我会爱你啊,你拥有的,亦只有我一个。」
「文迪,我这麽爱你,你应该好好地回报我吧?嗯永远爱我,宠我一辈子,好吗?不可以说不要,因为是你欠我的…」
「不过,我也好像欠你不少呢,那我永远爱你来补偿,好不好?」
「文迪,现在你是否很难过,是否在哭了?乖,不要哭,也不要难过,我很快便会来接你的了。」
「等我,好吗?」
「文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请你再忍耐一会,好吗?文迪文迪,我好爱你啊,所以我才要这样伤你…」
「文迪,我不再恨你了,所以请你也不要恨我…」
「文迪…文迪……」
在周末里,我开始想着如何拯救被囚禁起来的文迪,很快地,我想到南学长和沈凛。
他们曾说过,不管发生什麽事,他们都会帮我,可是,真的会吗?沈凛和南学长,他们曾经讨厌过伤害我的文迪,轻蔑他鄙视他,那麽在换成我伤害文迪的时候,他们会怎麽想了?觉得我做得对吗?觉得这是笑话?还是觉得我跟文迪一样,都是不可救药的一个坏人?他们真会帮我吗?
不行,管不了,也快等不来,即使撕破脸亦好,甚至要我跪地求他们都好,我也只馀下他们是可以依靠了。
我只知道,自己很想见文迪,很想抱紧他,告诉他所有恶梦都已经消失。
文迪,你会原谅我吧?在我的爱情终於可掩盖一切的恨意时,希望你别恨我,因为若换你来憎恨,便到我来乞你的宽恕,来回地循环着,虚耗本应幸福地一起的时间。我们已浪费了很久了,所以可不可别再在爱恨之间纠缠?
文迪,我很想见你,那你呢?你想见到我吗?
在快可再见文迪的时候,我才突然想到,在这麽狠地伤害文迪的心之後,文迪还会爱我吗?文迪还愿意见我吗?在这一刻,我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怕文迪太爱我,所以恨极了我,就如开始对文迪产生好感的自己。
怎办好了?我们已经无可再逃啊…忍不住想像文迪无情地推开我的画面,我不禁抱着熊布偶,在冰冷的客厅里哭了一次又一次,并不停地祈求着,希望文迪还爱我。
文迪,请你继续爱我,好吗?
35
文迪篇 35
小时候听过一段钢琴音乐,叫做《梦中的婚礼》,旋律凄美动人,听下去有一点离愁别绪。
天真的我,拉着演奏者的衣袖,告诉他这音乐好美好动听,那个演奏者听後却是皱皱眉,有点悲哀地对我说:「《梦中的婚礼》再美再动人,却还是有醒来的一天。」
那时的我不明白个中意思,只感到莫明奇妙。但现在,我终於明白了…明白到演奏者所指的,是不论那个婚礼是再怎麽的细腻、甜蜜、动人,梦始终是梦,人终究有醒来的一天,醒来後,一切只是一场空。
就像…我与葛雷的复活节一样…
「文迪…文迪…文迪…别吓妈…醒醒吧…文迪…」
「医生,你不是说文迪没事吗?怎麽他还未醒来?」
不…别要我醒来…好吗?我醒来的话…一切便毫无意义…
「文迪…醒醒吧…别再这样了…好吗?那个男生不爱你…就算你伤害自己,他也不会来见你的…你这样又何苦呢?」
我知道…我知道葛雷不爱我…我也并不是想要他来见我…我只是为他杀掉一个坏人而已…
「先生,太太,你们让病人静静休息吧…这样在他身边,反而会妨碍他的进展。」
父亲…母亲…别再理我了…你们离开吧…好吗?求求你们…离开吧…
听到父母关上房门的声音,我终於睁开双眼,看着那雪白无瑕的天花板。我知道…我捡回一条命…我知道…苏文迪并没有死去…我知道…那个强奸犯仍然生存在世上、仍然在折磨葛雷…
为什麽…为什麽不让我陷入永眠中?为什麽要救活我?要我生存,有必要吗?要一个只会带给别人不幸的人生存,有意义吗?
不要…我不要再带给葛雷痛苦…我不要再生存下去…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拔出插在手皮上的点滴,解下缠在手腕上的绷带,我亳不犹豫地把针头插入手腕的血管里。刹那间,鲜红的液体汨汨渗出,�